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府有一座涼亭,十分陰涼,韓懿正坐在亭子裡。
鍾函匆匆趕到。
韓懿擡頭,笑的十分溫柔:“怎麼這麼急急忙忙的。”
鍾函隨口答道:“找了你好幾次了,都不在,你到底去哪兒了?”
語氣中帶着隱隱的埋怨,聽在韓懿的耳裡,卻十分愉悅。
韓懿遞一杯涼茶給他:“莫要生氣。”
鍾函臉一紅,乾咳了幾聲:“什麼……我沒有生氣……對了,你有沒有鍾禮的消息?”
韓懿道:“沒有會捨得讓你跑過來?”
韓懿似乎是有意吊着鍾函的胃口,撩撥來撩撥去的。
鍾函道:“你倒是說,我很着急。”
看着鍾函的確是有些着急了,韓懿微微一笑,道:“有是有,不過,怕是可以嚇到你了。”
鍾函道:“但說無妨。”
韓懿從桌上的紙袋裡取出幾張紙,道:“這是整理好的資料,你自己看吧。”
鍾函連忙接了過來,低下頭認真地看。
信上的內容簡潔明瞭,不過傳遞的信息足以使鍾函再次震驚。
“……看來是真的。”
韓懿喝茶的手一頓:“你相信了?”
鍾函擡眸看他:“怎麼,不能相信嗎?”
韓懿俯下身子湊近鍾函,細細地看了鍾函的神色,又一字一句地輕聲道:“你這幅模樣,倒是不大像是一個父親知道了自己的養子,是個北晉皇子的表現。”
鍾函苦笑道:“或許是有了心理準備吧。”
鍾函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昨晚,塞到家門縫裡的匿名信,你看看。”
韓懿放下茶杯,打開了信。
片刻,韓懿輕輕鎖眉:“你覺得,你的養子是怎樣的人。”
鍾函有點不喜歡韓懿“養子養子”地稱呼鍾禮,道:“自然是乖孩子。”
韓懿一愣,眼眸微動,嗤笑一聲,繼而又哈哈大笑。
鍾函莫名其妙地看着韓懿,直到他自己被抱在韓懿的懷裡面,他才捂住韓懿的嘴,有些慍怒道:“韓懿,可否不笑?”
韓懿止住了笑,道:“我只是想,想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父親。”
鍾函道:“我本就是他的父親。”
韓懿看着他依舊清秀的眉目,不由自主地親了親他的臉頰:“不過在我心裡,你永遠只是個少年,我愛慕已久的少年。”
鍾函耳垂通紅,扭過頭去:“你……你,你怎麼老是說這種混話。”
韓懿又好心情地笑了,抱着鍾函削瘦的身體不願意撒手,湊在他耳邊說了數不盡的甜言蜜語,只教得鍾函羞得滿臉通紅,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
胡鬧了一陣,韓懿又吻了吻鍾函清潤的嘴脣,滿足道:“若是你天天在我懷裡就好了。”
鍾函陡然一冷,想起了燕惠。
韓懿察覺到了鍾函的微微排斥,也不硬來,只是輕聲道:“好了好了,不說了。”
鍾函道:“昨日,我收到信之後,着實驚訝,卻又很快平靜下來,阿禮是從河城帶回來的,況且他的身世當時無人問津,我也並沒有留意,只是看他孤身一人,聰穎漂亮,又同小儀年齡相仿,便收做了兒子,如今想來,他自小眼瞳便是深黑色,長相於南楚之人倒是還有些差異的,若要算起他是北晉之人,倒還是有些可能。”
韓懿道:“怎的看你還有些冷靜,之前不是焦急的夜夜失眠?”
鍾函道:“天天着急又有何法,我現在,只想快些找到他,再將他帶回來。”
韓懿摸摸鐘函一頭長髮,道:“找到,倒還是容易,畢竟線索不少,他的離開估計是有人精心策劃的,不過,我們發現的也不晚,只是,他現在的身份,可不是北晉的小兵小卒,而是王室之人。”
鍾函聽了,惆悵道:“他是我兒子,是小儀的哥哥,他應該回來……”話說到後面,聲音就越來越小,似乎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
韓懿深邃的目光看着鍾儀垂下來的眼簾,低聲道:“他若是自己還惦記着,又怎麼會……”他揚起了鍾函遞給他的那張信紙,“怎麼會不想辦法求助回來?怎麼會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現在,又怎麼會替北晉人東北西走?”
鍾函想是被人戳痛一般,縮了縮肩膀。
韓懿道:“你或許,該知道了,清之,我或許比你還更瞭解你的養子。”
“他不是養子,他是我兒子。”
“如果他像你的性子,有些事情,是不會做出來的。”
鍾函扭頭,瞪視他:“韓懿,你這是什麼話?!”
韓懿敲了敲桌面,道:“這個年輕人身上有很多優點,值得我欣賞,他自見了我的第三面起,便從小到大都同我保持着暗地的聯繫。”
鍾函不解:“暗地的聯繫?你們二人有何好聯繫的。”
韓懿狡黠地笑了:“自然是不可以告訴你了。”韓懿不理會鍾函的目光,自顧自說道:“既然是各有各的路,就不了管他了。”
鍾函道:“什麼叫各有各的路?”鍾函說完這句話後,自己也堵住了,訥訥道:“單單是知道了,他現在若真的是北晉的什麼親王……他不會真的,不會來了吧?”
韓懿笑了,笑容溫和,吐出來的字句卻是殘酷:“自然,我想要說的是,這些天的調查,我大概已經確定了,那個在北晉突然聲名鵲起的朔回親王,估計就是你的鐘禮。”
鍾函不作聲。
韓懿將那封匿名的信紙放在了桌上,道:“至於這封信的寄信之人,我大概也可以猜的出來。”
鍾函道:“是誰?”
韓懿微微一笑:“白家的人,算起來,管家說是白家的二少爺同四小姐一起來的,白家貪慾大,的確是派了心腹去了西宋,這麼一排除下來,去西宋又回來的白家主事之人,便是白家的四小姐了。”
鍾函若有所思:“接我的手傳給你,爲何?”
韓懿一邊思索,一邊低沉道:“想來,鍾禮或許是在當年北晉王室鬥爭中殘存下來的皇族,流亡到了南楚,碰巧後來又被帶離了河城,北晉之人定是千方百計地尋找,白家的行當明的暗的都佔了,如此一來,我猜想,估計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白家的人就盯上了鍾禮。”
韓懿喃喃自語:“怪不得那時候鍾禮有一次來找我,說是有白家的人跟蹤他……不過,我倒是沒有發現白家人做的勾當。”韓懿微微眯眼,心想道:看來,這個安都白府,倒還是個四處伸手的後患,等到得空,就要削掉他們幾層勢氣。
鍾函想了一遍,的確是說的通,道:“你是猜出來的?”
韓懿微微一笑,笑的高深莫測,卻並不回答。
鍾函心裡佩服,道:“如此,阿禮若是真成了北晉的什麼親王,想必有些事情定會身不由己,我不怪他。”
韓懿道:“清之,你可是真的想明白了?”
韓懿看了看被風吹起來的簾幕,道:“北晉國力強盛,如今內亂已經除去,現在明面暗面動作頻頻,怎麼看,都是不安好心。”
鍾函看着韓懿複雜的眼神,勉強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阿禮真的要站在北晉的立場之上,到時候,便成了敵人……”思慮至此,鍾函心裡酸澀痛苦,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如今,他又怎麼去告訴家裡的燕惠,又怎麼回答等待着阿禮的小儀?
韓懿撫摸着他的肩膀,輕聲道:“只是萬一,但是,你還需做好準備。”
鍾函軀體微微地顫抖,韓懿剩下的話並未說出口:清之,從當前形勢來看,如若有一天,反目成仇,只希望,你不要太過難過。
鍾函從韓王府回來,便有些失魂落魄的。
雖然說是提前因爲匿名信震驚,信上,來龍去脈交代地十分清楚,鍾函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心中已經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在去韓王府之前,心中還是帶着一些僥倖的心理的。
直到,自己親耳聽到韓懿所說,這件事情,莫非是真的。
其實,又有什麼理由反對呢?
作爲一個父親,不論這個收養的兒子的過去,只希望他在自己的保護之下安安穩穩,平平安安地長大,他表現優異,是個爭氣的好孩子,直到如今,他已經成爲了一個男子漢,卻成了另一個國度的人,甚至,還有着令鍾函不願意接受的身世。
鍾函看着自己家的大門,心中嘆息,如果,阿禮只是個被遺棄的孤兒,他在他們家的日子,應該是快活的吧。
鍾函嘆了口氣,敲了敲門,還是走了進去。燕惠就在屋子裡面等着鍾函,一聽到動靜,就連忙推開門:“怎麼樣?有消息嗎?”
鍾函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燕惠抓住鍾函的衣袖:“不要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函,你知道嗎?我現在整天胡思亂想,若是不告訴我真相,我估計,自己會撐不住的……好不好,告訴我吧……”
鍾函對上一雙擔憂的眼睛,他低下頭,沉聲道:“好,惠兒,我告訴你,或許,你會接受不了的。”
不過,待到鍾函做到桌邊,說完了所有的事情,才發現,燕惠十分的不對勁。
“惠兒,惠兒!”
鮮血從她的紅脣裡滲出,豔麗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