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和湛少楓幾個剛一回府,就看到荷苑那邊齊萱的貼身侍女小玉在門裡候着,一見他們進來便笑着迎來上來說道:“少奶奶掐得時間剛剛好,奴婢才走到這邊,您二位可就回來了。
“萱姐姐可是有事?”芷蘭一邊往裡邊走着一邊問道。
小玉笑着說道:“可不是有事兒麼。少奶奶正打算新買幾個丫頭,這會兒正挑人呢,有點兒拿不定主意,想請小姐您過去幫着看看。”
她這一說倒提醒了芷蘭一件事,遂笑問道:“也對,你和小桃馬上就要嫁了,萱姐姐身邊也沒人了,可不是得再挑兩個丫頭麼。”
她一句話說得小玉紅了臉,低了頭喃喃說道:“又不是我們急着要嫁……實在是少奶奶催得緊……”
芷蘭笑着拍了拍她說道:“這有什麼羞人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少奶奶也是爲你們好,怕耽誤了好時候……”芷蘭正說着,卻發現湛少楓正看着她,兩條劍眉微微上挑,目光更是意味深長,她頓時住了嘴。咳,說別人前先想一下自己好不好。
“小姐……”小玉卻沒想到這麼多,只是越發臊得擡不起頭來了。只見她伸出胳膊嗔怪地輕推了芷蘭一下說道:“小姐,走罷,少奶奶正等着呢……”
於是芷蘭轉頭對湛少楓一笑,便隨着小玉一同往荷苑去了,畫心趕忙也跟了上去。
湛少楓看着芷蘭的背影,似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難得抽出時間回來看她,她卻被別人輕飄飄一句話叫走了。買丫頭她幫得上忙嗎?挑個醫女她倒還有點兒用處。
正在這時,看門的長貴突然走過來說道:“公子,外頭有人找您。”
“找我?”湛少楓有些將信將疑。爲了做事方便,他也在京城置辦了一處宅子。雖然不常去住,但平日裡待人接物、處理事務都是在那邊的。這個時候又有誰會跑林府這邊找他呢?他一邊揣度着來人身份一邊往門外走去,隨口問道:“是什麼人?”
“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看她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哪家的丫鬟。”長貴說道。
湛少楓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一個丫鬟?”
長貴答道:“對,那丫頭只說要找您,但偏就是不說她是哪家的,所以奴才就沒讓她進來。”
湛少楓點了點頭說道:“嗯,做得對。”說罷又轉了個身,竟又折回去往裡走了。
“哎哎公子——”長貴在後邊急得直喊:“您這是去哪兒啊?外面那個丫頭怎麼辦哪——”
只見湛少楓頭也不回地往裡走着,丟了一句:“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啊?”長貴皺着眉撓了撓鼻頭,心中頗有些犯難。這可叫他怎麼說呢?
芷蘭同小玉到了荷苑,一進屋便看到齊萱端坐椅上,一箇中年婦人正坐在她下首,神情熱絡地說着什麼。十來個丫頭在她們面前一字排開地站着。本來寬大的房間,因爲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顯得有些擁擠。
見芷蘭進來,齊萱連忙招手說道:“蘭兒快來,看看這幾個丫頭怎麼樣。”
芷蘭笑道:“我哪裡懂這個,不過是來看個熱鬧罷了。”
齊萱拉着她在身邊坐下了,說道:“你當然不用操這個心,雖然墜兒琪兒已經嫁出去了,但你還有畫眉畫心照應着。可我這邊小桃小玉一嫁,身邊可就沒個得用的了,得趕緊尋摸幾個合適的。趁她們兩個走之前好好教些規矩,日後也使着也方便。”
“說的是。那挑了這半天,你可有看中的?”芷蘭一邊說着一邊略略打量了一下她們面前的那幾個丫頭。只見她們大的不過十七八的模樣,小也才十二三,一個個都侷促不安地低着頭,站在那裡任人挑選。芷蘭心裡忽然涌上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坐在椅上也有些不大自在起來。
齊萱卻沒有察覺到芷蘭的變化,伸出手來指着其中一個丫頭說道:“我看這個就不錯,懂點兒規矩,長得也順眼。”
芷蘭順着齊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着半舊素色綢衫的女子低垂着腦袋站在那裡,只看得到一個側臉,卻是有幾分眼熟。
那婦人聽了齊萱的話便連忙在旁附和道:“少奶奶您真是好眼力!這個可是大戶人家裡出來的,若不是因爲家道中落也不會給賣掉的。”她極力鼓吹着那女子的出身,無非是想多賣幾個價錢罷了。
齊萱見芷蘭直愣愣盯着那女子出神,便問道:“蘭兒你看怎麼樣?”
芷蘭連忙收回視線說道:“好是好,不過……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恐怕不是這女子自己惹了事被賣掉便是家裡犯了什麼事。”她說着又轉頭看向那中年婦人,突然問道:“你該不會是把什麼有罪之人的家眷給弄到這裡來了罷?”
那婦人連連擺手說道:“我們哪敢呢……”臉上卻透出了幾分心虛之色。
齊萱也從那婦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些端倪,於是便在椅上重重一拍,聲音也變得凌厲起來:“沈三娘,若不是看你可憐我纔給你這筆生意,想不到你竟敢糊弄我!”
那婦人本來看齊萱年紀小,便打算把她手上幾個賤價買來的罪奴賣與她,好從中多撈一筆,不想這會兒才見到這位少奶奶的真顏色,頓時有些慌神,口中嚅囁着說道:“沒有……絕對沒有……”但她那口氣顯然已經泄了底。
芷蘭見成功攪黃了這筆生意,遂又拉着齊萱說道:“萱姐姐莫生氣,不必跟這種人較真。我知道福娘有個表侄女也是做這買賣的,人還算厚道。不如叫她領幾個身家清白乾淨的丫頭過來罷,用自己人總是放心些。”
“嗯。”齊萱仍舊瞪着那婦人,一臉的不依不饒。
芷蘭向小玉使了個眼色,小玉會意,便立即領着那婦人和那幾個丫頭一併出去了。臨出門前,那素衣女子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她面上雖然沒什麼表情,那眼神裡卻有一種似怨似恨的情緒。正和芷蘭說這話的齊萱無意往這邊一瞥,剛好撞上她那複雜的目光,頓時愣了一愣,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芷蘭也瞧見了這一幕,卻突然起身說道:“哎呀險些忘了,今兒個妙真師父讓我尋個藥方子,我還得回去找找趕緊遣人送過去。萱姐姐,我先走一步,回去就讓福娘把她那表侄女叫來。”
齊萱還沒從那女子奇怪的目光裡回過神來,便隨口應了一句:“噢,好。”
剛出了荷苑的門,芷蘭便對畫心耳語道:“還認得剛剛那女人罷?你跟在她們後面罷。待走遠了,就給那人牙子一點兒錢,把那女人領出來。然後再給她一筆錢打發她回鄉罷。”說罷便給了畫心一個錢袋。
“是。”畫心接過錢袋便離開了。
芷蘭站在原地遠遠看着她們的背影,心中感慨着造化弄人。那素衣女子,她一眼便認出來了,正是小娥。她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三年前的華嚴寺,那時的她還是柳牧之的女人,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和如今的境遇天差地別。芷蘭心裡很清楚,正是湛少楓設計使柳牧之被抄了家,纔會致使那小娥淪落至此。雖然芷蘭還是同情那小娥的,但是讓她留在林家卻是萬萬不可的,尤其不能放在齊萱身邊。不如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回鄉,也算是對她的一番保全之意。
此時,外邊大街的拐角處停着一頂轎子,轎中女子似乎在等着什麼人,不住地頻頻掀起簾子向外瞧。不遠處一個丫鬟正在林府門前和那守門的說着什麼,最後便低着頭一路快步走回了轎邊。
“怎麼樣?和他說了嗎?”女子心急地從轎中探出頭來問道。
“回小姐的話,奴婢根本就沒見着湛公子……”
“不可能!方纔咱們不是親眼瞧見他和那……那個誰一起進去的嗎?”女子說到“那個誰”時,牙關咬得死死的,好似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那丫鬟似有些窘意地說道:“他們不讓見……還說,還說……”
“說什麼了磨磨唧唧的!”
“還說咱們從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
女子的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丫鬟一臉擔憂地說道:“小姐,咱們還是趕緊回去罷。都出來這麼久了,再不回去就真的穿幫了。”
“我不回去!見不到他我就不回去!”女子像是賭氣地說道。
“小姐呀,不是奴婢多嘴,您平日裡多聰明一人,這會兒怎麼犯糊塗了?”那丫鬟一邊說着一邊自個兒掀了轎簾進去了,只聽她繼續說道:“不一定非得您獨個來見他啊。他不是總住在林府嗎?咱們韓家跟林家還是姻親呢,過來串個門兒那不是稀鬆平常嘛。到時大大方方見個面,也不用避人……”
“哎呀!這麼好的法子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韓沁兒拍着巴掌笑了起來,“走,回府!我這就讓祖母帶我去林家走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