門外響起了陌生女子的聲音:“怎得這麼久,她該不會逃了吧?”這聲音有幾分尖銳,推門的聲音隨之而來。
清歌不予理會,只是看了寨主一眼,猛地將一根手指粗細的針插在了他的腳上,這才慢悠悠走到了門口,高聲問道:“這是什麼人?我方纔說過,若是寨主在醫治過程中受到打擾,下輩子都有可能神志不清地躺在牀上過日子了!你們的耳朵是聾了,還是眼睛瞎了呢?”
貌美的女子還要分辨,突然清脆的掌聲傳來,王崗怒吼:“你特麼腦袋壞了麼?剛人姑娘說的話你聽不見還是怎麼的?你以爲你姓王就了不起啊!”
清歌聳了聳肩,沒推開門去看,又走回了牀邊。
寨主的腳掌已經在滴血,黑色的血液順着潔白的被褥蜿蜒流淌,一陣腥臭的氣味陡然散開,清歌皺眉打開了窗戶。
“怎麼了?”王崗的腦袋湊了過來,巴巴地看着清歌,眼裡已經沒了開始時的蔑視之意。
“燒一桶熱水來,水裡放上煮化了的芍藥和紫菊花,命人送進屋子便可。”沒等他繼續問,清歌啪的一聲關上了窗子,再度守在了牀邊。
手指飛快地將他全身的衣裳解開,清歌這才發現他身上的傷口極多,有幾道甚至已經逼近了他的心臟,褐色的瘡痂厚厚地結在了傷口處。
原來是這樣!清歌緊皺的眉鬆了開來,拔出無數銀針插在了每一道傷口上,還撒上了黃色和綠色的藥粉。
擦了把汗水,清歌問道:“水還沒燒好嗎?”
王崗急忙道:“好了好了!”
門被打開,兩個丫鬟將水擡了進來,低眉順眼地看都不敢往牀上看。她們的臉色分外蒼白,遠遠地將水放下,就要出去,卻聽秦觀笑道:“怎麼不將木桶搬得靠近牀,沒人會挖了你們的眼睛!”
丫鬟顫顫巍巍地將門關上,清歌遠遠看見一個大漢將丫鬟們拉了下去,她們的嘴裡被塞了手帕,眼珠瞪得極其大。
清歌心下猶疑,卻沒來得及仔細去想,手腳更利落地收起銀針,清歌這才使勁兒將寨主背到了木桶裡放下去。
瞧着寨主赤裸的身體,清歌的臉微微一紅就又正經了許多。見寨主的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潤,清歌走到牀邊微微歇了會兒,喝起了茶水。
這天色黑得有些深沉,就算她這會兒趕回相府,也一定會被誣陷說失了貞潔,沒了清白,被劫匪給強了。而且這會兒外祖父一定在暗中找她,想要幫她,所以相府找上門去看她,外祖父也一定編不出她會在侯府的話來搪塞。
若是她再也回不去,前世的恨沒有人去報!若是她能夠回去,名聲臭了,這滿京城的人還有誰會多看她一眼?
清歌陷入了深思,突然脖子一涼,低頭一看,是一把精緻華美的匕首。
“你是何人?”男子的聲音珠圓玉潤,聽着心曠神怡,卻是冷淡至極。
不用看都知道是醒來的寨主,清歌笑道:“對待救了你的人,寨主的心意實在叫人
害怕。”可聽她的語氣,只有戲謔和漠然。
只是清歌心裡卻冰冷一片,這個男子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邊,她竟然沒發現!而且這男人身後重傷,體內餘毒未清,就有這樣的本事,實在由不得她不動容。
男子不由得怒聲道:“不要耍花招,你爲什麼會在我房裡!”雖說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醒來,也的確有可能是這個女子救了他!可是自己的身子被看光了,而且這女人來歷不明,要是被她發現了自己的秘密,那麼後果……他簡直想都不想繼續想!
“寨主……”王崗一聽見屋裡有動靜,就衝了進來,卻看見了寨主站在清歌身邊,彎腰貼着她的身子。他站得遠,並沒有看見那筆極其小的匕首,此時不由得紅了臉,小聲道:“寨主喜歡我們帶來的壓寨夫人?”
壓寨夫人?男子眼裡閃過深深的疑問,他看了眼清歌,明顯就是在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觀也走了進來,朗聲笑道:“白兄終於醒了!這女子的醫術果然比我還要高明,實在讓我佩服啊,佩服!”
白子安不由得頭疼,又是壓寨夫人又是救命恩人,這女子究竟什麼來歷?不動聲色地收起匕首,他揉了揉眉頭,很是疲倦:“不要提什麼夫人,我沒見過的女子就成了我夫人,你們不覺得好笑,我都覺得丟人!”
清歌察覺了他的怒火,立即走得遠了些,貼近窗邊冷笑:“他們將我擄了來,想讓我做你的夫人,給病入膏肓的你沖喜!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不感謝我放了我也就罷了,現在還有工夫奚落我?”
不再理睬男子懷疑的目光,清歌將早已寫好的藥方交給秦觀:“一日三頓的藥,配方和注意點我都寫好了,你們按着我說的做,半月後就能將這寨主體內的餘毒全部清除乾淨!”
秦觀笑着收下,轉頭問道:“白兄,這女人該如何處置?”
清歌瞪大了眼睛,沒想到秦觀剛手下這藥房就變了臉,一時愕然。
臉色一沉,清歌冷笑:“我給你們的寨主下了一味毒藥,一個月後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亡,你們可以試看看殺了我。”
清歌語聲一轉:“況且,你們在官道上擄走了我,怎麼就不知道我是相府大小姐麼?還是說,你們覺得我身份不重要,也悍不畏死,即使我的外祖父,也就是當年雄霸沙場的定遠侯殺過來,你們也不擔心?”
雖說這個寨子透着十二分的古怪,但她就不信,這些人會勺着同伴的命,在這裡開玩笑。
她與他們無冤無仇,這會兒爲了殺害她,得罪了楚國權貴,怎麼看都不是理智的舉動。
秦觀和王崗的臉色都有些微的變化,清歌突然聽見王崗喏喏道:“誰教你看了我們寨主的身子……”要知道,他們的寨主最討厭有人近身,更厭惡被女子看了身子。
從前有個婢女伺候寨主沐浴時,不小心摸了寨主的背一把,當場就被拉出去殺了……
王崗的垂下了頭,不敢再說話。
清歌卻
是癡癡笑了:“男子漢大丈夫,被看了身子難不成還被吃了麼?況且我對你絲毫沒有興趣,若非被迫被抓來,還碰巧能醫治你,我早在相府裡吃香的喝辣的,你以爲你是我祖宗麼?”
白子安非但沒生氣,反而笑得眼睛彎彎:“既然如此,那就謝過你了,王崗將她送回相府吧。”
“可是……”王崗有些擔憂。
“可是什麼?”白子安揮了揮手,眼見着所有人都走了,他才轉頭看清歌,聲音中透着冷漠,“如果我在外頭聽見一點關於我們寨子的風聲,小姐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清歌隨意地點了點頭,毫不在乎道:“只要您派人將我安安全全地送進相府,送到我的屋子裡,我就不會泄露任何秘密。雖說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可是我已經死過一回,你不用擔憂。”
她眼中的淡漠可不是裝出來的,白子安甚至從中瞧見了一絲絲與自己相似的感覺,不由得有些驚奇,卻不動聲色。
這女子看着容顏美好,體態弱柳扶風一般嬌柔,可是眼睛裡卻透着一絲涼薄的味道,媚眼如絲卻又純淨乾淨。此時她正垂頭喝茶,掩住了眸子裡的情思。他一時竟然看不透她的心思。
“你隨我出門去,王崗應該已經將馬車備好,你即刻回去。”白子安玉面朱脣,話語清幽動聽,可是清歌狠狠打了個寒顫,又立即穩住了身子,跟在了他的身後。
如果說她的運氣慘淡如落花,那她今日的遭遇就是落花裡面已經被碾壓能渣的渣滓,倒黴如斯她也是要跪了。
一路安靜地跟在白子安的身後,突然他轉了個身,匕首直直刺向清歌的心臟。
清歌眸子一縮,閃身躲開,手裡同樣拿了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她微微一笑,垂下眸子:“寨主這是反悔了?”
反悔?白子安搖了搖頭,他只是下意識地想要試探一次這個女子究竟有沒有高超的反應能力,現在看她躲閃迅速,又能保住自己,不由得笑了開來。
他看着對黨那雙染上了寒霜的眼睛,笑容慢慢變淡,猛地擡起清歌的下巴:“你最好不是旁人派來的!”
清歌哼了一聲,別過了臉。
白子安又繼續往前走,其實他知道這女子不可能是誰派來暗算她的,畢竟知道這個寨子的人全都死光了!
曲徑通幽,庭院太深,走了許久,清歌纔看見了寨子外面的硃紅鐵門,這會兒有心思細看,她纔不由得抽了口氣。
若是說相府富麗堂皇,這裡就算得上鬼斧神工而且精緻華美了!朱門上鐫刻的圖文工整而細緻,比相府那單調的木門不知要珍貴多少。
這個寨子越發神秘,她心裡就越不安。因爲早晚,這個寨主體內的餘毒清除乾淨了,而且知道自己沒有下毒,那麼她的小明就保不住了……也許是半個月後,也許是一個月後,也許會更久。
王崗見了她卻不好意思地鞠了個躬,粗獷的聲音壓得極其低:“今日對不住你,現在我就將你送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