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麗華猛然一愣。道:“我何時說過要你今夜來的?”
江萬里道:“我分明看到正安門上掛了那盞舊燈籠。這不一直都是你我約會的信號嗎?”
息麗華沒好氣地道:“我根本沒有叫人掛那盞燈籠。 我看你是喝得太多,所以纔看錯了。上次不也是這樣嗎?還差點被陛下撞着。 ”
江萬里一拍腦袋,笑道:“也是。今天確實喝了不少酒,估計真的眼花了。”他嬉皮笑臉地將手伸向息麗華的內衣裡,道:“現在雍王也成了癡呆,你我再也不用顧忌誰了,你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息麗華打開他的手,道:“陛下雖不足爲懼,但項重華還活得好好的,你到底能不能有點危機感?你縱然不爲我考慮,也應該未我們的孩子想一想。若是被人揭穿我們的關係,大家一個也逃不了。”
江萬里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好吧。就聽你的。”說着便向門外走去。
息麗華急道:“你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我寢宮裡走出去,是想害死我們母子嗎?你既然是從密道來的,爲什麼不從密道出去?”
江萬里只好又折回來,走到櫃子旁,啓動了密道的旋鈕。
息麗華一直背對着他,直到聽到密道的大門沉沉關閉才舒了一口氣。
她脫下了織金的外衣,疲倦地躺在了自己的榻上,剛想拉上被子,便聽到與密道相通的櫃子裡傳出一陣騷亂。
息麗華一個翻身坐起身子,光着腳便朝櫃子跑去。
一柄利刃陡然從櫃中刺出,險些劃破了息麗華的臉龐。息麗華連退幾步,撞到了身後的桌角上,坐倒在地。
只聽 “咔嚓” 一聲,一個人影硬生生地撞破櫃子門,被拋擲在了地上。
緊接着,項重華和秦非,以及程公、靖侯也從櫃子裡走了出來。項重華冷冷地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江萬里,又看了看衣冠不整的息麗華,目中寫滿了不屑和鄙視。
江萬里勉強撐起身子,卻連頭也不敢擡起。息麗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站起身子,從容而鎮定地披上了外衣,然後坐到了梳妝檯前開始整理儀容。
程公早已按捺不住,指着息麗華憤然大罵道:“好一個不知廉恥的**,被抓了個人贓俱獲居然還如此面不改色的。雍國王室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息麗華連身子也不轉,只是一面對着鏡子描眉,一面道:“那您老人家覺得妾該怎麼做呢?難不成妾聲淚俱下,連聲懺悔,你和儲君就能饒過妾嗎?”
程公不由語塞,靖侯則衝上前,戟指怒罵道:“對你這種賤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你……”
項重華忽然擡起手製止了程公,向程公和靖侯揖手道:“麗夫人通姦江萬里畢竟是雍國王室的家醜,重華希望能自行處理。”
程公和靖侯忙還禮道:“一切均由儲君定奪。”
屋外此時才響起一陣騷亂,房門打開,涌進了大量的雍宮侍衛,將息麗華和江萬里團團圍住。
江萬里兩股瑟瑟,幾乎要嚇得暈死過去。息麗華則依然在鎮定自若地用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烏雲般的秀髮。
項重華向息麗華道:“本太子給你半個時辰。”
息麗華動作不停,只是淡淡道:“多謝。”
項重華率領衆人出了房間,而江萬里也被像狗一樣地押了出去。
夜半無人私語,昭華殿上相對而立的卻不是情人,而是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的死敵。
息麗華已然穿上最正式的華服,佩帶上最華麗的首飾。她雖略顯疲倦,卻毫無頹態,反而昂首瞠目,雍容之中自有一股威嚴之氣。
秦非不禁對她生出幾分敬意,側目瞧向跪在殿前雖身爲男子,卻狼狽如喪家之犬的江萬里,暗自感慨不已。
項重華向四周宮人和侍衛道:“你們全都下去,本太子要親審麗夫人。”
待殿中侍衛宮人皆退下後,項重華臉色一沉,向息麗華呵道:“息麗華,你可知罪?”
息麗華冷冷一笑道:“妾有錯卻無罪。”
項重華呵斥道:“大膽賤婦,你屢次三番加害於本太子,更霍亂朝政、**後宮,還敢說無罪?”
息麗華不屑道:“如果你不是大權在握的儲君,加害你又算得了什麼?昔日你項家的雍武王威逼利誘,奪了已是其嬸孃的息婀,這難道就不是**嗎?憑什麼男人亂了倫理就只是一笑而過或是諱莫如深,而我們女人卻只能圍着一個男人吊死?男人既然可以虛僞無恥,我息麗華又爲何不能放蕩陰毒?我不過是敗了,要說有罪,你項重華未必比我乾淨多少吧?”
項重華道:“天下一向是有能者居之,本太子以前雖被你弄得狼狽四竄、朝不保夕,也只能怪自己愚蠢。如今也是一樣,若不是你把持朝政,把社稷弄得烏煙瘴氣,又怎會有我項重華重起之日?”
息麗華笑道:“把持朝政?試問這當權的有誰是我息麗華真正的親信,又有幾個人不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給自己爭權奪利?我息麗華在這偌大的雍國除了王子之母的空稱外還有什麼?你項重華可以結交名士、網羅智囊,再不濟也有王室這一干子老頭給你當靠山。可我呢?在這讓人窒息的異國他鄉,我能見到的就只有木頭般的宮人侍衛和你那比我大了近二十歲的老爹。好不容易搭上一個相國,卻還是個只會猜忌的鼠目寸光的大草包,事事還得靠我籌劃。我憑着美色爲自己一步步鋪路,哪一步不是走得驚心動魄,哪一步不是步履薄冰?可恨我好不容易爭來的江山卻成了別人爭權奪勢的戰場。我想強兵富民、安撫百姓。可在朝沒有肱骨良臣,在外沒有治軍良將,那些口口聲聲自稱愛民如子的權貴王族,更是因爲我爲了百姓而損壞了他們的利益也半點容不下我。你以爲我對李賁從沒有懷疑過嗎?若不是我需要依靠他震懾外敵、牽制國內反對我的人,我早就把他滅掉了。怎會容他爲你鋪路蓄力?你們只道我息麗華機關算盡,卻落得慘敗,誰又知我是何等的萬般無奈和不甘心?”
項重華心中也不禁起了幾分同情之意,轉開話題道:“父王雖長你十幾歲,待你卻遠勝衆人,長情不衰。你只需袖手候上幾年,還怕當不了太后?你可知有多少女子妒忌你恩寵隆盛?枉你自恃聰慧,卻不知惜福,非要攪得雞犬不寧,連自己也不得善終。”
息麗華挑眉道:“長情?惜福?”仰天大笑幾聲後,冷冷道:“他雖待我好,卻幾時真的愛過我?你可知道,他時常一面攬着我,一面口中叫着誰的名字嗎?他口中唸的從來只是依依,他從來只是把我當成了我那苦命的姑母。他的眼中,自始至終只有息縷依,何時有過息麗華?可笑他項鴻宇爲了江山不惜傷透最愛女人的心,待江山坐穩了卻又不惜自亂朝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彌補對至愛之人的愧疚和遺憾,魂牽夢縈地沉醉在對她鏡花水月般的思念裡。恩寵再盛又如何,獨佔君心又怎樣?我和息縷依,一個得了他的寵卻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空殼,一個得了他的心則受盡孤寂欺凌一世傷心。他爲了籠絡人心遍娶權臣之女,廣納名媛美姬,長期以來卻只有你一名子嗣,你當是偶然嗎?他若非將對息縷依的一片癡情移至於我,我的兒子恐怕也只能是個死嬰。縱然有了這小兒子,他對你卻依然是百般呵護,甚至不惜以對小子的過分寵溺,分散了朝臣對你的不滿,讓重憶成爲衆矢之的。他見息國氣數將盡,知道你至情至性,一旦和息雅成了夫妻,定然拼了雍國,也要護得息氏周全,所以才暗許我從中作梗,破壞你和息雅。只是可惜他以己推人,以爲你也會像他那樣愛美人更愛江山,卻哪裡想到你竟然真的衝冠一怒爲紅顏,成了大逆不道的罪人。他當時雖表面震怒,但根本沒有想殺你的意思,讓人捉你回來,其實也是爲了保你。他爲了你們母子,不惜處處利用我們母子,你說我憑什麼對他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