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野中長大,本王沒有母妃沒有父皇,他們在京城權力的巔峰處俯視我們,就像蒼涼的陽光俯視衆人一般。
從此我還有了一個稱號,叫做景王,因爲是南征北伐,不小心闖出了個名堂,即便是曾經將我踩在腳下的那些卑賤的奴才都懂要籠絡我。
可是天差地別的人在一處,怎麼可能,終究是他們太天真。
當父皇召我進京,第一次拿正眼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來了。父皇這是想起了我,而且想讓我代替太子去征討邊疆,平地叛亂。也只有這種時刻,父皇纔會想起我,想起作爲一個父皇,所要承擔的基本職責,可惜那時候我已經不需要這些了。
他的愛太沉重,落在江河統一,後宮祥和上,我承受不起,也不稀罕。
可有的時候,正是因爲不稀罕,父皇纔會更加重視。
在太子落馬的那天,父皇狠狠責備了他,即便是他拖着腿傷也要繼續讀書寫詩射箭,最後還是少不了騎馬。馬在風中狂奔,那狂野的勁兒,比我在草原上看見的烈馬還要強勁。
可是父皇終究不滿意,三申五令地要太子將每一件事做到極致,要求他言行舉止都完美無缺。就算是十全九美,也入不了父皇的眼。
很早的時候,我就發現,父皇的目光總是落在丞相一家人的身上,有意無意的帶了些審視和憤怒。在他眼中我看過的最多的就是冷漠和不在乎,一時間父皇這麼關心丞相一家,我倒是臨時起意,召人去調查了一二。
原來父皇的心思從來就不在後宮三千佳麗上,他關心的只有秦婉,那個女子一舞傾城,歌聲傾國,容顏如同桃花一般嬌嫩,爲人卻不驕矜。
這樣的人的確是父皇最愛的,只可惜了,皇后坐牢了鳳位,和秦婉稱姐妹,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眼底的一抹悲涼和恨意。
可笑的是,皇后宮裡的佈置都是由秦婉一手打造,連秦婉的衣裳首飾,皇后都模仿了一份,包括秦婉的音容笑貌。
可惜畫虎難成,皇后終究還只是皇后,傾權後宮,卻不知男人從交權力到女人手裡的那一刻,就沒了真心思。一切都是權衡利弊的考量,沒有誰能在情情愛愛中解脫。
而父皇,則是再冷靜不過的。
我原以爲,我比父皇還要冷靜,因爲他的態度,我對事事都冷漠至極,只要不觸及底線的事情我連看一眼都覺得多餘。從前我只用暗衛,不帶任何侍衛也不用奴才跟着,這些人不瞭解我,也不用瞭解我
。
我不信任何人,直到,一個女人從天而降,驚豔了時光。
那日我在泡溫泉解毒,雲清歌裹着一身狼藉跌進溫泉,手舞足蹈地說話亂七八糟,仔細去聽卻發現她是在忽悠我。
別忽悠了我倒是不生氣,她的那張臉我很熟悉,不就是秦婉的親生女兒麼?
相府大小姐雲清歌,怎麼會跌進荒野裡的懸崖中,匪夷所思的同時,我還是送了她回府。
不是出於好心,而是秦婉曾經幫過我一把,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就讓父皇念起了我,將我從血肉難保的沙場調回了京城。此後,妹妹出征,必然是父皇親自來送。
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悲哀。
清歌回了相府卻是沒有感謝我,徑直進府的時候被管家攔下,卻是一具在衆人面前澄清了身份,連老狐狸般的雲相都不得不低聲下氣,讓她回府再說。
這樣睿智的女人,在相府卻是過得慘淡。
姐妹傾軋的笑話在京城世家裡並不罕見,見慣了這些,我看得沒意思,也就撤離了暗衛。
再次相見,已是在國色天香樓中。
我突然明白爲何父皇那樣喜歡秦婉,開始理解爲何世人都說秦婉是不可磨滅的當世才女,從清歌的舞姿來看,清絕傲然,這個女子絕對不會困在深閨中。
她的志向應該更遠,而幫助她的人也將走更遠的路。
只是不曾想,與她並肩前行的人裡,我是走得更遠的,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放不下她。
她讓我離開只是爲了慕容風,那個男人的確總是守在她身邊,可惜每次帶去的沒有一件好消息。我不知爲何放心不下,讓兩個暗衛悄悄潛入相府,守護清歌。
一世清歌,半生相守,沒想到最後這一切都成了真。
以往隨口一句話竟然將我們困在宮裡,成了囚中龍鳳,想飛沒有翅膀,想走卻滿地荊棘。所謂的相守,不過是皇兄和皇妹的相知相守。
終究是黃裳說的對,這都是命,而我們一錯再錯,回頭無路。
清歌總是點擊慕容風的言行舉止,我看在眼裡卻是不能說,因爲她是郡主,而我是王爺,皇兄妹之間哪裡來的感情?在就算是有感情,那也是非常個人的,我想逃避現在那等同於癡人說夢,我沒有這樣的機會。
那天我終於等來了清歌的關懷,她似乎誤會了些什麼,猛然間回首卻發現是我留在了她身邊。而其他的人,擠不進她的心裡,我也知道,她的
心不大,而且信任感很低。
黃裳能讓清歌另眼相看,我便將本來犯錯的她留到了最後都沒有動手,我想要的只是清歌的平安快樂,我沒有太多的要求,一切都只不過是形勢所迫下的不得已而爲之。
是的,我不得已,清歌更是身不由己。
皇位是父皇許給我的,我沒有推拒的權力,因爲我不夠強大,清歌更是弱小。
如果自己都不爭不搶,到最後,也許會讓歐陽以澤踩在我們的頭上,清歌更是看不起歐陽以澤。雖說他是我的三弟,我卻也看不起他,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人怎麼配的上皇家的熱血。
是啊,皇族本來就是爭鬥不休,可那是爲了共同的宏願,至少估計一些人情世故,可是歐陽以澤眼裡除了權力二字,其餘的就只剩下了他最想得到的桂枝。
桂枝我是不想高攀,父皇也不用我去攀爬,他許我的皇位太沉重,可是清歌在我心裡遠遠比一個皇位重要得多。父皇分明是知道的,清歌也是知道的,可是沒有誰能讓我擺脫這樣的命。
是啊,這都是命!
那天我坐穩龍椅,匍匐在地的臣子們異口同聲地俯首稱臣時,我心中卻是無比荒涼,雜草叢生,心中惦記的只有錦繡宮裡的那位。她變得更冷汗,也不愛笑了,甚至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我等得焦急卻是無可奈何,在黃裳地一再提醒下,我只能離清歌越來越遠,因爲她在怕我。
雖然,我不知道她在怕什麼。
桂公公那些曾經擋了我們道的人全都不在了,爲何清歌還在畏手畏腳的。她稱自己爲長樂郡主,這也是父皇的意思,可是她叫我皇上的時候,我的心幾乎死了。
那日她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我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更加驚險痛苦的事情了,沒想到一轉眼她就離開了我。悄無聲息的,安詳可親的,離開了。
牀上的她依舊美麗不可方物,少年時光似乎在那一刻定格了,那時候的歐陽少卿也死去了。
活下來的我,只是皇帝,大楚的皇帝,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專斷獨行。
按照大臣的意願,我立了皇后,納了三宮六院佳麗無數,可惜沒有一個可以走進我的心裡。
更可笑的是,只有王公公一直守在我身邊留到了最後,他的眼眸和清歌有八分相似,欲語還休令人沉迷。他的容顏與清歌也有三分得像,只不過到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對他的好並非完全都止於愛屋及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