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國神情微變，卻沒有吱聲，跟着河生一同回到了客廳。
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始，大家注視着電視屏幕，吃着小零食，除了河生母親外，河生與楊忠國卻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屏幕，心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楊忠國的腦海中一直浮現着在我是瞥見的那幾個大字。
退役申請表，難道河生打算退役？爲什麼呢？
很多疑問涌上心頭，想着便有些煩躁，自然是沒了看電視的心情。
河生則是一直沉默着，看得出來有心事。
晚會看到一半，河生母親便忍不住涌上來的睏意，回屋睡覺去了。
楊忠國與河生則是出院子裡去放炮。
院子裡，冷風吹襲，冰涼刺骨，二人站在院子中央，放了鞭炮，然後便站在那裡，看着院子裡升起的硝煙，聞着刺鼻的味道，聽着別的地方的炮聲，沉默無言。
誰也沒有回屋子的意思，似乎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
河生在等着楊忠國問，楊忠國則是等着河生解釋。
很長時間後，二人的耳朵被凍的通紅，楊忠國終於先忍不住，問道：“那份退役申請書是你寫的？”
“恩。”河生回道。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要寫那個東西？”
“因爲我想退役了。”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你還這麼年輕，在你軍隊的的未來纔剛剛開始。”楊忠國不解，語氣中帶着一絲怒氣。
河生沉默，然後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想哭，但是被他極力壓制住，只是帶着哭腔輕聲道：“回家的這段日子，我經常做噩夢，夢到我在那毒販基地裡被折磨，被鞭打，然後每次驚醒的時候都會很害怕，當時我在基地的時候一心求死，什麼都沒有想，但是現在每當我想起來的時候，就很恐懼，若是我當時真的死了，那我的母親該怎麼辦？”
楊忠國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啊！若是他真的犧牲了，那他的母親該怎麼辦？
河生繼續說道：“所以我有了退役的念頭，我這些天一直在思考着這件事情，我父親已經死了，我不能再讓母親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楊忠國輕輕地點頭，雖然很理解他，但是卻不想讓他退役，因爲他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成長，歷經艱辛成長爲一名優秀的特戰隊員，就這樣放棄，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你真的捨得脫下這身軍服嗎？”楊忠國問道，“經歷了那麼多困難，才成爲一名優秀的軍人，現在退役是不是太可惜了。”
河生搖頭，“忠國，難道你忘了嗎？當初我當兵的目的只是爲了來鍛鍊一下自己的身體，後來只是爲了陪你，才參加了血鷹特戰隊的選撥。”
“恩。”楊忠國的思緒也飄到了兩年前參加血鷹選撥的日子。
“我沒想到我能走這麼遠，還能當上血鷹特戰隊三隊的狙擊手！這是我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所以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也不敢再奢望能更進一步。”
“我能聽的出來，你還是很喜歡待在部隊的。”
“喜歡又有什麼用？”河生無奈搖頭笑笑，“我必須回來陪着我的母親，我欠她的，實在太多了，我不能看着她孤獨的在家中慢慢老去，我要陪着她走下剩下的年華。”
他的表情複雜，心中有說不上的情緒在涌動，那是對軍隊的熱愛，對現實的無奈，對自己決定的糾結。
楊忠國注視着他，“你已經想好了嗎？”
河生表情痛苦，聲音顫抖的說道：“我想好了，等到年假回到部隊之後就向上級提交申請。”
“唉！”楊忠國輕聲嘆氣，也不好在說什麼，畢竟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還是要自己去做出選擇。
人生就是一個不斷選擇的過程，有好的選擇，有壞的選擇，可是再選擇之前，又有誰知道當下做出的選擇是不是正確，只有用時間來驗證。
“我尊重你的選擇。”楊忠國輕聲道，語氣中滿是傷感。
他最親密的戰友，在這個新年裡，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心裡也是很不好受。
河生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刺激一下身體，要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一些，心裡也不停的告誡自己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可是，無論怎麼樣慰藉自己，心裡還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悲傷之意，自己……真的很捨不得離開部隊，捨不得脫下這身軍服，因爲不知在何時，自己已深深愛上了這身軍裝，愛上了在部隊的生活！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退役，那就必須脫下這身軍裝。
想着，河生蹲在地上，忍不住哭起來，哭得很傷心，哭得很痛快。
楊忠國站在他旁邊，注視着他，心裡滿是悲意，生活就是這樣無奈，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作爲兒子，他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作爲軍人，退役這個選擇也無可厚非。
河生蹲在地上肆無忌憚的哭着，彷彿要哭幹所有的眼淚。
他與楊忠國都沒有看到，在屋子裡窗戶邊，河生的母親正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着他們。
許久，河生母親輕輕嘆息一聲，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
河生的哭聲漸漸消失。
“回屋吧！”楊忠國說道。
“恩。”河生站了起來，向着屋子裡走去。
楊忠國跟在後面，一路無言。
進了屋子，二人走到了臥室，河生收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退役申請書。
既然被楊忠國發現了，他也就不必要再遮掩，況且他從一開始便沒想瞞着楊忠國，只不過是現在不想告訴他。
“不要多想了，好好睡覺，明天還有事情要做。”楊忠國看着有些憔悴的河生，輕聲道。
“恩。”河生轉身離去。
楊忠國躺在小臥室的牀上，心裡想了很多事情，也回憶了很多，若是河生真的退役了，那自己在部隊怕是也會很寂寞。
其實打心底，他還是希望河生不要退役，因爲退役對於一名軍人來說，是斷夢，是終結。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清早，按照當地的規矩，大年初一是爲逝去的人上墳燒紙。
河生與他的母親早早的起牀，帶着早已準備好的貢品，去縣城郊區的荒山上，爲他的父親上墳燒紙。
楊忠國則是打掃家，然後拿着手機給阿朵娜打了一個電話。
既然關係正式確立了，就要以男朋友的身份在過年的時候問候一下。
兩個人聊了將近有一個小時多，最後戀戀不捨的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楊忠國拿着手機，臉上的笑容像盛開的花朵，燦爛無比，這種被人思念的感覺，真好。
上午九點左右，河生與他的母親上墳回來，二人的眼睛都是有些紅腫，很明顯之前哭過。
“回來了。”楊忠國笑着說道。
“恩。”河生的心情明顯不太好，說話也是有聲無力。
爲了不使他母親擔心，他們很默契的沒有提昨天的事情，殊不知，昨天在院子裡的事情，都落到了她的眼中。
但是她也不說，而是若無其事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吃了飯，河生與楊忠國出了街，去準備一些回部隊需要買的東西。
……
……
時間過得很快，又是愜意的享受了五天，便到了離開的日子。
這天，河生早早的起牀，把家裡整理好，又把院子整理了一遍，幫着母親減少幹活負擔。
他母親起牀之後，大家一起吃了飯，便到了離開的時刻。
“媽，我走了，你再自己待幾天，我過段時間再回來看你。”河生說道，看着母親慈祥的面孔，有些變白的頭髮，心中非常不捨，更打定了退役的主意。
河生的母親微微笑了笑，握着他的手，輕聲道：“不，你不用回來了，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媽……”河生瞪着眼睛，注視着自己的母親，似乎猜到了什麼。
她點頭，“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也知道的你打算，但是媽媽想告訴你，我還年輕，我還能很好的照顧自己，我不能成爲你前進路上的阻礙，你也不能爲了我而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你就好好的待在部隊，爲國家效力就好。”
“可是……”河生聽着母親的話，心裡又有些動搖，這種糾結的情緒，真是要害死人。
“沒有可是，我能看出來，你是真的喜歡這身軍裝，所以不要輕易放棄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給了你追求夢想的機會，你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媽！”
聽着這番話，河生的眼眶又溼潤起來，自從他父親去世，他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控制自己，就任憑眼淚流下，在母親面前，他永遠是個孩子。
“別哭了。”河生母親輕聲說道，“忠國還看着呢。”
“恩。”河生點頭，抹去淚水，停止了哭泣。
“走吧！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憑藉我現在的身體，還是可以照顧自己的。”河生母親道。
“恩。”河生提起了行李，“那我們走了，我會常給你打電話的。”
“恩恩，走吧，走吧。”河生母親催促道。
隨後，河生與楊忠國出了家門，向着車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