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說:“雯雯,你以前可是說過,讓我當乾媽的。
“不知羞,哪有大姑娘當乾媽的?”雯雯白了她一眼。
丁一笑了,說道:“那我就當幹姨,幹姨也不對,我就是姨,親姨,呵呵。”說着,就接過王子奇,把他抱在懷裡。
王子奇到了丁一懷裡,既不認生,也不哭惱,而是睜着兩隻黑乎乎的眼睛,不錯眼珠地打量着她。
丁一說道:“雯雯,看看你兒子,你告訴他,不要這樣審視我,我會心虛的。”
“哈哈。”王圓媽媽也被她逗笑了,她說:“我給你們做飯去。”
雯雯說:“媽,不用,一會您辛苦,看會孩子,我和丁一出去吃,找彭書記,讓他請客。”
“他有功夫?”王圓媽媽說道。
“我跟他說了小丁今天來。”
“那把他也叫來吧。”王圓媽媽說道。
雯雯說:“不行,他中午有宴請,宴請各個駐軍單位的領導,說給我們單安排,這樣他可以兩邊照應。”
丁一說:“雯雯,別打擾他了,明天就是三十了,他肯定忙。”
雯雯說:“他已經忙過了,駐軍座談會是最後一個會了,而且上班的時候他就給我打過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到。說給你接風。”
“你告訴他我來了?”丁一明知故問。
“當然告訴了,亢州,你不就我們這麼兩個好朋友嗎?我當然要告訴……”雯雯看着她。
雯雯的話還沒說完,她家的電話就響了,雯雯忙着跑過去,接通了電話:“喂,是彭叔兒啊,正念叨你吶。是的,她也剛到。呵呵,好的。我們去方便嗎?行,好的。我們馬上就走。好。”
放下電話,雯雯說:“他問你是否來故地重遊,如果來,他就在機關等咱們,如果不來,他就到酒店等咱們。你說吧。”
丁一的心動了一下,故地重遊,她擔心自己觸景生情又會傷感,就說:“不去了——”
雯雯說:“行,那咱們就去酒店吧。我打電話告訴他。”
雯雯說着,就給彭長宜打了電話,告訴他,她們直接去酒店。
丁一回頭看了一下王圓媽媽,說道:“那阿姨怎麼辦?”
雯雯說:“我媽也來了,剛出去買東西去了,一會就回來。”雯雯邊說着,邊走到孩子跟前,說道:“乖兒子,好好跟奶奶和姥姥玩,媽媽一會就回來。”
不知每次雯雯上班時是否都用這個語氣和孩子告別,孩子一聽,就撇起了小嘴,眼睛立刻就溼潤了。
王圓媽媽抱過孩子,說道:“好了,我們先去裡屋,關上門後你們再走。”說着,抱着孩子進了裡屋。
丁一瞪大眼睛說道:“他連這個都知道啊?”
雯雯說:“精着呢,以前他估摸着我快下班了,這個時候只要開門就不讓關上了,而且喂他什麼都不吃了,現在他會觀察我的動作,只要我一拿包,他就哭。”
“哇塞,太神奇了!”
雯雯笑了,剛要說話,就被丁一擋住了,說:“打住,下面的話別說。”
雯雯就“哈哈”大笑了。
丁一和雯雯出來,兩個人漫步在亢州的街頭,想想她們當年也曾這樣在年根底這個時候從亢州的街頭走過,那個時候,丁一還是高鐵燕的秘書。
丁一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真快啊。你兒子都這麼大了。”
雯雯說:“你也該着急了。”
丁一笑了,甩了一下短髮,故作瀟灑地說道:“我準備獨身。”
雯雯笑了,說道:“真的,那你就把江叔兒毀了。”
丁一聽她這麼說,就收住了笑,低着頭,默默走了兩步,這才擡起頭說:“雯雯,去看王圓了嗎?”
雯雯一怔,隨後就笑了,說道:“小丁,他是真愛你,在一心一意等着你吶。”
丁一靠近雯雯,挽着她的胳膊,說道:“雯雯,你看啊,我就來這麼一會,大過年的,你也發發慈悲,說點開心的話好嗎?”
雯雯笑了,說道:“小丁,我就納悶了,你們這是何苦啊,彼此都深愛着對方,幹嘛不……”
丁一站住了,兩隻漆黑的眸子看着雯雯。
雯雯一看,連忙舉手投降,說道:“好了,好了,不提,不提了。”
丁一笑了一下,她們繼續往前走。
這時,雯雯的電話響了,是彭長宜。
彭長宜說道:“雯雯,我這邊快結束,你到酒店後告訴我房間號,我去找你們。”
“好的。”雯雯掛了電話後說道:“小丁,你看你一來我們都高興,彭叔兒哪像一個市委書記啊,爲了這麼一點小事,這12點還沒到,他就打了三個電話了,太不相信我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
亢州,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地方,這裡,不止是她走出校門工作的第一站,更重要的事,這裡,有着她所有美好的,痛苦的,傷感的歷程,在這裡,她經歷了太多太多。昨天到家後,她馬不停蹄,去看主任,看臺長,爲的就是今天騰出時間來亢州。因爲她和爸爸在家呆不了幾天。其實,踏上大巴車的那一刻起,她就找到了當年的感覺,心潮是不平靜的。曾經的刻骨銘心的一切,是不會隨着歲月的流失而流逝的……
她們倆人邊走邊說,便拐上了亢州大道,在經過旁邊儲蓄所的時候裡,裡面有兩個女人看見了她們。
這兩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芳和她媽媽,她們正在排隊取款。
沈芳是無意扭頭看見的她們,她不錯眼珠地盯着她們,一直盯到她們從門前經過。沈母跟沈芳說話,沈芳沒有聽見,這才順着目光發現了丁一和雯雯。
沈母瞪了女兒一眼,賭氣地說道:“看別人幹嘛?還是看看自己吧。”
不知爲什麼,儘管沈芳知道丁一跟江帆的事,但從始至終,她都對彭長宜有所懷疑,如果說根據什麼,她也說不清,完全是一種感覺,她去北城找彭長宜的那一次,碰到了丁一從他屋裡出來,彭長宜說是陪她去採訪,她當時就懷疑,感到有些不合乎常理,單位都有宣傳委員,爲什麼宣傳委員不陪着,非要你一個副書記陪着?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更讓沈芳氣憤的是,丁一和雯雯被綁架,丁一住院期間,他居然沒有回家,而是折騰了一天後,她才知道他在醫院陪丁一呢。
這讓沈芳心裡極爲不平衡,過後就跟彭長宜吵起來了,每每想起,她就恨丁一牙齒癢癢,她破壞了一個家庭,還想破壞另一個家庭。如今,儘管自己已經跟彭長宜離婚了,但是看見丁一,她仍然難以平靜。
聽母親這樣說,她知道母親還在埋怨她離婚的事,就沒好氣地說道:“看我自己怎麼了?我很好!”
媽媽白了她一眼,小聲說道:“二百五。”
這時,沈母看着窗外的眼睛就直了,就見老顧把車停在儲蓄所門前,衝着丁一和雯雯摁了一下喇叭。
雯雯和丁一便回頭,發現老顧後,兩個人都笑了,她們往回走了兩步,兩個人一前一後就坐進了老顧的車,走了。
沈芳的臉白了,半天不說一句話,直到她排到了窗口,營業員如果不問她話,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取錢還是存錢。
沈母拉開了儲蓄所的玻璃門,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看着汽車駛進了金盾酒店。
再說雯雯和丁一,坐上老顧的車後,雯雯說道:“顧師傅,怎麼這麼巧,碰見我們倆了?”
老顧笑了,說道:“哪是碰見啊,是彭書記特意指示我來接你們。怕你們路上凍着。”
“哈哈,彭同志就是好。”雯雯笑着說道。
老顧說:“小丁啊,你看你一回來都把我們大家高興壞了,以後多回來幾趟吧。”
丁一笑了,說:“我要是多回來幾趟,你們就該煩了,不會像現在這樣我還能有車坐。”
“嗨,你這話可就虧心了,彭同志早一個上午不到就打了三個電話了,不是我非要向着他說,事實就是如此。”雯雯說道。
丁一笑了,說道:“我記得他當我科長的時候,總喜歡說一句話,那就是誰向着誰,是螞蚱拉屎——一(腚)定一(腚)定的。看看,我還沒說你彭叔兒壞話你就急了。”
“哈哈。”前面的老顧不由大笑出聲,他說:“小丁,你說的太對了,這句話就是他發明的。”
雯雯也笑了。
老顧說:“哎呀小丁啊,你看你今天一來,我怎麼感覺天氣都暖和了。”
雯雯笑了,壞壞地說道:“顧師傅,亢州的天倒是暖和了,祖國北部可是下雪了,好大的雪,過了膝蓋那麼深,凍死了好多牛羊,這幾天新聞天天在播。也就是說,小丁的陽光,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啊——”
丁一白了她一眼,把頭扭到窗外。
老顧從後視鏡裡衝雯雯笑了一下,不好接她的話茬,就說道:“小丁,聽說你出國了?”
丁一說道:“是啊,我主要是陪我爸,我喬姨出不去,老同志生活自理能力差些。”
雯雯說:“過了年還去嗎?”
“去,怎麼也要堅持下來一個學期。”
“那你工作怎麼辦?”老顧問道。
“請的長假,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臺長家裡,臺長已經同意了。”
雯雯眨巴着眼睛,說道:“你在那邊幹嘛?”
丁一說:“也任着一節課,就是教他們小楷。另外,我還兼着學校電視節目華語主持人。”
“你做這個工作當然沒有問題,就是上他們的國家電視臺也沒有問題的。”雯雯說道。
丁一說:“呵呵,他們國家電視臺有個頻道招主持人,我的確想去試一下着,但是沒去,心想還是別去湊熱鬧了,就是被選中,我也不可能去的,被國內的人知道了,還以爲我自謀出路了呢,說不定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我在那個地方又不會呆長,還是不要找事了。”
雯雯看了她一眼,說道:“丁一,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太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了,最大的缺點也是這個。”
丁一說:“雯雯,這句話你要是前幾年說我可能會感到很欣慰,但是現在老了,不會了,興許啊,我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想幹什麼。”
雯雯聽了她的話還想要說什麼,這時,酒店到了。老顧說:“ 在三樓,306房間,一會彭書記他們來了在308,你們先上去喝水,我回去接他去。”
酒店的房間很暖和,丁一和雯雯脫去外套,雯雯見丁一穿着一件超薄的淺駝色的羊絨衫,露着一截白白的脖頸,脖子上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仍然有着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
她感嘆了一聲,說道:“小丁,你依然是那麼水靈鮮嫩,皮膚還是那麼好。”
丁一笑了,說道:“難道我比你兒子還水靈新嫩?”
雯雯說:“你還別說,我跟你一比,的確有種兩代人的感覺。”
丁一瞪了她一眼,說道:“你就佔我便宜吧,該不會想讓我叫你阿姨吧?不過說到水靈,的確是新加坡的氣候好,那個國家綠化是是全覆蓋,可能你無法理解,他們的綠化目標就是黃土不露天,花草連成片,我去過好多地方,真的是見不得一寸土地。等我們有一次去馬來西亞,情況就完全不同了,綠化就不如新加坡了。”
“他們國家小,好治理。黃土不露天,的確能辦到,我們國家就不行了,大面積的沙化,春夏之交的沙塵暴,鋪天蓋地,就是到了新加坡,恐怕也很難治理了。”雯雯說。
“你說的有道理,他們國家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小花園,可以在裡面做園林景觀,也可能精雕細刻一些小盆景,非常適合女孩子生活,空氣溼潤,幾乎沒有什麼自然災害,非常的美容,皮膚不用做特別的護理,一整天都不會感到乾巴。”
雯雯說:“你是不是不想回來了?”
丁一笑了,說道:“我到是想不回來,人家得要我呀?”
雯雯說:“就是人家要你,你也不能留在那裡,那樣,你就是辦了一件天大的禍國殃民的事。”
“呵呵,有嗎?”
“有啊,你就真的把江同志害苦了……”
丁一垂下眼簾,低頭喝了一口水,又擡頭看着雯雯,眼裡就有了一抹傷感,她剛要說什麼,雯雯趕忙說道:“對不起,我不提了……”
丁一怪嗔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放下水杯,轉身拿過自己隨身帶的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盒子裡面有一個類似橄欖狀的滾珠,是一種不知名的石頭,深灰色的,上面刻着梵文,吊在一根紅絲線上。她小心地把這顆滾珠拿起,認真地說道:
“雯雯,這是特地給你求來的。是我和爸爸去印度,正趕上那裡的教會有活動,我在那裡整整跪了半個小時,誦完經後,纔得到的這個護身符,爸爸跟它叫轉運珠,願它能帶給你好運。”說着,起身走到雯雯的背後,給雯雯戴到脖子上。
雯雯被丁一這份情誼感動了,她眼裡噙着淚水說道:“謝謝你小丁,我估計,戴上它,我的苦難就到頭了。”
丁一板過她的身子,調整着這個轉運珠在她胸前的位置,說道:“雯雯,福也好,禍也好,每個人的身上有多少都的註定了的,現在經歷了,以後就不會再經歷了,祝福雯雯,戴上轉運珠後,時來運轉。阿門。好了,沒有問題了,以後你就會笑逐顏開了。”
看到丁一調皮可愛的表情,雯雯也笑了,深有感觸地說:“你也是,我也祝福你。”
丁一愣了一下,重新坐在座位上,說道:“雯雯,咬牙堅持,好在部長出來了。”
“是保外就醫。政治懲罰估計是恢復不了的。”
“恢復不了就恢復不了,還好,你們還有酒店,有賓館,不至於喝西北風。”
雯雯嘆了一口氣,說道:“酒店和賓館都抵給銀行了,現在這點租金剛剛夠支付利息的,好在我還有工資,婆婆也有退休金,維持我們三人目前的生活還是沒有問題。”
雯雯說得的沒錯,王圓當初留下的錢款,都支付了罰金,彭長宜當初指示雯雯從銀行搶救出來的金盾公司的款項,給員工開完工資後,剩下的錢也都用在了處理王圓善後的事情上,如今這個家,不說一貧如洗,也早已經是彈盡糧絕了。所以王家棟才囑咐彭長宜,不要爲他的事跑動,不要託關係走門子,許多錢扔進水盆都聽不見響聲……
丁一點點頭,說道:“堅持吧,等王圓出來,一切就都好了。”
“是啊,他就是這樣跟我說的,說等他出來,他會重新做生意,會重新讓這個家興旺富足的……”說道這裡,雯雯的眼淚出來了。
丁一拍着她的肩膀,說道:“雯雯,你很了不起,真的,再挺挺,就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