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芷蘭和湛少楓便帶着準備好的回門禮一同乘轎回到了孃家。轎子剛一落地,林府的大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長貴像是等了許久的樣子,奔出來喚道:“哎呀——小姐和姑爺可算回來啦!”
湛少楓起身先下了轎,又親自掀開簾子向芷蘭伸出手來,輕輕牽着她走了出來。
“小姐,姑爺,大夥兒都在裡頭候着呢!快進去罷!”長貴興高采烈迎上來說道。
芷蘭笑着點了點頭,又輕輕掙開了湛少楓的手,率先走在了前頭。畢竟是在孃家,她實在不好意思在人前和夫君那樣親近。
他們還未進屋,阿紫和福娘就早早從裡邊迎了出來,拉着芷蘭的手兒噓寒問暖。待進了堂廳,芷蘭才發覺幾乎全家人都在裡邊候着,父母、兄弟、嫂嫂……那些熟悉又親切的面孔,正齊齊向她看過來。
芷蘭忽覺鼻子一酸,輕喚了一聲:“爹——娘!”便噙着眼淚快步朝他們走了過去。
“這孩子……”林夫人最先站起來抱住了芷蘭,撫着她的背輕嘆道:“嫁了人還是這小孩心性,這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呢……”她說着說着自己也禁不住落下了淚來。
林慕白和湛少楓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又起身輕輕拉開了夫人說道:“早上起來時你還歡喜得跟什麼似的,這會兒怎麼又哭哭啼啼的了?”
林夫人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抹了眼淚沒再說話。天下母親都是如此,女兒在家時總怕嫁不出去,又發愁嫁不到好人家,可一旦真的嫁了,心中又千般萬般的不捨。
林慕白將芷蘭引到自己身旁的位上坐了下來,親自遞了帕子過去笑道:“蘭兒從小就很少哭,我還道我這閨女是個巾幗英雄呢,哪成想大了大了反倒多愁善感起來了……合着你小時並不是不哭,而是囤着眼淚等着如今大大地派上用場呢!”
這話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芷蘭也破涕爲笑。
大家又聊了好一會兒,趁了一個空,林慕白突然低聲對湛少楓說道:“少楓,今日的回門宴,我和你岳母合計了一下,打算還是請蘭兒的外祖父母過來一下。蘭兒畢竟是他們的親外孫女,而且老人家年歲也大了,這一嫁,也許今後就不得再相見了。”
湛少楓點了點頭說道:“您說的是。其實,小婿我還想特地謝謝韓老夫人呢。若不是她的安排,您和岳母大人也不會答應這麼快就把蘭兒嫁與我。”
“呵呵呵——”林慕白朗聲笑了起來。
韓祖峰起初從林慕白那裡得知芷蘭已嫁的消息時,吃驚之餘也有些不悅。就算林家是因爲之前夫人想把沁兒嫁給湛少楓的事情而生他們的氣,也不該將這樣重要的事情隱瞞起來。
林慕白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說出那鐲子的玄機來。因爲那勢必要牽扯出岳母當年與先皇的舊情,這樣翻出來,只怕誰也不好收場。於是便向岳父請了罪,並誠心邀請他們來吃芷蘭的回門酒。
韓祖峰雖然心有不悅,但冷靜下來想一想,還是答應了林慕白的邀約。這些年來,林慕白這個女婿對他和夫人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禮數周到,除了這次隱瞞了外孫女的婚事,倒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妥的事情。而且當年他患了癆病,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也是林慕白來回奔波爲他治病,他才得以活到了今天。說起來,女婿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誰還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計較那些虛禮呢?更何況,夫人前些日子所作之事實在不妥至極,自己說是要登門致歉,卻也因爲最近沁兒的事情拖住了,一直未能成行。說到底,還是他們韓家理虧在先啊。
得知此事後,韓老夫人的反應卻更爲平靜一些。芷蘭是否成婚,何時成婚,與何人在一起,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沁兒已經被太后點了名,如今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已是欽定了的未來二皇妃。韓老夫人一想起這事便覺苦澀又諷刺。什麼叫做天意啊,這便是天意。她進宮去見太后,本是想促成芷蘭和三皇子的事情,哪成想太后竟突然變臉,一口咬住沁兒就不放。這顆石頭,終究還是砸到自己腳上了。
慶幸的是,那三皇子對這門親事極爲牴觸,甚至連玉佩也不要了,連太后也奈何不了他。可先皇遺旨不得不遵,太后無法,只得將那玉佩給了二皇子。皇帝本就不信那姻緣石一說,因此也就由着他們折騰了。
韓老夫人見過二皇子幾次,是個老實木訥的年輕人,爲人也頗溫和,想必不會虧待沁兒。最重要的是,在現有的三個皇子中,他是最不顯眼的那一個。太子之位的爭奪,從來就沒有他的事。這樣的人沒有野心,以後也是個安逸的閒散王爺。這正是她希望沁兒所嫁的理想人選。雖然沁兒還是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但她相信,這孩子會和當初的她一樣,最終會幸福的。
兜了這麼大圈子,一切迴歸原位。早知如此,又何必費那麼多心思呢?命,都是定好的。
想到這裡,韓老夫人搖頭嘆了口氣,又命下人將送給林府的賀禮搬運上車,自己也在婆子的攙扶下上了車。
韓祖峰已在車內等了多時,遂有些不耐煩地問道:“怎的這麼久?”
“唉,還不是沁兒的事。”韓老夫人坐穩了說道,“還在爲入宮的事兒哭鬧呢,哄了半日勉強纔好些。”
韓祖峰聽了嘆道:“是啊,沁兒一入宮,日後想見她也難了。蘭兒又要去江南,更是見不着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韓沁兒正悄悄繞過花園去了韓府的後門,手裡拿着的是碧羅替她偷來的鑰匙。偏偏後門上掛的那把鎖經久不用,已經生了鏽,她在那鎖眼兒裡轉了半天也打不開。急得她乾脆亂捅一氣,誰知這時卻聽“吧嗒”一聲,那鎖已經開了。
於是她迫不及待推開了門,只見門前停了一擡青色小轎,碧羅捏着帕子在那轎旁直打轉,似乎已經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