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深沉的鐘聲在錦和苑裡響起,鍾儀拿着自己的玉牌向琴樓走去。
回頭看了一眼,傅三易正抱着花田,尹子重穿着一身淡藍色的便裝,他們都站在那裡目送着他。
傅三易大聲喊道:“好好考試,晚上我請客!”
在他懷裡打盹的花田驚醒,瞪着圓圓的貓眼看着遠處站着的鐘儀。
尹子重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人來人往,鍾儀穿着一身素色的琴師袍,揹着桐木琴,一頭黑髮垂落在了腰間,面若冠玉,清俊出塵。
他微微笑了,轉身,留給他們一個有些清瘦的背影。
直到鍾儀淹沒在了人海之中,傅三易他們才轉身向外走去。
尹子重雙手背在腰後,擡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
傅三易摸了摸花田有些稀疏的毛,道:“怎麼覺得,小少爺越來越安靜了?平日也不像之前那麼愛說愛笑了,是不是因爲考試的緣故?”
尹子重淡淡道:“或許,宮廷琴師不容易考。”
傅三易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北晉,晉安(原休城所在),皇宮之中。
自從朔玉稱帝之後,體制變革,北晉的前景一片大好,到處都是欣欣向榮之景。
朔玉手中早就捏握着不少有作爲的有志之士,到此刻,自然是他們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如今各個地方官員已經落實到位,早朝上的大臣倒也是興致勃勃,遞上來的奏章大多也是談論發展民生的,朔玉心中大悅,一個上午都坐在了書案前,午飯也只是隨口吃了一些,又坐回去拿筆批閱。
過了一會兒,腰間掛着金玉的蘇然推門進來:“皇上,範大人來了。”
朔玉頭也不擡:“哦,請他進來。”
範文子邁步,一身深藍色官服裁剪得當,墨發一絲不苟地束着,他面容俊秀。嘴角含笑,身姿挺拔,又有一派從容的文士風度,站在屋裡的幾個宮女都悄悄低下了頭。
範文子走到朔玉面前,躬身道:“皇上,臣有事稟報。”
朔玉穿着繡着金絲的藍邊衣袍,衣角的下方描繪着北晉的古老的狼圖騰,象徵着統治者的身份。
朔玉道:“說罷。”
範文子擡頭,目光平靜,道:“親王從西宋傳來了消息,西宋的王——索阿圖答應了條件。”
朔玉放下了手中的筆:“哦?索阿圖這麼快就答應了?”朔玉略微有些詫異:“他不是一直固執的很,怎麼,難不成加了什麼條件?”
範文子笑道:“皇上果真是聰明,他的要求是,戰爭之時,不允許我們動用西宋的物資。”
朔玉點了點頭:“索阿圖擔心的是這個……無礙,王兄早已在西宋設立了一條路線,這條路線上都已經佈置好了驛站,往後,物資便送到那裡。”朔玉從抽屜中拿出一個上鎖的銀質盒子,打開,遞給範文子一張羊皮紙。
範文子接過,低頭看了起來。
圖上畫的簡單,只是點出了地點,然後連上了線條,但是仔細研究,會發現這些地點大多是西宋官府管理較少的地區,雖然路途延長了一些。
範文子呢喃道:“真是有備無患,細心的很吶。”
“如此一來,我們倒是有了理由派些軍隊過去。”朔玉道:“索阿圖的確是年紀大了,也該是考慮考慮繼承人了。”
範文子微微一笑:“趁他還沒有讓位,不若多佔些便宜。”
隨即,君臣兩人相視一笑。
待到範文子探討了一番後,便將賀丞相的信傳給了朔玉:“最近老師的身體一直不大好,皇上若是得了空,還是去看看他吧。”
朔玉顰起了修長的眉:“朕上次送去的藥難道不行?”
範文子嘆息:“恐怕是積勞成患,還是讓老師早日清閒爲好。”
朔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待範文子離開後,蘇然進門。
蘇然道:“皇上,南楚那邊,親王原先的事情是否還需打理。”
朔玉道:“不是說他們早就發現了嗎?”
蘇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這是邊境傳回來的,賀丞相之前吩咐過,所以微臣一直派人在邊境那邊注意着。”
朔玉接過,掃過信上的內容,道:“這麼快就有動靜了?看來南楚那邊的人倒還是不容小覷。”
朔玉的指尖敲打着桌面,道:“不知他們打探到了哪一步……如若是打聽到了王兄如今的身份,那也無可厚非。”
蘇然微微有些訝異:“難不成……不去處理了?”
朔玉又執筆看起了奏章,挑眉道:“處理這個做什麼。他們要打聽,便讓他們打聽。”
蘇然看着朔玉又低下頭處理着繁重的事務,低聲說:“微臣覺得,如若是南楚之人,將親王之前的生活抖落了出去,恐怕對王室不利。”
朔玉搖了搖頭:“他們不會,放心罷。”
“可……”蘇然道:“賀丞相吩咐過的,要留心着。”
朔玉道:“那便留意着吧。”他隨手又翻開了一張奏摺,認真地垂目批閱。
蘇然安靜地退了出去。
夜色漸漸黑了下來,街道上亮起了燈火。
鍾儀無精打采地坐在亮堂堂的廂房裡,面前是一大桌美味佳餚,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傅三易面色猶豫:“那麼,夫子讓你繼續彈奏下去了嗎?”
鍾儀沮喪地搖了搖頭。
傅三易嘆了口氣。
尹子重面色淡淡:“不過是一次考試,宮廷琴師不是那麼好考的,既然如此,就做好下一次的準備。”
鍾儀看着自己的手,中指被紗布包裹了起來。
他呢喃道:“或許是近日不大順心,彈琴……也被道出了浮躁,看來,石夫子說得沒有錯。”鍾儀扶額:“說起來,石夫子那邊,唉——”
看着中心人物都如此沮喪,桌上的菜餚都變得暗淡無華了。
三人圍坐在一起,鍾儀不忍拂了他們的好意,還是拿着筷子夾着菜往嘴裡送。
傅三易道:“誰也不是一次都能成功的,下一次你準行!”傅三易不知道從哪兒拎出一小罈子酒,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叫桃花釀——不上頭,還特別綿柔,你們試試?”
尹子重二話沒說,將酒碗遞了過去。
傅三易倒了一杯,頓時,廂房裡酒香四溢,更是一種甜甜的花香糾纏着甘醇的酒香,色澤清洌,香氣縈繞在鼻間,十分誘人。
看着尹子重享受般地眯起了雙眼,傅三易笑道:“如何?這可是正宗的桃花釀!”
尹子重點了點頭:“好,很好。”
又一擡手,酒碗見了底。
鍾儀好奇地看着傅三易,道:“這酒不醉人?”
傅三易道:“也不一定,只是第二天起來不頭疼,醉不醉人……還是要看你酒量如何了。”
尹子重道:“鍾儀,喝吧。”
鍾儀看着尹子重遞過來的酒碗,散發着清甜香氣的酒倒映出了天花板上的燈火。
三個年輕人便都放開了自己,聊着各自的趣事,一開始鍾儀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地不敢多喝,之後,就是不管不顧地狂喝了起來。
尹子重見了,示意傅三易不要阻止。
傅三易似乎可以讀懂尹子重的意思:他心裡苦,讓他放縱一次。
於是,尹子重沒有敢多喝,生怕鍾儀會喝多了鬧事,譬如已經開始倒揹着古文的傅三易,瞧他那雙眼迷濛的模樣,知道也是差不多了。
尹子重認命地站在西荷居樓下,看着左邊這個走路像鴨子的傅三易,便覺得頭疼。
他身上還揹着鍾儀,手裡卻拎着那罈子桃花釀。
好酒,自當是不能浪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聽完了傅三易的古文,傅三易心滿意足地拍拍尹子重的肩膀:“好哥們。”
又伸出手摸了摸從房裡面跑出來的花田,他的酒氣有些重,花田卻嗅到了桃花的甜味,也甩甩尾巴,哼着貓唱的調子,搖搖晃晃地隨着傅三易進門了。
尹子重將鍾儀放到了牀上,看着他雙頰微紅,眼神迷茫的模樣,便知道他還沒有清醒,去打了水來給他稍微擦拭了一番。
花田從傅三易的房間裡出來,自己蹲在鍾儀的枕畔看了一會兒,張嘴打了個哈欠,自己窩在貓窩睡了。
尹子重自己洗漱一番,吹了燈打算睡了。
鍾儀卻道:“阿禮,過來。”
尹子重停下動作,鍾儀的聲音很小,他沒有聽清楚,道:“什麼?”
鍾儀坐了起來,一頭長髮垂在腰間,烏黑髮亮,他側過清秀的臉看着門口,纖長的睫毛下是紅潤的脣,他這個樣子顯得他多了幾分柔軟。
尹子重輕聲道:“怎麼了,想你哥哥了?”
鍾儀目光有些呆滯,低下頭來:“嗯,想他。”
尹子重坐到他身旁,道:“他會回來的。”
鍾儀似乎沒有聽見,而是問:“老尹,你上次問我,男子,是不是也會喜歡男子……”
尹子重心跳加速,心裡卻在思索着他是何時說的這話。
鍾儀卻自顧自地說道:“我想,或許,我是喜歡我哥哥的。”
“!!!”尹子重震驚地看着鍾儀有些迷茫的雙眼。
鍾儀低下頭,微微一笑:“或許,是喜歡的。”
尹子重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鍾儀卻又哭了起來,淚珠像斷了線一般:“可是……可是他爲什麼丟下我……爲什麼不和我說,爲什麼一去就那麼久……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尹子重看着鍾儀哭泣的模樣,覺得有些難受,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
這個夜晚,酒香喚起了鍾儀的悲傷,卻又讓他說出了心中的話,同時,又使他哭泣了很久很久。
小段子:
一日,花田叼了一張小紙條回來。
練劍的鐘禮率先收到,坐在一旁的鐘儀不滿:“花田,怎麼不給我?”
花田“喵嗚”一聲。
鍾禮不知道從哪兒餵給了花田幾隻小魚乾。
花田屁顛屁顛地跑走了。
片刻,鍾禮看着紙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
鍾儀十分好奇。
“給我看看。”
“不給。”
“切,不看就不看。”
又過了一會兒,鍾儀道:“給我看看?”
“......有個要求。”
鍾儀道:“什麼?!”
鍾禮勾脣一笑,湊過去臉頰:“親我一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顏,鍾儀情不自禁地親吻了鍾禮。
鍾禮好心情地笑了,大方的將紙條遞給他,轉身走了。
鍾儀連忙打開紙條,只見上面用楷體字書寫着——求收藏?
”什麼意思
??";鍾儀不解,“求——收——藏——肖停雲?嗯?這是誰?”
一個神秘的聲音傳來:”帶你尋找幸福的人。";
鍾儀:“......好吧,我收藏了,明天,明天讓阿禮,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