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寡月授課

“夜風——”

屏風處的黑衣人難免一震,他微微低垂的頭緩慢卻略顯沉重地擡起,黑色面具下露出的薄脣微微有些顫抖。

“真的是你?”

短暫的驚訝後,他幾乎是棲身上前,修長的手一把摟住那人的肩。

“你活着爲什麼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以爲你死了……”那人嘶聲吼叫着,面具下的雙眸通紅。

陰寡月被他搖晃着,臉上才褪去的紅暈又漸漸升起。知道他右腳有疤的只能是夜風了,稟德元年的雪夜,他的右腳後跟被燒得滾燙的水壺燙傷過。

“能取下你的面具讓我看看嗎?”少年沉聲開口,雙眸中的清澈斂去,帶着些許深究之意。

夜風怔動一瞬,許久才說道:“能打一盆溫水來嗎?”

寡月愣了一瞬,明白了他臉上做了手腳,他目光掃過屏風後的沐浴大桶,臉又爆紅無比,他低下頭,支吾道:“你且等會兒……”

夜風自是不點破,知曉寡月的性子,比誰都害羞,不就是長大了嗎?不會是,到現在還沒經歷過女人吧?

夜風眉頭一皺,成偉業者萬不可失了雄風,不如這些事情寡月沒個父兄教他,就由他代勞吧。

寡月將木桶裡的水清理乾淨後才離開去給夜風打了一盆溫水來。

夜風揹着寡月退下面具,又伸手掬起水,將臉上的東西洗乾淨些,其實他倒不是掩藏自己,只是將自己弄得看着皮膚黑黃一點,眉毛更濃一點,這樣才更有威懾力。

夜風洗完臉,用毛巾擦乾了面,才轉身望向陰寡月。

眉宇之間與寡月有些神似,雖不是五官相像,但是可以看出神似的地方。

“你……”寡月支吾道。

夜風知道他想問他是誰。

夜風微微偏頭,目光落在書案的燈盞上,幽幽的開口道:“成武二年,我隨我母親幽閉青鸞臺,成武八年十一月三十日青鸞臺夜火我與我母親消失在大雍的歷史中……”

他淺淺的說出這麼一段,回首,清冷的眸子望向陰寡月,他不知道陰寡月會不會知曉那一段被塵封的過往。

陰寡月震了一瞬,成武八年即是稟德元年,十一月的時候的確有一場夜火……驚動了整個長安城,之後約莫一個月後,那年的年夜,他遇見了時年七歲的夜風。

白衣少年,目中閃過一絲清明,一瞬瞭然,他也許知道他是誰了。

他擡眼凝着他,眸中有一瞬的不確定。

夜風對上他的鳳目,心中頓柔,一伸手,將他摟入懷中。

“對不起……”夜風喃喃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懷中的少年想大笑,比起與南衣的天各一方,比起顧九的不離不棄,這個親人卻是知道他的存在,卻沒有來找過他,自那年雪夜一別十年,十年後來尋他卻爲了許他三個條件,若是陰寡月沒有撐過那十年,死在了他成撐不過的寒冬,夜風……你會怎樣?

寡月薄脣微抿,想要推開夜風。

夜風感受到了寡月的推搡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我那時心急去江南與鬱叔匯合……”他略顯沙啞的開口說道。

寡月雙手垂了下來,薄脣輕顫說不出一句好,愛憎恨,生別離,求不得……

夜風見他漸漸放鬆下來才鬆開他,他扶着寡月坐下,才問道:“你家小娘子呢?”

他話音剛落,寡月反射性的一震,忽地他伸手抓住夜風的。

“求你……”

寡月不是沒有想過,他尋了他這麼久,而他今日纔來找他,夜風能找到他,就代表他有這個能力幫他。

夜風怔了一下,沉聲道:“你說。”

“幫我找九兒……”

夜風又是一震,凝着寡月的眼裡似有深意,他在他身旁坐下,問道:“怎麼回事?”

寡月將近一年半所發生的事情同夜風講了。

夜風自是未料到這其中曲折。隨即夜風也同寡月講了自己的事情。

寡月聽罷,勾脣一笑:“竟然沒有想到你這麼快成爲朝中五品將軍。”

“我也沒有想到,你這麼快成爲翰林侍講。”夜風淺淡回他一句,微微勾脣,末了,繼續道,“我會派鬱叔去茶顧……九姑娘的消息的。”

寡月點點頭,許久,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事,道:“還要麻煩你一件事。”

夜風眉頭一皺,似乎是不習慣待他如斯拘謹的陰寡月。

“稟德十年送我去嶺南的衙役名喚周子謙,幫我查一查他的下落。還有查一查他以前來自哪裡,遇到過什麼事,還有他的同門師兄弟的名單……”陰寡月說的有些急促,似乎是再度想起那一年的大火,他白袖間的手緊緊地握住。

夜風握住寡月的臂膀,幫他鎮定下來,沉聲道:“難道殺你的人與那衙役熟識?”

寡月沉默的點點頭。

末了,再柔聲說道:“周大哥救了我,我不能讓他落於他人之手……”

這一年半來,他不是沒有愧疚的……

夜風點點頭,如同一個兄長般安慰他道:“我會幫你去查他的事情,你好好保重,你很不錯了,三元及第,又能爲翰林侍講,很好了……”

“我先回營了,改日再來找你。”夜風柔聲道。

寡月點點頭,送走夜風,他走到衣櫃前,拿出顧九的錦盒。

他躺到牀榻上摟着錦盒,許久他突然憶起醉仙樓客棧裡的那片青楓。

他身子震了一下,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九兒在那片青楓上寫下了些什麼。

他從牀榻上爬起,慌忙的去找自己以前備份的鑰匙。

良久,等他再回到牀榻,他顫抖的伸手將錦盒打開。

那片青楓躺在胭脂盒和粉黛盒的上頭,他顫顫的拿起,將那青楓翻了一個面,那兩行詩躍然於目:

願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雙人……

少年的氣息有些紊亂,一瞬他趴在了牀榻上,聲淚俱下……

“願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雙人……”

牀榻上的白衣少年蜷縮在牀榻上,心肺部又傳來了抽痛,撕心裂肺,又猶如螻蟻之啃噬,一瞬間他的臉慘白如紙,冷汗淋漓而下,殷紅的脣也泛起了青紫。

“九兒……九兒……”

爲什麼,世事弄人,當他明白九兒的心意的時候,人已離他遠去。

他想留在她身邊,不單是爲了一份恩情,也不單是爲了她的不離不棄,而是爲了他對她那份炙熱的心,願我如心君如月,一生一代一雙人。

他睜開水汽氤氳的美目,遊離的目光又望向身旁的錦盒,錦盒的裡層孤零零的躺着那對血玉耳璫。

這是他孃親遺物,那時候殷叔說他可以將這個送給長大後他愛上的女孩,他不懂什麼叫愛,那時在江南,他以爲牽掛叫愛,或者想留她在身邊就叫愛……

如今他懂了……

血玉耳璫無疑是讓他想起了那隻血玉鐲子的,那時他瞧見那具屍體,只當是顧九爲歹人所害,劫走了身上錢財,自然是將那鐲子也拿走了的。

只是若顧九被囚,那鐲子會不會還在她手上,那人取不下來,故沒有留在那女屍上。

他猛然驚醒,從牀榻上坐起。

也許是他那些日子太過於沉湎於傷感之中,之後又被翰林院繁重的公務所迫。

寡月從懷中拿出那條梅花手帕,將血玉耳璫包裹住,明日他在進宮前,要先去集賢堂一趟。

寡月在書案前將那血玉鐲子大致的樣子畫下,掩門熄燈,抹了臉上殘留的水漬,和衣而臥。

長安孤家宅院內

顧九將將沐浴,全身霞紅的躺在牀榻上,無力的穿着衣裳,方纔她昏昏沉沉在浴桶中睡着的時候,似乎是夢到了一個少年,他頭髮溼漉,他與她纏在一起,在水池子裡……

女孩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怎麼會做那樣的夢,他連那個少年的容貌都看不清,爲什麼還會和他一起……

她雙頰緋紅,快速的穿好衣裙。

這時候那個給她沐浴的丫鬟又進來了,似乎是輕聲低吟了一句:“夫人,主子今天說晚點來看你……”

顧九低聲應了一句,這小丫鬟十三歲左右,做事勤快,寡言少語。

顧九從牀榻上坐起,理了理衣袍,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那小丫鬟駭了一跳,道:“夫人,主子說了……”

顧九眉頭一皺道:“這屋子裡太悶了,我去瞧瞧洵兒。”

“夫人,小公子已經睡下了。”那丫頭低頭道。

“我想出去走走。”顧九從牀榻上站起,伸手摸過一旁的竹竿,“我自己去。”

不要以爲她眼瞎了,就是廢人了,她其他感官還沒有廢,就能同一個正常人一樣,她不要這樣,沒有自主權利,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猶如籠中鳥,室中花,杯中水。

她盲了,她還可以算賬,以後照樣可以賺錢,咦,她如今吃穿不愁,怎麼儘想着賺錢了?

顧九不解地空出一手撓撓頭,她也不知道,好像從前的時候,真的很缺銀子。

顧九已熟練的摸索着走到了門口,連那丫鬟都嚇了一跳,若不是知道她家夫人眼盲,還真以爲她同正常人一樣的,什麼時候,夫人能獨自走到門口了?

顧九可不是閒人,沒有人的時候就獨自一人在屋內摸索着走路,拿東西,她眼不能用了,其他感官就便得異常敏感,她得學會用手淺淺的摸一下東西,就能分辨出那個東西是什麼,她等通過耳朵來便風向,判斷晴雨,她還能隔着老遠聽到腳步聲,辨出來人是孤蘇鬱,還是奶孃,還是小丫鬟……甚至,她還會一嗅就知道今天做了哪些菜,於是,眼睛不能使用了,她卻獲得了許多能力。

現今她閉目寫字,執筆能保證一行字寫的不歪歪扭扭,而且十分工整,她還能閉目將香囊做得可以帶出去。

說起香囊也不知怎麼了,那孤蘇鬱竟是纏着她非要她給他繡兩個,還規定了用靛青色的繡一個梅花的,再繡一個蘭花的,他守着她,看着她繡,也擔心她將手指戳傷。

那日,他說,梅是她,寒梅傲雪;蘭是他,空谷幽蘭。

顧九皺眉,她喜梅,卻不認爲自己是梅,只覺得梅應該留給一個人,那人是誰,藏在心底的那人……

藏在心底的那人……

顧九震了一下,針戳進了手肉裡,扎出了血水,身旁的那人也震了一下,當即將她手中針線和香囊拿開,奪過她的手,就吮了她指尖的血水。

指尖被溫熱包裹,顧九震了一瞬,心中一瞬溫暖。

大門被打開,涼風吹入,五月了,天氣涼爽,夜來風疾,顧九腦中一瞬清明。

那丫鬟見夫人執意要出去走走,便也不好阻攔,上前要去攙她。

“無妨,我自己走走。”顧九笑道。

竹竿打在地上,很輕,不疾不徐,她行的也不慢不快,晚風吹拂起她的髮絲,她愜意一笑,生肌丸服下半月,她額際的疤痕淡去,已快無蹤影,只是腦袋上藏匿在髮絲下,受那女人粗魯殘暴留下的腫塊,還未完全消散。

身後的丫鬟提心吊膽的跟着,只要夫人一搖一晃她就伸手上去扶。

行了許久也不知走到哪一處了,顧九慢下步伐,最終完全停下了,那丫鬟見夫人停下,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正欲擡頭同顧九說一句:“夫人回去吧。”

擡頭就看到荒蕪的園子。

“夫人!”那丫鬟大吼一聲,慘白了臉。

“怎麼了?”顧九聞聲皺眉問道。

“這……這裡是……禁園,夫人,我們快走吧,不要被人發現了!”那丫鬟拉着顧九,快步向前走。

顧九愣了一瞬,不料這丫鬟也是個大力的,拉扯着她行的這般快,看來先前這丫鬟是順着她的。

顧九無奈搖頭,隨着她回房。

只是,禁園?

禁園,是什麼?有什麼秘密嗎?

行走的瞬間,她似乎聽到,刀劍聲聲喑啞的……練劍聲?

那聲音,如果她沒有分辨錯誤,應該是練劍聲。

而且是,兩個人的……

她想慢下步子,聽清是誰在那裡,會不會是孤蘇鬱,怎料行的太快,那刀劍聲已遠去。

顧九知道那裡不會是住着孤蘇鬱的師父,因爲孤蘇鬱的師父一個人住在後山的深處,那禁園中住着的又是誰呢?

丫鬟將顧九送到屋內,驚慌失措的關上們。

她扶顧九坐下,又上了茶,若是顧九能看見,一定能看到她慘白的臉。

“夫人,今晚的事您一定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對別人講,不然,不然奴家會沒命的……”那丫鬟奉了茶後,已然跪地。

顧九不解地皺起眉頭,不就是個園子嗎,怎麼會這麼嚴重,倒是這小丫頭在擔心着什麼呢?

“你起來回話。”顧九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那園子裡有什麼嗎?”

那丫鬟起身,忙道:“奴家也不知道,只是上頭都說不能進去,聽說裡面藏了個怪獸,到了晚上就會聽到練劍聲和吼叫聲。”

顧九不由的笑出聲來,她放下茶杯道:“哪裡有什麼會練劍的怪獸。”

顧九說完,心中一緊,倒是來了些性味想進那園子一探究竟,只是礙於這眼睛不好使。

她撫了一下自己的眼,心道着快些好吧。

到了晚上,顧九將將要睡着的時候,她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接着牀榻上鑽進一個人,帶着沐浴後蘭花的清香,是熟悉的味道。

那人摟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月兒……”他輕喚一聲,伸手撫了一撫女孩的臉頰,再道,“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我就能……”

就能入朝了,這一天他等了許久。

五月下旬的比試,他這幾天都在苦練。

“是爲那場比試嗎……”顧九昏昏沉沉地醒來,回答道。

孤蘇鬱愣了一瞬,並沒有料到顧九會醒來。

“對不起,我吵着你了。”他柔聲道,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

顧九笑道:“不礙事,我本就沒有睡着。”

末了,她再問:“都比試些什麼?”

她小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感受着身旁的這人。

孤蘇鬱握住她的小手,說道:“三場騎射,三場馬術,三場搏鬥,三場劍術。”

顧九“噗嗤”一聲笑道:“不止三場吧,這是初場,還是最後的比拼啊?”

孤蘇鬱有些尷尬的挑眉,道:“的確不止三場。”

顧九一瞬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摟着他,柔聲道:“不要受傷。”

男子震了一瞬。

“嗯……”

——

次日寅時前,寡月穿好衣服就往集賢堂而去,他寅時必須到宮門口候着,等太監們領着他去三皇子那裡。

這麼早,集賢堂的堂主自是還未起身的,寡月隨着門口守衛去見了管家,向管家說明了情況,再從袖間拿出那張畫好的鐲子,還將那血玉耳璫給那管家一睹。

老管家頷首表示記下了,又催促道:“靳公子,今日可是要進宮的,早些去吧。”

寡月作揖離去。

宮門口有守候着的大臣,多是京中官員,那些外地的官員遞交了奏摺,已經辦好事的大人們都已經離都了。

寡月站在那裡,等着太監引他進宮,現今三皇子還住在宮裡,大雍皇子,除去東宮太子,十三歲就會搬出宮去,住到規定的府宅裡。

站了大半個時辰就有宮人來引寡月進宮。

等到路過了乾元殿,卯時的鐘聲已經敲響了。

卯時,三皇子將將起牀的時辰,陰寡月被引去了皇家書院。

大堂外面已坐着書名侍講,寡月沒有在意是哪幾個面孔,而是將目光移向那頭的門簾後頭。

太傅蕭時估計已經到了……

坐了約莫半個時辰,就瞧見有幾個皇子伴讀來了,首先進來的兩位一個是慕國公的幺子,一位是晉候嫡子,兩個都十來歲的樣子。

再往後有五名小童,這些都是從公卿之家中選出來的,作爲日後的儲備文臣,得以入學皇家書院。

又過了一刻鐘就聽到了一聲通傳:“三皇子駕到。”

於是衆人上前去行禮,內室的人也走了出來。

寡月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響,心下一驚,不聊璃王也在?

他確實沒有料到璃王也在場,只得將頭壓的更低些。

“璃王千歲,三皇子千歲。”

“都平身吧。”三皇子說道,親自推着自己兄長到一旁最首的位置。

太傅坐在璃王一旁,望了一眼幾個侍講,道了一句:“開課吧。”

衆侍講面面相覷,有些不情不願,還有些騎虎難下,更不敢表現在面上,只好低着頭。

寡月本在翻着他手中的書,講史記倒也有事先問過先前的一個講史記的侍講大人,講到哪裡了。

他揚眼就瞧見這幾個侍講臉上的神情,不禁皺眉。

末了,還是有一個侍講顫着身子,低着頭,上去了。

寡月瞥了一眼,見那人手中拿着的《禮記》。

三皇子坐在最首,他站起身來朝那侍講大人鞠躬,那侍講有些受寵若驚回了一揖,想着是因璃王和太傅都在這裡的緣故吧,不由的鬆了一口氣。三皇子一帶頭,在場的學生們都朝那侍講鞠躬。

那侍講方開始講解起《禮記》來,原是《禮記》中的《學記》已授完,這位侍講開始講《大學》。

侍講只是籠統講完,到精闢之處都是太傅大人親自受理。

看着這侍講的講解,和三皇子聽課的樣子。陰寡月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那時候是殷叔腳他,殷叔死後是聽夫子教的,再結合以往殷離人的手跡,殷叔寫過很多文注,他是看着殷叔的文注走到今天的。

聽了許久三皇子等果然都乏了,那侍講也講完了,如釋重負,心道逃過一劫,還好是先將的,越到後頭這些小祖宗們越會膩煩。

中間有宮人上了茶水,歇了一會兒就又到了講課的時間,中間又有一個侍講講了下《論語》,便是輪到陰寡月了。

休息的時間過去,寡月一理衣袍,向前走去。他下意識的留意過皇子臉上的神情,明顯都露出了乏味的神情。

都是少年,愛玩是天性,會這樣也不怪他們,他也有愛瘋玩的時候。

卿沂擡眼看了一眼朝他們作揖後坐到書案後椅子上的白衣少年,他不禁皺眉,嘀咕了一聲:“你有我二哥大嗎?”

他方說完,心裡暗叫不好,住了嘴,站起聲朝寡月深作一揖。

這便是他們的初見,寡月不知道三皇子卿沂對自己的印象是怎樣的,但是那個時候他竟然笑了,宮闈深深鎖人心,那個小小少年同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有我二哥大嗎?”

他一輩子未曾忘記他當時的模樣,微皺的小眉頭,嘴脣微微嘟起,模樣有些像生氣時候的顧九,那一瞬,他心中溫暖。

正因如此,其後的多少年裡,他待卿沂,從來都是付出真心的,無論他信不信……

卿沂本是礙着二哥在這裡,纔想着將禮數做足,末了他突然上前數步離開位置朝太傅和卿泓再作一揖。

衆人驚愕的望向三皇子,連寡月臉上笑容也淡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衆人方聽得三皇子道:“太傅大人,學生想請歸大人講《韓非子》。”

要是前幾日璃王和太傅不在,他定會直接要求要歸冉上來講,他向來就喜歡聽自己喜歡聽的課。

太傅怔動一瞬,眉頭略皺,轉而望向璃王卿泓道:“今日歸侍講未到。”

“不行。”卿泓倒是快言快語。

陰寡月微微低垂着眉目,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他能理解諸位侍講爲了自己未來的路走的順利些,都會想方設法與皇子或者王孫貴族子弟結下深厚的友誼。

“三兒,聽話,回位好好聽課。”卿泓柔聲道。

衆人皆知璃王與三皇子是親兄弟,本以爲璃王寵溺三皇子,不璃王豈會是那般狹隘之人。

卿沂垂頭喪氣的回了座位,真不知二哥今天怎麼了,往日禮數做全,請求更課,也不是不可行的,今日怎麼不允他了?

卿泓今日來就是爲了聽靳南衣講學,出這樣的插曲他並不惱,或許更能讓他看看靳南衣的應對能力。

“既然三皇子喜歡聽《韓非子》那微臣便同三皇子淺講一下韓非子和法家。”

臺上的少年已站起深深一揖後,淺淡開口。

整殿的人不禁都訝住了,他沒有講義,沒有備課就能直接講《韓非子》嗎?難道他恰恰會《韓非子》,那他還真是幸運了。衆位侍講中有這般想的,也有人在想,這靳南衣莫非是想博得皇子一笑,硬着頭皮往上頂,若是講的不好,可是要滾出翰林院的。

“春秋戰國時期,法家的代表人,才幹非凡,卻都結局悲慘,商鞅、韓非都是例子,卻也唯有法家能立於亂世……”

他用這種方式開頭,果然讓衆人一驚,不禁聽了進去,雖然觀點不見得全對,卻能吸引人,連太傅蕭時都不禁對這個少年多看了一眼。

“法家起源於春秋,但形成學派在商鞅與韓非時代,法家思想減收了先秦諸子的一些理論,並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法家的哲學基礎是道家的自然主義……”寡月這句話還未說完,就瞧見三皇子的面色難看了些,身後有兩個少年竟然從桌子上站了起來。

“大人?什麼叫法家的哲學基礎是道家的自然主義?”一個褐色錦袍的十多歲孩童從座椅上站起搶先說道,顯然不贊同這一觀點。

陰寡月不禁皺眉,頗有些懷疑歸冉是怎麼教的。

一旁太傅卻是笑而不語,示意那少年坐下。

那少年也意識到自己的激動反常,朝太傅一作揖,又朝寡月一作揖後坐下,可是小臉上明顯寫着不贊同。

“靳大人繼續。”太傅朝寡月笑道。

“那微臣便來解釋法家哲學基礎如何爲道家自然主義……”寡月柔聲說道,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只是他們這些小少年在乎《韓非子》之精華,卻終不知法家又有何用。

“道法自然,道家認爲自然界有一定的規律,法家依據此認爲人的行爲也有一定的制約,這種制約就是與自然法相仿的人與法——法治。”

他方解釋完畢,便見衆少年臉上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三皇子眉頭也漸漸鬆開,不可否認他比太傅講的,他更愛聽,他心中嘀咕道。

“法家認爲有了法,人們的行爲便有了標準可依,統治者以法馭衆,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大可‘無爲而治’,這也符合道家的‘無爲而爲’。道家與法家旨趣相通之處多,或許因爲這點,西漢司馬遷在寫《史記》的時候,才把老子和韓非子綁在了一處,編了《老子韓非子列傳》。”

“哈哈哈……”三皇子和那幾個學生都大笑了起來。

聽到這鬨堂大笑,寡月怔了一瞬,隨即會心一笑,他頗有些覺得自己回到了江南時候,給顧九講歷史的時候,那時他講李太白,講他酒壺中的酒……

他突然心情微霽,更放開了些。

“歷史上,法家分‘術治’、‘勢治’‘法治’等流派,一般認爲法治派爲正統。漢代的蕭何、賈誼和三國時期的諸葛亮等都是服膺於法家的……”

“哦!連諸葛亮也是啊!”另一個深藍色錦袍的少年也大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失禮,撓撓頭,作揖道:“先生繼續……”

寡月不知道他已從“大人”變成了“先生”,寡月只是記住了這個少年似乎很崇拜諸葛亮。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繼續講着:“法家的著作以《韓非子》爲最重要,其次是《管子》、《商君書》,下面我們先講《韓非子》……”

寡月講課語言平實又有些詼諧,這幾個少年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性味,一聽直到正午都過了也不願放他走。

坐在一旁的太傅不禁望向璃王,笑問了一句:“璃王覺得如何。”

卿泓薄脣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很有深意的笑容來。

他未直答,倒是說道:“年考見分曉。”

皇子們每年近過年的時候有一次十分全面的年考,每一科每一門,從文化到體術都有涉及。

末了,卿泓才轉開話題:“還有十天大雍勇士大賽就要開賽了。”

太傅自是知道,夜帝將此次大賽交與太子主持了。

如今兵部或者大雍兵力倒是一大部分人都與太子親呢,連三兒的兩個伴讀都是太子的人,後來還是他強行在公卿貴族中選了五個二等陪學。

之後的日子寡月一直被安排滿了,進宮教學連休息都沒有,本來做了侍講休息的日子便會比平常多,他還想着去陪於思賢道藏經閣整理集丁部,如今全泡湯了。

也是之後的日子裡夜帝發現一個怪現象,身旁的太監時不時的都能聽到議論三皇子的。

“三皇子又去書院學習了。”

“三皇子最近好認真啊,看書看到好晚呢。”

他原先不甚在意,只當是那小子故意弄來糊弄他的伎倆,哪裡曉得他夜裡跑去安蕪殿一看,卿沂果然認認真真的趴在書案上練字。

殿門口的宮人見夜帝來了正要通傳,卻被卿夜闕止住了。

卿夜闕輕聲走近宮殿,安雨翎站在殿外,臉上依舊帶着妖嬈意味不明的笑意。

“沂兒,在練字呢。”

“父皇駕臨兒臣有失遠迎。”卿沂駭了一跳,立馬上來行禮。

卿夜闕攙起他,走至書案前,看了一眼書案上的字,笑道:“字倒是寫好了很多。”

末了,夜帝突然皺眉,笑問道:“怎麼突然想着練字了?”

卿沂拱手答道:“回父皇,先生說自如其人,人好不好,看字便知。”

“哈哈哈……”夜帝笑了笑,停了後,突然問道,“先生?蕭時嗎?”

卿沂搖搖頭道:“是靳先生,靳南衣。”

卿夜闕駭了一下,靳南衣?怎麼突然和三兒這麼親了?

“父皇,你說靳先生他多大,怎麼看着比二哥還小,怎麼就知道那麼多呢?”卿沂擡眼笑着望向他的父皇。

卿夜闕被卿沂此刻的神情弄得一怔,不禁伸手想要抱他,卻發現這小少年已經長到他胸前,他抱不起了。

夜帝勾脣,撓了撓頭,道:“好像聽他說剛過了十七。”

卿沂突然皺起眉頭道:“等三兒十七的時候能不能像靳先生那般學富五車呢?不過是五年後的事情了,看來兒臣得加倍努力。”

總有一些人能改變人的一生,或者說人生都會有改變的時候,良師益友,只不過是來得早來得晚得問題。

古有七十歲纔想起要讀書者,也並不可笑,活到老學到老,只是早一點領悟方是最好。

卿沂遇“靳南衣”纔不把學習當成任務,開始了自己主動學習,這一年他十二歲,也影響了他的一生。從此以後他不再是那個遊手好閒,脾性乖張,宮人恐避之不及的三皇子。

在過了幾日五月二十五的時候大雍勇士大賽的初場開始了。

初場,整整比了三日,最終公佈了數個名字。

桓青衣和孤蘇鬱,都在其中。

只有知情人才能看懂這個讓人發笑的……笑話。

兩個都是皇子近侍,三品侍衛不當,偏去爭一個五品將軍!

太子卿灝和璃王卿泓,真的是什麼都要爭啊……

“桓青衣……”黑衣人捧着茶笑着念出這個名字來,他還真真料不到,他也會來參加這吃比賽,好好的璃王正三品近侍不做,來攪他局?不會便是算準了他孤蘇鬱也會參賽的吧?

------題外話------

小孤和青衣打出基情來了怎麼辦?我去……

小孤,你又置周子謙於何地?

九:我歷史要是由小月月來教,會怎麼樣?

七:會不及格

九:→_→?

七:你確定你盯着他看,他能正常說話?

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060、用強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045、再逢竹馬第六十三章 仇人見面!058、身份兩重(高精章首更兩萬請支持)022、伊人當憐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二十二章 遠征西涼第八十二章 多方謀劃(一)022、伊人當憐第十二章 春情初心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第五十八章 南衣遺信第二章 昭雪(2)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024、暫不參考?045、再逢竹馬第二十九章 等她過年004、他竟敢輕薄你第二十章 纏郎怨(二)真相第三章 很討厭我?010、似是故人來(二)修008、想做些小生意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十九章 纏郎怨(一)第十二章 相爺寵妻(1)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第一章 昭雪(1)045、再逢竹馬026、神醫美人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003、交杯酒078、除名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第二十二章 捲土重來(2)035、有心打入三甲第三十三章 與蕭槿初交鋒(二更)010、似是故人來(二)修033、涼薄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047、伊人淚,斷君腸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二章 昭雪(2)第八十二章 多方謀劃(一)第三章 昭雪(3)007、鵪鶉004、他竟敢輕薄你第一章 恩點解元(第二更)058、身份兩重(高精章首更兩萬請支持)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027、唸書還藥費035、有心打入三甲精彩長評(二)重要公告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八十二章 離間047、伊人淚,斷君腸004、他竟敢輕薄你060、用強第三章 昭雪(3)023、禮部來人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057、梅花廬主靳南衣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十七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一)057、梅花廬主靳南衣063、初潮(養文的親們快加入訂閱吧)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66、交鋒,嫁郎當嫁陰寡月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二十五章 【終章 一甌春】大結局求訂閱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勁第四十四章 大膽決議015、誰是靳南衣?033、涼薄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042、算計成梏,匪君有意002、高堂許諾,一字千金068、刺殺,緣起035、有心打入三甲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046、屍厥之證001、迫嫁長安病公子063、初潮(養文的親們快加入訂閱吧)003、交杯酒014、學府同行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
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060、用強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045、再逢竹馬第六十三章 仇人見面!058、身份兩重(高精章首更兩萬請支持)022、伊人當憐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二十二章 遠征西涼第八十二章 多方謀劃(一)022、伊人當憐第十二章 春情初心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第五十八章 南衣遺信第二章 昭雪(2)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024、暫不參考?045、再逢竹馬第二十九章 等她過年004、他竟敢輕薄你第二十章 纏郎怨(二)真相第三章 很討厭我?010、似是故人來(二)修008、想做些小生意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十九章 纏郎怨(一)第十二章 相爺寵妻(1)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第一章 昭雪(1)045、再逢竹馬026、神醫美人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003、交杯酒078、除名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第二十二章 捲土重來(2)035、有心打入三甲第三十三章 與蕭槿初交鋒(二更)010、似是故人來(二)修033、涼薄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047、伊人淚,斷君腸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二章 昭雪(2)第八十二章 多方謀劃(一)第三章 昭雪(3)007、鵪鶉004、他竟敢輕薄你第一章 恩點解元(第二更)058、身份兩重(高精章首更兩萬請支持)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027、唸書還藥費035、有心打入三甲精彩長評(二)重要公告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八十二章 離間047、伊人淚,斷君腸004、他竟敢輕薄你060、用強第三章 昭雪(3)023、禮部來人第十三章 春宮錦集057、梅花廬主靳南衣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十七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一)057、梅花廬主靳南衣063、初潮(養文的親們快加入訂閱吧)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66、交鋒,嫁郎當嫁陰寡月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二十五章 【終章 一甌春】大結局求訂閱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勁第四十四章 大膽決議015、誰是靳南衣?033、涼薄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042、算計成梏,匪君有意002、高堂許諾,一字千金068、刺殺,緣起035、有心打入三甲第十四章 一夢雲雨046、屍厥之證001、迫嫁長安病公子063、初潮(養文的親們快加入訂閱吧)003、交杯酒014、學府同行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