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家客船上的十個房間,分爲縱向的兩排,中間是一條狹小的走廊。房間的窗戶都是衝向船外側的,便於乘客欣賞外面的風景。窗戶與船舷之間,只有一尺餘的距離,自然是方便操船。
宋錚身上雖然帶着迷-藥,卻沒有迷香,無法通過窗戶將懷仁迷倒。對於懷仁這樣的高手來說,迷香的作用是有限的。再說,宋錚並不清楚懷仁房間的佈置,不好下手。元好問的房間倒提供了這樣的便利。雖然與懷仁的房間隔着厚木板,但在魚腸劍面前,這是小菜一碟。
見元好問已經徹底醉倒,宋錚便掏出劍來,輕輕地在離地半尺處鑽動。片刻之後,半尺厚的木板便被鑽透了。慢慢地抽回劍後,宋錚伏在地上,通過一寸左右的圓洞,向懷仁的房間觀瞧。
令宋錚驚喜的是,圓洞的位置在靠着木板的一個凳子下,光線頗暗。如果懷仁不特意彎下身子觀看,絕難發現。
在房間的另一邊,是一張牀,從宋錚的角度,勉強能看到牀的上方一尺處。懷仁正坐在牀上,宋錚只看到他的一雙腿和半截腰部。此時的懷仁好像有些不安,正用手死抓着牀上的被褥,嘴裡也在恨恨地咒罵,“樑乙越,你不得好死!你殺我全家,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接着,又哽咽起來,“我的棟兒,你放心,爹會給你報仇的。”旋即又喃喃道,“師父,我知道你要辦大事,可你也要允許我報仇啊!”
懷仁唸叨了半晌,忽然大吼了起來,“快給佛爺爺拿酒來,我要酒!這都中午了,怎麼還沒有酒送過來?”
這一聲厲吼,讓宋錚嚇了一跳。很快,走廊上便傳來腳步聲,房門打開了,喜兒的聲音響起來,“客官,你的酒來了。”
“這一小壇管什麼用?再提兩壇來!”懷仁聲音裡含着怒氣。
“是!”喜兒灰溜溜出了房門。
宋錚心中一動,他將鑽出的木屑收起來,又將旁邊木凳挪過來,遮住洞口。轉身看了看依然在昏醉在牀上的元好問,替他蓋了一下被子,便出了房門。
走廊上,喜兒費力地託着兩個小酒罈,正向這邊行來。宋錚迎了上去,“喜兒姑娘,這是到哪裡去?咦,可是給我送酒?”
說着,宋錚上前搶過一個酒罈,順手就將泥封拍開。
“不是不是,”喜兒忙道,“這是給那個和尚的,你要喝,一會兒,我再給拿一罈。”
宋錚扭了一下身子,遮住喜兒的視線,將藏在手中的迷-藥灑了進去。
“真的不行!”喜兒伸過手就要來奪。
“真小氣!還給你!”宋錚將酒罈晃了兩下,又放在喜兒的手上。
喜兒瞪了他一眼,接着向懷仁的房間行去。
見喜兒進了懷仁的房門,宋錚快速溜回了元好問的房間,挪開凳子,重新向房間裡觀瞧。
房間裡,喜兒已經將酒罈放在地上,將另外一罈酒的的泥封也拍開,盈盈地回道,“客官,兩壇酒都已經打開了,你還有什麼吩咐?”
正在狂飲的懷仁不耐煩地揮手道,“快滾!快滾!”
喜兒施了一個萬福,慌忙退出了房間。
懷仁很快將早先的一罈酒灌盡,將酒罈往地上一扔,順手又提起了一罈——正是宋錚下了迷藥的那壇。
懷仁一邊喝,一邊不停地自語咒罵。片刻之後,便昏倒在牀上。
宋錚大喜,重新掩住洞口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完顏玉生忙問道,“那和尚如何了?”
宋錚嘿嘿一笑,“被我迷倒了,這和尚好像與西夏的使者樑乙越有大仇,這一點倒有可利用之處。”
“昨日聽你說,這和尚好像原來是什麼山寨的,被樑乙越剿了。樑乙越是西夏老皇帝的舅子,曾領軍過一段時間,不知是不是他滅了這和尚的全家?”
“先不管這些,我和兀室去,把這和尚綁了,問問他。”宋錚嘴角翹着,露出一絲壞笑。
“嗯,”完顏玉生沉吟了一下,“先不要壞他性命,留着他,也許有大用。”
宋錚點了點頭,到了隔壁,叫上兀室,摸進了懷仁的房間門口,聽了聽動靜,便推門進去。
懷仁昏死在牀上,一動不動。宋錚與兀室動手,將懷仁縛住,又割下一塊被單,塞在他嘴裡。
宋錚提起那個沒有迷藥的酒罈,喝了一口,噴在懷仁的臉上。
懷仁幽幽地醒轉過來,晃動了兩下腦袋,這纔看清屋內的情形。一個少年坐在椅子上,嘴角微翹,笑吟吟地看着他,另有一個大漢,站在少年旁邊,面目冷峻。
懷仁扭了兩下身子,才發現自己被縛住了,他喉嚨裡發出幾聲悶哼,卻說不出話。
“大和尚,你醒了?”宋錚笑嘻嘻地道,“先不要問我們是誰,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回答不上來,我會把你扔到河裡餵魚。請注意喲,只許我問你,你不能問我!”
說到這裡,宋錚將魚腸劍遞給兀室,向懷仁努了一下嘴。兀室會意,上前將劍架在懷仁脖子上,另一隻手扯掉懷仁口中的布。
懷仁臉上倒沒有多少懼色,冷聲道,“你們想要幹什麼?”
“唉,看來你沒聽清楚話!”宋錚的話音剛落,兀室的鐵拳便打在懷仁肚子上。
懷仁痛哼一聲,腰便彎了下去。
等懷仁重新直起身子,宋錚道,“你和樑乙越有什麼仇?不要騙我,我知道你叫懷仁,來自柏林禪寺!”
懷仁大驚,張嘴剛想問“你怎麼知道”,卻瞅見宋錚玩味的眼神,頓時閉上了嘴。片刻之後,他纔回道,“我出家前,曾在秦州隴城從軍,因失手殺了樑乙越跋扈的小舅子,被迫逃離行伍,在靜戎寨落草。樑乙越那個奸賊,率軍攻上山寨,燒殺搶掠。可憐我的妻兒,和三百多兄弟,都被殺死燒死,只剩我一人逃脫。你說,我與樑乙越有什麼仇?”
說到這裡,懷仁臉上滿是悲憤之色。
宋錚點了點頭,“你也是個可憐的人。好吧,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我饒你一條性命。”宋錚沉吟了一下,忽然道,“瞭然到底要復什麼國?律一宗是怎麼回事?”
懷仁臉上更是驚駭,“你……”
“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知道的東西遠比你想象得多,所以,不要心存僥倖。”宋錚的臉色也嚴峻起來。
牽扯到了然的事,懷仁也沉默下來,悶聲不吭。
“你是一條漢子,我也不想殺你,這樣吧,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我可以考慮與你合作,在中都幹掉樑乙越!”宋錚循循善誘。
“你是完顏玉生的人?”懷仁皺了一下眉頭,“不然的話也不會想除掉樑乙越,讓金夏交惡,完顏玉都也便失去了奪位南下的臂助。”
宋錚對懷仁的聰明也有些驚詫,他也沒有否認,“不管我是哪方面的人,但既然我能留你的性命,就說明了我的誠意。”
“哼,我師父對我有救命大恩,讓我背叛他,你休想!”
懷仁出乎意料的硬氣,宋錚皺了一下眉頭,“你不想報仇了?”
“不管我說不說,你們肯定會設法除去樑乙越的,也算替我報了仇,我又何必要告訴你師父的底細呢?”
真他媽的難纏!宋錚暗怒。他平復了一下心緒,笑道,“破壞那個李邕熙嫁給完顏玉都,方法可是有許多種。我又何必冒險去幹掉樑乙越呢?再說,你難道不想親手割下樑乙越的腦袋來祭奠妻兒?別忘了,你的棟兒在天上看着你呢!”
宋錚的話直接擂在了懷仁的心窩上,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出一段驚人的秘聞,“師父是遼天祚帝的曾孫,當年的樑王耶律雅裡之孫,俗家名喚耶律齊斡。當年天祚帝執意要向西夏潛逃,耶律雅裡便被大將耶律敵烈掠走,弄到了沙嶺,立爲皇帝。就在那一年,耶律雅裡便死了,卻留下了一個遺腹子。這便是師父的父親,後來,師父一家不斷西逃,穿過蒙古,到達了遼國大將耶律大石所建立的西遼。師父長大後,立志復國。爲了能順利返回故遼地,也就是現在的大金,他一邊勤習武技,一邊精研佛學。藉助僧人身份,終於返回了大金,託身柏林禪寺,秘密創建了律一宗。”
宋錚也被這段秘聞雷得外焦裡嫩,他頓了片刻,又問道,“你們師兄弟是怎麼回事?律一宗有多大規模?”
對宋錚的問題,懷仁已經見怪不怪,他苦笑一聲道,“師父在被聘爲國師前,雖然託身柏林禪寺,卻時常在外奔走,網羅勢力。五年前,我雖然逃過樑乙越的追殺,卻身負重傷,幸好被師父所救。我跟着師父出了家,來到了柏林禪寺,這才知道律一宗和師父的事。我師兄弟五人,我是老五,但我只見過二師兄懷恕。大師兄懷忠、三師兄懷石、四師兄懷玉我均未見過。只是聽說大師兄和三師兄就在大金,而四師兄懷玉則不知去向。我隱約聽別人說過,好像四師兄當年得知師父的身份後,便偷了師父的東西逃走了。這在律一宗是禁忌,我也不敢打聽。至於說律一宗的規模,我這兩年一直在大齊歷城,也不知道有多大,也許幾百人,也許上萬人。詳細的情況只有二師兄掌握。”
宋錚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欒樛是怎麼回事?”(不好意思,晚了一些,還有一章,大大們就別等了,明早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