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門旁的小院子裡等了良久,清歌遠遠就聽見林雨軒在喊:“清歌……”
清歌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被恰好要上馬車出行的雲玲瓏瞧見了,小嘴一嘟便說:“雨軒,你怎麼連一點大家閨秀該守的禮儀都不懂,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可惜了呢!”
林雨軒“哼”了一聲,長鞭一甩,直接抽在了雲玲瓏的臉上,毫不在意地推開大喊着要衝過來的雲玲瓏,就徑直往府裡走。
“我的臉!我的臉!”雲玲瓏瘋了一樣的摸着臉上的血痕,那裡又疼又癢,臉上被打到的地方迅速地腫了起來,她痛哭流涕,指着林雨軒身子顫個不停。
那撕心裂肺的吼聲與雲玲瓏平日的端莊優雅完全搭不上邊,門邊守着的侍衛見狀不妙,趕忙走了來就要揪住林雨軒。
清歌在旁看了暗暗着急,雨軒這樣的真性情,容易被人抓着做文章。她秀眉蹙起,快步走出了院子攔下了要闖相府的林雨軒,冷眼看了舉着長劍的侍衛。
如果說府中管事的主母劉氏不可得罪,那大小姐就是活閻羅了。
他們不會忘記春節那日,大小姐因爲院子裡狐裘被盜,直接將那些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裘衣去向的丫鬟們命人撥了衣裳,還準備了一隻巨大的木桶,裡面盛滿了井裡剛打上來的冷水,放在了院子的臘梅樹下。
冰天雪地之中,那些丫鬟被冰封在木桶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連嘴脣都凍僵了凍硬了,連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活活凍死了。
即便是這樣,大小姐也沒有放過這些丫鬟,卻命府裡的匠人用鐵錘一下一下地將冰塊敲碎,那些丫鬟最後只能落得個死無全屍。
那些個侍衛都縮手縮腳地推到了一邊,清歌淡然一笑,雙手按在了林雨軒的鞭子上,搖了搖頭。
“好姐姐,我這拜帖都下了幾日了你才應下,我都快等着長草發芽了。”林雨軒將彩色的長鞭放在大力一甩,爽朗笑道:“清歌你看我新做的鞭子如何?”
她的小臉上滿是興奮,清歌一時不好打消她的激情,就細細地打量起了鞭子,許久才嘆道:“這是牛筋製成的鞭子,着實沒有必要,普通的鞭子用繩子編制也是很不錯的。但是鞭子上鑲嵌的暖玉摸着就渾身暖和,是個好東西!”
只不過這麼個東西卻打在了雲玲瓏的臉上,她該怎麼擺平這件事?若是被劉氏和雲青山知曉,指不定能鬧得人仰馬翻,而林雨軒雖說身在驍騎大將軍府中,可是驍騎大將軍也只是正二品的武官。
楚國朝堂之上向來對文武官一視同仁,驍騎大將軍怎麼也比不上丞相,雲青山若是知曉此事,會不會在朝堂上使絆子還是兩說,光憑林雨軒的如此“壯舉”就能讓她的名聲一夕變臭,以後還怎麼許一個好人家?
雖說雲玲瓏被打,她心裡的鬱悶煩躁消散了許多,可是她想要雲玲
瓏痛苦,法子多得是,不在乎如今多此一舉。
“清歌你這神情恍惚的,是不是昨夜沒睡好,還是在想情郎啊?”林雨軒收好了鞭子,秀眉一挑,見清歌面色淡然,不由得有些沒趣,只好挽着清歌就往外走。
雲玲瓏叫喚侍衛阻撓,好半天都沒得到響應,這會兒見清歌和林雨軒要往外走,急忙衝了上來,攔着:“死不要臉的賤人,敢毀我容貌……”
下面的話她卻是說不出來了,因爲林雨軒的辮子直接朝她抽了過去,英氣十足的俏臉上滿是不屑:“你說一句話我打一下,左右打不死你,我回府後至多向你賠禮道歉便罷了,你又能如何!”
清歌攬過林雨軒,輕聲道:“不必和她多言,鬧到皇上耳朵裡,也不過是小女子們相互打鬧而已,男人們哪裡會插手此事。”女子胸懷狹隘,所有管理後宅安寧的從來都只有女人,男人很少摻和,就算鬧出去也不是件光彩事。
一直上了馬車,清歌都能聽見雲玲瓏氣急敗壞的聲音,可惜侍衛們都沒有說話,她那張高高腫起的臉頰幾乎將她晶亮的大眼睛都擠得小了。
清歌放下了簾子,颳了刮林雨軒的鼻子:“你啊,脾氣倒是見長了,回去準該被你爹教訓。”
林雨軒絲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撩起簾子笑得歡喜:“你看這些燈籠精緻地我都想親手做一隻了,快看,那個圓鼓鼓的小豬燈籠,像個被用刀子劃上均勻雅緻的細線一般,憨態可掬。”
“和你還真像,都愛吃愛睡還愛笑。”清歌打趣着,也好奇地望了去,路邊的商販吆喝着,其中穿梭者無數俊男俏女,笑意融融。
突然間有無數孔明燈從西南角冉冉升起,人們不約而同地仰起了頭,看着那光閃閃的的燈籠,笑意揚起,似乎連一絲煩惱都沒有了。
往東邊看去,高高的國色天香樓靠着江邊,佩玉、鸞鈴鳴響的絕美歌舞已經停止了,連青樓都在爲元宵佳節載歌載舞。
清歌悠悠嘆了口氣:“良辰美景奈何天,此情此景倒是叫我想起了去年,那時我還躲在自己的院子裡,因爲形容枯槁連一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連門都不敢出。”只可惜,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林雨軒聽着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一雙大眼睛瞪得滾圓,立即忘記了那隻豬燈籠,湊了過來:“清歌你可是郡主啊,而且你在四歲之前也是相府的嫡女,再怎麼說也算是雲丞相的親生女兒……”
這話雖是說到清歌的痛處了,她卻是微微含笑:“可我之前不是郡主,更何況這京城裡誰不知道丞相的掌上明珠從來就只是雲玲瓏呢?七竅玲瓏,那可是我爹最美好的希冀,連名字都是我爹親口取的。”
林雨軒一時被震住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若是尋常的女子和她提起這些,她鐵定是不屑一顧的。可這話從清歌嘴裡出來,那又不同了,清
歌一直堅韌自信,從未露出過如今這三分楚楚的模樣,那是不可能說笑的。
清歌沒有再往下說,神色依舊坦然,撩起簾子往外看,河邊船隻擠滿渡口,都是繪有青雀和黃龍的大船。彩色的燈籠掛在傳遍熠熠生輝,彩霞普照,水波盪漾,清澈的河水在無數燈籠的映照下閃爍動人。
外頭響起叫聲:“小姐,玉帶河到了。”
林雨軒這才驚醒,雪白的面孔一顫,拉着清歌就去了江邊那艘最爲華麗的龍船,龍船前面還有一座畫舫,無數身形窈窕的婢女正穿梭小跑着準備瓜果點心。
“清歌,這船是我租借的京城裡的船坊的,今夜都只有我和你兩人在此同賞美景,那些個丫鬟則是我從將軍府裡帶出來的,身份背景乾淨。”林雨軒輕輕握着清歌的手,第一次這樣溫柔,“你以前算是吃盡了苦頭,那樣的日子你就不用再想了,左右你也年方十四,可以嫁人了。你如今貴爲郡主,婚姻大事全權由你自己做主,早日嫁出去……”
清歌面色平淡,臉上見不到一絲的喜悅或是滿意,她雖然已過及笄之禮,來相府提親的人家也快踩破了相府的門檻,可是她騙不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她不想再接受別人的感情,她賭不起也不願意。
見清歌神色落寞,林雨軒到嘴的話也變了:“來,我們先吃點梨花釀,味美甘醇,是去年五月剛釀出的新酒,要不是皇上賞賜,我也喝不到呢。”她給清歌斟了一杯,笑容溫暖。
清歌品了一口,的確甘醇芳香,耳聽一陣狂風吹過,雨簾從山後漫過來,頃刻就將船打得噼啪作響,又輕又細,倒是應景。
兩人喝了許久,將家長裡短的事都叨叨絮絮了一番,才昏昏沉沉地倚在牀邊的小塌上歇息。
此刻的林雨軒臉頰挪紅,酒意惺忪,鵝蛋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清歌,你說慕容大將軍爲什麼那麼冷漠,連我想說句話都說不上呢?”
清歌揉了揉腦袋,暈乎乎地想不清楚,也沒搭話,卻聽林雨軒繼續說:“清歌你知道爲何我喜歡你,而不喜歡那些個惺惺作態的人麼?”
沒給清歌說話的機會,林雨軒就笑眯眯地腆着臉說:“你和慕容大將軍還真像,兩個人都像是一塊大石頭,面上看來冷漠無情,心底也是捂不熱的。而且,你們無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就算有人譴責,也毫無所謂。也許是愛屋及烏,我就認定了你這個好姐妹。”
原來林雨軒竟然喜歡慕容風那個沒正經的,清歌惋惜地嘖嘖,酒意翻涌,她沒一會兒就想去解手,只能撇開林雨軒往船艙裡面去了。
解手了後,清歌才覺得酣暢淋漓,洗了手淨了把臉,她才慢悠悠地往外走。
手剛搭在了門上,突然“砰”的一下,一個重物砸在了清歌的身上,她躲避不及,就被砸倒了,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