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好日子,秋高氣爽,天朗氣清。
儘管林家嫁女是在匆忙中悄悄進行的,但也還是擇了一個良辰吉日,儘量將該做的禮數做全了。
林慕白和夫人對女兒滿懷着歉疚之心,因爲若不是他們之前的疏忽出了這樣的事,芷蘭就不會嫁得這樣倉促。但芷蘭卻不是這麼看待此事的。碰巧因爲這個緣故,這場低調的婚事反而合了她的心意。沒有多餘的賓客,只有這些一直陪伴着她的家人。沒有迎來送往的虛禮,只有家人之間的真情實意。她並不喜喧鬧浮華,這一切正是她想要的。
由於湛少楓在京城另有一座府邸,因此這幾日他們會暫時住在那邊,待回門之後,纔會啓程去杭州。儘管如此,當侍女進來告知花轎已來時,芷蘭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林夫人連忙拿了帕子輕輕替她拭了淚,自己眼中卻也早已噙滿了淚。只聽她不無感傷地說道:“我的兒,從今往後你便是湛家的人了。但不管你走多遠,你記住,你也永遠是林家的人、爹孃的心頭肉。”
這話反而惹得芷蘭更爲傷心了,抽抽噎噎怎麼也停不住。林慕白連忙衝夫人使了個眼『色』,自己又上來撫着芷蘭的背柔聲說道:“蘭兒,莫哭了,該上轎了。不然,少楓該急了呢。”
“唔。”芷蘭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任由畫眉爲她戴上了鳳冠。喜帕一蓋,她眼前頓時一片炫目的紅,反而感覺心安了下來。
這時,忽然聽得外頭長貴說道:“老爺,宮裡來人了。”
芷蘭聽得心頭一驚,連忙掀起了喜帕向外瞧。只見父親神『色』一凜問道:“誰的人?”
長貴答道:“是個小太監,叫嚴六兒的,說是替三皇子殿下送賀禮來的。”
林慕白對妻女叮囑道:“呆在這裡不要動,我先出去看看。”說罷撩起袍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留下芷蘭和林夫人忐忑不安地面面相覷,唯恐生變。
嚴六兒的確是來送禮的。見林慕白一出來,他便上前躬身一拜說道:“林大人,恭喜恭喜!這是我們主子特地備下的厚禮,祝賀令愛和湛公子並蒂連理。”說罷示意一旁的侍衛將捧着的那個紅漆禮盒打開送上去。
林慕白本來擔心三皇子有心攪局,卻見盒中是一對紫檀鑲白玉五鑲如意,便略略放下心來,點點頭示意下人接過去,又笑着說道:“難爲殿下還惦記着這點子小事兒,還送來如此貴重的賀禮……公公回去帶個話兒,替我重重謝過他罷。”說着就要給嚴六兒打賞。
嚴六兒也不拒絕,笑『吟』『吟』接過賞銀揣進袖裡,又說道:“多謝林大人,讓奴才也跟着沾了喜氣討了個好彩頭!您等等,還有呢……”接着又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親手遞給林慕白說道:“這是一張書單,奴才也不懂,我們主子說是送給令愛當嫁妝的。”
林慕白接過來一看,那書單上密密麻麻寫的都是醫書的名字,光看那名字,就知道這都是些宮中的珍籍密典,價值極爲珍貴。林慕白不由得暗驚在心,不知道三皇子是何時開始對自家女兒上心的。
嚴六兒還在一旁補充說道:“這些書裝了滿滿一大車子,都在外頭停着呢。我們主子一大早就催着奴才把東西送過來,生怕誤了小姐上轎的時辰,說是跟着她的嫁妝一塊兒運過去。”
林慕白迅速掃了一眼神情平靜的湛少楓,謹慎地微笑着說道:“這可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呢。我替小女謝過他了。”
屋裡一衆人也都聽到了他們這番對話,林夫人連忙抓着芷蘭的手急促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芷蘭心裡清明,面上卻裝糊塗道:“我怎麼知道?統共也沒見過他幾回……這應是人家給父親和哥哥的面子罷。”
林夫人不再說話,只是一臉擔憂地看着女兒。
正在這時,外頭喜娘催促道:“時候不早了,新娘該上轎了!”於是衆人便簇擁着芷蘭走出了房門,向爹孃行過禮後,她便被攙上了花轎。
湛少楓在京城的那座府邸離林府並不算遠。從林府的大門出來向東拐,沿着這條街一直走到盡頭,再向北轉到東門大街上,不一會兒就能到湛府。街上行人都覺得奇怪,沒見過誰家娶親既不敲鑼也不打鼓,便揣測着轎中那新娘子會不會只是林家的侍女。可又見前頭那個騎着馬穿着吉服的年輕人面容身量格外出挑,不似尋常之輩,有些個眼尖的甚至認出了那便是有名的湛公子,便又疑心轎中之人乃是林家二小姐。就這樣在衆人好奇的眼光中,花轎一路擡到了湛府。
此時在湛府早就佈置好的婚房裡,衆人俱已齊齊散去,只留下少年新郎官兒和少女新娘子,一個坐在牀沿的南邊兒緊捏着帕子扭來絞去,一個坐在牀沿北邊兒手心額頭直冒汗,屋子裡安靜得讓人窘得慌。到此時,芷蘭方纔知道人多熱鬧的好處來,那多少還可以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想到這裡,她又有些同情那些盲婚啞嫁的新人們。她和湛少楓青梅竹馬長大,都免不了一時身份轉換的尷尬,那些未曾謀面的新郎新娘,初次相見又該如何處之呢?
正當芷蘭垂着頭胡思『亂』想之際,湛少楓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只聽他用略有些暗啞的聲音輕嘆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芷蘭乍着膽子轉過頭去,只見湛少楓正深切地望着她。芷蘭面上一窘,又掩飾着笑道:“說得這樣感慨,好似你歷經千辛萬苦才娶……才成了親。”
湛少楓卻只是微笑,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可知道,當年我爲何要認祖歸宗?”
“爲什麼?”芷蘭頓時好奇地探過頭來問道。
湛少楓看着她說道:“那日你生病,我去探你,出來便撞見老爺……呃岳父大人。我們有過一番交談,他希望我回到湛家。但起初我是不願的。”
“那後來呢?”
“後來他說,我只有回去繼承家業,才能與你訂親。所以……”
芷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也那麼早就把她給“算計”了,真是一家子都是狐狸啊!雖然這樣想着,那份喜悅的情緒卻一點一點地充滿了她的心田。這時,她才突然發覺湛少楓的臉愈來愈靠近了,他那清秀的面容上一雙湛藍的眸子裡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火焰中間,便是一個小小的她。
“礙……天『色』還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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