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藉助“屬相犯衝”,明確指出兩人一個是豬,一個是猴,反正不是人。偏偏這話讓兩人又無法辯駁,實際上趙東昌真的屬猴,而肖佔吉比趙東昌小一歲,屬雞,民間向來有“雞猴不到頭”一說,比起“豬猴不到頭”來流傳更廣。儘管這是介紹男女婚嫁時的說法,但用在這裡,兩人愣是說不出什麼。肖佔吉也不會傻到向宋錚表明自己屬雞,那樣純粹是落個笑柄。
肖、趙二人固然排外,卻不好與宋錚撕破臉皮,那樣對誰也沒好處。宋錚畢竟是小皇帝親封的震字隊統領,而小皇帝肯定是得了太后的旨意。一旦鬧將起來,宋錚固然會落個狂妄的評價,肖、趙二人同樣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宋錚一句話,就把剛纔的局面翻過來,直接逼得二人說不出話。堯玉坤也恍然一驚,這位狀元郎果然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
“狀元郎說得有趣啊。”堯玉坤打了一個哈哈,“聽說狀元郎還是一名文舉,這辯才自然是不錯的。”這句話意思是提醒兩人,別在言語上計較什麼了,想要立威,最好用別的方式。
果然,趙東昌冷哼了一聲,“就是不知道狀元郎手上的功夫,是不是像嘴上這麼厲害。”
宋錚暗怒,這些人太不知好歹了,莫非真認爲自己好欺負?我忍你幾句,你們見好就收行了,彼此不傷和氣。現在如此咄咄逼人,我若再退讓,那就真呆不下去了。想到這裡,宋錚嘴角一翹,“宋某年幼,按年齡,三位都是我的大哥。大哥若想指點一下小弟,小弟自然感激不盡。”
宋錚這話說得委婉,背後卻是硬氣。
“果然好膽!”肖佔吉臉色也冷了下來。
“肖大哥錯了,小弟的膽子一向很小,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求個安穩而已。特別是到了咱內司衙門,小弟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諸位大哥這裡地方寬敞,想必能給小弟一個暫時容身之所。”
“要是不給呢?”趙東昌和肖佔吉同時向前一步,向着宋錚逼來。兩人倒不是想在這裡教訓宋錚,只是爭個氣勢。
“哎呀,這是幹什麼,肖大嘴、趙猴,宋將軍可是狀元郎,是從全國武舉中殺出來的,功夫定是好得很。你們呀,別胡鬧!”
宋錚心下冷哼,堯玉坤與其說是在勸止,倒不如說是添油加醋。
趙東昌和肖佔吉二人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嚇唬一下宋錚,在宮城之內動手,兩人還不敢。禁軍內部之間切磋,一般都是在郊外的營地。宋錚雖然不知道這種規矩,但也想像得到,在這宮城裡動手,確實不妥。於是他笑道,“我知道,兩人大哥想考較一下小弟的功夫,小弟若不接着,就是看不起兩位大哥。既然如此,小弟就先露一手,看看是不是能入兩位大哥法眼。”
剛剛說罷,坐在椅子上的宋錚,雙手一拍椅子兩邊的扶手,整個人凌空躍起,身子在空中一翻,同時伸手從小腿上抽出魚腸劍,向前甩去。那把劍如利箭一般從肖佔吉和趙東昌兩人中間穿過,噗的一聲,插在對面椅子靠背上。
肖、趙二人並排站立,兩人肩膀之間,連半尺距離也不到。宋錚在空中將匕首甩出,從兩人之間的空當處穿過,扎到了兩丈外的椅子上。
肖、趙二人嚇了一跳,宋錚出手速度太快,他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兩人回過味來,臉色更加難看了。兩人心裡都有數,若是宋錚取他們性命,恐怕兩人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堯玉坤眼睛一眯,接着正色道,“宋將軍,這不太好吧。這裡可是皇城司衙門,你在這裡動手,還損壞了這裡的椅子,恐怕呼延大人那裡不好交待。”
宋錚呵呵一笑,“堯將軍這話從何說起啊?我可不是不懂規矩的人。我只是耍了一下自己的短劍,沒有針對任何人,恐怕談不上動手吧?至於說損壞東西,好像沒有吧?”
“還沒有?你把老子的椅子都扎壞了。”趙東昌後退兩步,指着椅背上的匕首道,“就憑這個,也能告你個圖謀不軌!”
“趙將軍再仔細看看!”宋錚頭也不擡,自顧自地斟上一杯茶水,細細地品了起來。你還別說,在宮牆之內的茶就是比外面高一個檔次,入口生津,雙腮芬芳,別有一股香氣。
趙東昌向着椅子上瞅了瞅,眼睛忽然睜大了起來,一副吃驚的樣子。
“怎麼了?”肖佔吉也走到近處,看了看椅子,同樣臉色大變。
堯玉坤情知有古怪,便運足目力瞧去,這才發現,那柄短劍是插入了椅背,卻是在兩塊木枝的縫隙之間,被卡在了那裡。這也是短劍插進椅背後,爲什麼只發出了“噗”的一聲,而不是尖銳的撞擊聲。
宋錚在騰空的時候,拔劍、甩劍,一氣哈成,那短劍從肖、趙二人中間穿過,插在椅背上一個狹窄至極的縫隙裡,這需要怎樣的眼力和手上功夫啊!三人都是練武的行家,如何看不出這一劍的難度,所以,他們集體失聲,眼神中既有憤怒,也有不甘,更多的是懼怕。
宋錚品了一盞茶,意猶未盡地放下,這才站起身子。向着三人抱了一下拳頭,“堯大哥、肖大哥、趙大哥,明天晚上小弟在雨花樓蘭字房擺下一桌酒,不知三位大哥可否賞臉?”
雨花樓是金陵最爲有名的酒樓之一,在秦淮河北岸。眼下天冷,又將近年關,秦淮河上的畫舫大多都歇了,很多當紅名妓都轉移到了岸上,雨花樓便是她們扎堆的地方之一。惟有等過了春節,二月二龍擡頭之後,隨着春風的降臨,秦淮河才慢慢復甦起來。
正因爲如此,這個時候的雨花樓是最火的。何況雨花樓緊靠雨香樓——金陵最有名的妓場之一,這一優勢是別的酒樓無法比擬的。宋錚與朱佑瞻等人在亭山別院宴飲時,曾聽過的蘇大家,便是出身雨香樓。
傳說,雨花樓,雨香樓,及著名堵場——雨籌院,都是屬於一個神秘老闆經營,至於這個老闆是誰,宋錚和徐明軒均不知曉。不過,宋錚早就讓徐明軒在雨花樓天字房訂了一個房間,準備宴請幾個禁軍的同行。
眼下,宋錚稍稍顯露了一下功夫,震住堯玉坤等三人,接下來的手段便是懷柔了。宋錚無意在禁軍出什麼風頭,他的重點還是放在小皇帝身上。禁軍這邊,他只想儘快站穩腳跟,不想牽扯太多的精力。所以,最有效的“胡蘿蔔加大棒”的招數,便使了出來。
“狀元郎果然豪氣!”堯玉坤當即應道。他自然知道,雨花樓的蘭字房,是最好最貴的房間。
雨花樓上下三層,分別以蘭、蓮、牡丹命名。蘭花被孔夫子稱爲“王者香”,能入蘭字房用餐,自然是身份高貴之人。
蓮字房和牡丹房也有講究。蓮花寓意高潔,自前朝大儒周敦頤的《愛蓮說》傳揚開後,文人墨客都愛蓮。所以蓮字房便是一些高貴文士聚集之地。至於牡丹房,很受一些商賈歡迎。牡丹寓意富貴,能入牡丹房用飯,也有求財之意。
上中下三層,以最上層的蘭字房環境最好,規格最高,價錢自然也是最高的。一頓飯下來,差不多百兩銀子。關鍵是那種有身份,有面子的感覺是無法比擬的。若非徐明軒同樣出身不俗,也根本沒有資格訂上一個房間。
宋錚一出手,便點明是在蘭字房請客,立即讓堯玉坤三人又震驚一番。以他們的身份,倒不是不能在蘭字房用飯。但他們的身份又太敏感,不適合在外面招搖。而禁軍又比較獨立,防守位置僅限於宮城,身份雖然尊貴,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斬斷了他們與社會的聯繫。所以說,拿到外面,一個禁軍的千戶統領,還不如城衛軍的千戶裨將吃香。
當然,禁軍的千戶統領如果調到城衛軍或都衛軍中,都會高一格,成爲郎將。宋錚的前任,震字隊的千戶統領,因爲年近五十,主動要求外調,便到都衛軍當了郎將。
宋錚在蘭字房請客的話一說出,堯玉坤等人便立即知道,宋錚並不僅僅是一個來自山東路的武狀元這麼簡單,身後定有不俗的背景。禁軍雖然比較獨立,但都有家有室,惹上一個有背景的人,並不是明智之舉。何況宋錚又顯示出驚人的武技,就不由得三人再固守排外的“規矩”了。
當即,房間內的氣氛緩了下來。四個人說說笑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趙東昌還親自把魚腸劍取下,遞還給宋錚,言語之間也客氣了許多。
四人閒聊了一會兒,堯玉坤道,“宋將軍,時間不早了,我領你出城,去見見震字隊的弟兄!”
這三個人對宋錚的稱呼也很有意思。呼延德在這裡,三人均稱呼“宋將軍”,自然是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呼延德一走,便稱呼起了“狀元郎”,語氣中含有一絲戲謔和輕蔑。現在,三人又人“宋將軍”稱呼,自然是宋錚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幾位大哥,小弟年齡小,朋友們都稱呼我小郎。私下場合,幾位大哥叫我小郎即可。”宋錚又顯示出親善的一面。
“我知道!我知道!”肖佔吉笑道,“大齊武魁宋小郎嘛,現在京城都傳遍了。我家那小子對宋將軍可是羨慕得緊。”
宋錚微微一笑,“肖大哥,只怕令公子見到我,會失望的。”
“怎麼會!”肖佔吉大嘴咧開笑了起來,“俺老肖也說句有水平的話,叫‘天下誰人不識君’,就是說的小郎這樣的人。”
肖佔吉一拽文,立即惹得衆人哈哈一笑。
堯玉坤與宋錚與肖佔吉和趙東昌兩人告別,出了宮城。禁軍營地在城西的牛首山下,肖佔吉讓人從御馬監牽了兩匹白馬,與宋錚一路向西行去。
路上,宋錚問道,“堯大哥,我想要一件兵器,不知如何審領?”
“兵器啊?好說。”堯玉坤道,“咱們營地有兵器庫,由內務府的兩個傢伙看着。你帶着金符,直接去拿一把就行。如果都不合心意,還可以把式樣告訴他們,他們會爲你打造一把,保證用最好的材料。”
宋錚點了點頭。他早就想把盤龍劍棍打造出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成了禁軍千戶統領,時機便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