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戈院的內屋裡,宋錚眼觀鼻,鼻觀心,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椅子上,除了偶爾抿一口茶水外,便動也不動。這讓旁邊的小瑩感覺非常奇怪:這位狀元郎只是看了看大戈,翻了幾本書後,便坐在那裡,悄無聲息,實在讓人有點摸不透。
小瑩正在疑惑間,門外出現了一道麗影,正是郡主的貼身丫環,名喚小倩。小倩可是從小跟着郡主的,比起小瑩來可要受寵得多。小瑩連忙邁出門去,口稱姐姐,向着小倩施了一禮。
小倩向着裡面瞅了一眼,轉身向着小瑩一挑眼角,帶着詢問之意。
小瑩輕輕搖了搖頭。
小倩秀眉微蹙,低聲自語,“沒有道理啊,這麼多功夫秘籍,他怎麼會……”
“倩姐姐,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你在這裡小心伺候着吧,郡主一會兒就會過來。”
小瑩點了點頭,小倩又往屋內瞅了瞅,方轉身離開,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宋錚依然坐在屋裡,彷彿睡着了。他的心頭卻在暗暗疾轉:幸虧這裡不是白虎堂啊,不然的話,小爺我會像豹子頭林沖一般,被髮配充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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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這玉戈院裡殺伐氣太重,每次來我都覺得涼嗖嗖的。”宋錚沉思間,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如同一隻正在鳴叫的黃鸝,悅耳動聽。
“唉呀,不就是幾件兵器麼,你至於嘛?再說,那麼多禁軍陪你來,他們一個個不也是槍尖刀快,怎也不見你害怕。”逄葳似不以爲意。
“也是呢。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禁軍我看着沒啥,反而看到你這些刀啊、槍啊的東西,覺得嚇人。”
“你不是也學過三招兩式麼?怎麼會怕我這裡的東西!公主妹妹,你不會天天唸佛,把學的那三招兩式全忘光了吧?”
“武反正我是不學了。”逄芸語似不願意多談,很快轉口道,“葳姐姐,上次那個彈弓不好練呢,我回去後打了半天,把胳膊都弄得又種又痛,卻仍然打不好。姐姐,你這次又搗鼓了什麼東西出來?快讓我看看。”
“你哪能那麼心急,彈弓雖然簡單,也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逄葳道,“在咱們大齊,這彈弓雖然是小童玩的東西,但要練到精處,也能指哪兒打哪兒。對了,你聽說過飛龍苑沒?”
逄芸搖了搖頭。
“飛龍苑就是西夏國的禁衛,就和咱們的皇城司差不多。這飛龍苑裡就有不少高手,是用彈弓的。聽說那彈弓都是鐵骨架,用的也是鐵丸,打到人頭上,能打個窟窿的。”
“別說的那麼嚇人。葳姐姐,反正這彈弓練起來太累,我又不想讓母后和孃親看到,只能偷偷練。你看看,我的胳膊都累腫了。”逄芸衝着逄葳往上捋了捋袖子,嚇得逄葳一把攥住她的手。
“傻公主妹妹,這袖子是隨便能捋的?”聽得出,逄葳這個姐姐很疼堂妹逄芸。
“那怕什麼,又沒有外人。”逄芸嘀咕了一句,轉而高聲道,“這個長長粗粗的是什麼東西?難道就是你說的吐火槍?”
吐火槍?突火槍?屋內的宋錚暗暗心驚。按照正史,宋理宗時期曾發明一種“突火槍”,槍管是用竹子坐的,而用作槍彈的是石塊和鐵釘。可惜,竹管太脆弱,一支突火槍能用四五次就不錯了,難道逄葳發明的就是這個東西?
想到這裡,宋錚忍不住站起身來,瞥了一眼門口處的小瑩,便來到窗前,舔開窗紙向外難瞧。
門外是兩個少女和數個宮娥。一個是渾身宮裝,豔麗無雙,另一個則是短身武裝,英姿颯爽。正是公主逄芸和郡主逄葳。在逄芸手中,拿着一個稀奇古怪的東西,像是一節竹竿,不過,竹竿末端比較寬大,明顯粗了一圈,上面還有一個小眼,從中還順出一節尺餘長的引信。這種樣式,與宋錚曾在書本上見到的一模一樣——正是突火槍。
咦,難道這突火槍是逄葳發明的?宋錚心下疑惑。竹管勉強算作槍柄,而最後比較粗大的是火藥室。火藥和鐵砂便裝在火藥室和槍管內,一旦點燃,鐵砂便會噴薄而出。只是竹管比較脆弱,一杆突火槍能用四到五次就算不錯了。所以,突火槍還遠遠稱不上一種武器,要是能起到威懾作用,就已經不錯了。
突火槍惟一的好處,就是像早期的火槍一般,“子彈”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彈頭,而是碎石片、鐵砂等,在近距離射殺上面,比較出色,擁有較大的殺傷力。只是宋錚沒想到,這相錚沒想到這個東西居然是逄葳先行發明出來的。
說到突火槍,逄葳明顯興奮起來,“不錯,正是突火槍呢。別看他外表不起眼,若是打前準了,幾十個刀槍手也不夠他吃的。”
“這麼厲害?葳姐姐,這個怎麼用?”
“哈,這個簡單,只要把這根引線點着,握着這杆槍的後邊就行了。一會兒,定會讓你大吃一驚。”逄葳洋洋得意,“別的幾個,我試了四五次就壞了,這一杆,我可是試了七八次,百發百中,特別厲害。”
“嘿!真的?葳姐姐,快把火點着,我試一下。”逄葳來了興趣。
宋錚在窗戶後面看得暗暗焦急:這杆吐火槍已經試了七八次,已經到了其壽命的極限,再試一次,很有可能會“炸膛”,萬一炸到了公主,那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宋錚連忙喝了一句,“公主,郡主,且慢!”
突兀的一句,將周圍的禁軍嚇了一跳,幾名禁軍連忙上前幾步,將逄芸一下子圍了起來。逄芸則是一慌,連忙驚聲問道,“是誰?”
片刻之後,宋錚從屋內閃出身影來。
“你是誰?”逄芸大驚失色。
周圍的禁軍則鬆了一口氣,齊齊地一抱拳,“參見宋將軍。”他們雖然不是宋錚的屬下,但同屬于禁軍序列,見到宋錚這位震字隊千戶統領,自然要施禮。
“你怎麼出來了?”逄葳看了一眼宋錚,眉毛一挑,翹着嘴角問道。
宋錚拱了一下手,“皇城司千戶統領宋錚,參見公主、郡主!”
“你……你是今年的狀元郎?”逄芸吃驚地問道。
“妹子,這就是今年的武狀元宋錚,一早就來我這裡,來教我功夫。”逄葳解釋了一句,轉身道,“宋將軍,你爲何要阻止公主試槍?”
宋錚不卑不亢,答道,“請公主、郡主恕在下之罪,剛纔在下不小心聽到二位談話,聽聞這吐火槍,每一杆只能用三五次,怕傷到公主和郡主,故開口阻止,若公主允許,在下願替公主持槍。”
逄葳和逄芸相互看了看,逄芸恢復了神態,淡淡地道,“狀元郎的孝心,本公主心領了,我自會試,不要緊的。”
宋錚蹙了一下眉頭,硬聲回道,“若公主執意要試,不如這樣:將此槍置於地上,以兩塊青磚夾住,公主負責點火即可。不必用手執之!”
負責此次保護逄芸的一名禁軍百戶上前單膝跪倒,“宋將軍所言極是,請公主鳳體爲重!”
逄葳看看宋錚,又看了看周圍的禁軍,尋思了片刻,方噘嘴道,“真沒意思,聽你們的了。”
她低下頭,小聲地衝着逄芸唸叨:“妹子,不若先信他們一回,等放完這一槍後,咱再作計較。”
逄芸見逄葳似乎信心不足,也有些打退堂鼓。這突火槍然後真會傷人?拿不定主意的她輕輕點了點頭。
宋錚立即從牆角處搬處幾塊青磚。其中兩塊將突火槍夾住,另一塊兒蓋在上面,還有一塊兒,則頂到突火槍底部,最後一塊,則放在突火槍前兩丈處。突火槍上,長長的引信,從“火藥室”的小孔中鑽了出來,大約有兩尺的長度。
早有一名禁軍掏出火褶子,在風中搖擺了數下,點着了火,奉到逄芸身前。逄芸興沖沖地接過火褶子,看了宋錚一眼。宋錚又是微微點頭,送去鼓勵的眼神。
逄芸上前兩步,躬下身子,將突火槍上的引信點着。看着引信哧哧燃燒着,逄芸笑意更盛了。
“快,快閃開!”宋錚急得大叫。
旁邊的一個宮娥,連忙上前拉了一把,逄芸一下子就被拉了一邊。正在這時,火花四濺,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陣灰色的煙霧瞬時升騰起來。
逄芸一下子慌亂起來,又是捂眼,又是捂耳朵,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逄葳倒是哈哈一笑,不過,待她看輕地上的情景,臉色頓時發白。
只見吐火槍的“火藥室”已經完全炸裂,半邊竹管已經不翼而飛。整個竹竿則焦黑一片,散發出一股糊味兒,突火槍的槍口也已經裂開,還冒着青煙。在突火槍前,那塊青磚已經被打倒,上面沾滿了黑色的砂粒。整個槍口至前面的青磚處,黑砂散了一地。由此來看,那些火藥雖然“炸膛”,而裝在竹管內的鐵砂仍然被打了出去。
逄芸花容失色,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突火槍,久久說不出話。她的秀髮上,還沾着一點竹屑,顯得有些狼狽。倒是宋錚舒了一口氣,從爆炸的效果看,若是逄芸握着突火槍,定會被炸傷。
宋錚默默地將青磚收拾到原處,又將那杆被炸燬的突火槍放在手中檢查了一秋。方丟棄到一邊兒。
良久之後,逄芸才盈盈一施禮,“多謝宋將軍!”旁邊的禁軍跟着一塊行禮。若非宋錚勸止,他們也不會阻止逄芸去玩這種新奇的玩意。一旦出了差子,他們定會受到重責。
“這個突火槍倒是好東西,只是用竹管不太結實,若是換成鐵管或銅管,定會有大用!說起來,我要感覺逄郡主,爲我大齊發明瞭一件利器。”說到這裡,宋錚果真向着逄葳施了一禮。
逄葳還沒緩過神來,木木地受了宋錚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