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也不勸阻。只是靜靜等她哭夠了才長嘆一聲,道:“我真羨慕你。”
杜若從膝蓋裡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哽咽着道:“你羨慕我?羨慕我什麼?”
秦非道:“我羨慕你還有個阿爹可以罵。而我的父母,早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縱然想罵他們,也罵不到。”
杜若徹底止住了哭聲,乖乖站起來道:“對不起。”
秦非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你那樣對待你阿爹,也是因爲他在你心目中太過於重要,甚至於完美。人對於重要的人,總是會忍不住苛求的。”
杜若咬着嘴脣,神情卻已經漸漸柔和下來。
秦非接着道:“在下冒昧地問一句,令尊和令堂一定非常恩愛吧?”
杜若點點頭,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道:“阿爹很愛阿媽。他知道阿媽最喜歡茶花,就特意爲她種下了這片茶花花海。我小的時候,經常和阿媽、阿爹還有阿哥一起來這裡散步。阿爹總是喜歡挑選一朵開得最美的茶花給阿媽戴在頭上,就像,就像他剛纔給,給那個女人戴花一樣。我真的不明白,原先那樣癡情的一個男人,怎麼短短几年內就轉了性情,愛上了其他的女人?”
秦非道:“你覺得令堂若是天上有知,是喜歡看到令尊開心的樣子,還是希望他一直鬱鬱寡歡?”
杜若道:“自然是希望他開心了。阿媽最疼阿爹。怎麼會忍心他不高興?”
秦非道:“那你覺得,剛纔令尊和阿彩在一起的時候開不開心?”
杜若一愣,咬着牙垂下了頭。
秦非道:“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的。有的人執着於過去,有些人則只是把逝去的美好深藏於心,樂於接受眼前的快樂。這兩者並無優劣之分,不過是觀念不同罷了、人人都要追求幸福的權利。如果你真的尊重一個人,最起碼應該尊重他追求幸福的權利。”
杜若仰起頭,恨恨道:“可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應該忘卻我阿媽啊!這分明是他們當年愛情的見證,他怎麼能帶着另外一個女人來踐踏!”
秦非道:“你認爲令尊已經忘卻了令堂,眼裡只有阿彩?”
杜若道:“難道不是嗎?我雖恨他娶了那麼多女人,但也知道他並不愛她們,只是爲了和其他山寨的關係纔不得已爲之。可他對這個阿彩是真的動了心。我一看他看她的眼神就氣得要死。”
秦非道:“令尊雖寵愛阿彩,但最愛的還是你的母親。“
杜若瞪眼道:”你纔來這裡幾天?憑什麼這麼說!“
秦非道:”實不相瞞,爲了討好令尊,我們曾經把四副珍品耳環贈與他老人家,託其送給他的四位夫人。阿若你可知我們的用意?”
杜若想了想道:“這四副耳環可否一模一樣?”
秦非道:“自然不是,有一副尤其珍貴。”
杜若道:“你們是想通過打聽到最好的耳環在哪個夫人的手上,從而確定阿爹最寵愛哪個夫人,好討好她替你們說話。“
秦非道:”阿若果然聰明過人。“
杜若的臉一寒,道:”我說阿彩耳朵上的耳環怎麼那麼別緻,原來是你們孝敬的好東西。“
秦非道:”阿彩的耳環雖精緻,卻並非那四幅耳環裡最好的。“
杜若驚訝不已,道:”那是誰得了那副耳環了?“
秦非道:”據我所知,令尊的四位夫人都沒有得到那副耳環。那副耳環被他老人家焚化在了令堂的墳墓前。“
杜若一愣,又咬着嘴脣垂下了頭,許久才道:“他,他真的那麼做了嗎?”
秦非道:“我何必騙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令尊是多麼想帶着你們的族人走出大山。他究竟是爲了什麼才一直堅守在這裡?難道是有人一直在逼迫他不成?”
杜若道:“他是爲了,爲了我的阿媽。阿爹並不是我們的族人,阿媽生前最害怕的就是他離開玉水寨。爲了給她寬心,他立下誓言,要一生一世死守在這裡。”
秦非道:“帶領大家走出去可謂是令尊的夢想,如你先前所言,他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棄,可見這對他而言是多麼意義深遠。對男人而言,夢想是等同於生命一般重要的。他卻爲了靈堂甘願承受無法見證夢想實現的遺憾。這等深情,難道還需要質疑嗎?”
杜若靜靜地聽着,神情也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柔和。
秦非死死地盯着她的表情,心裡終於長長鬆了口氣。
杜若轉身跑到一片紅色的山茶花前,伸手摘下,又快速地返了回來,雙手舉着茶花往秦非眼前一送,道:“我的心裡感覺舒服多了,多謝你啦!這朵花送給你。”
秦非看着她嬌美的笑容,心中一片柔軟,不由答道:“只要你開心就好。”
杜若的俏臉一紅,低頭揉着披在自己身上的秦非的衣服的帶子。秦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也窘紅了臉,支支吾吾半餉也說不出什麼。
兩人僵了許久,杜若才率先開了口,道:“你要下山的事情我跟阿哥說過了,他很支持。”
秦非雙眸一亮,握着杜若的小手激動道:“真的?”
杜若眨巴着大眼睛,道:“怎麼,要我把他叫過來對質嗎?”
秦非尷尬道:“不,不用。我當然信你。”低頭看見自己抓着杜若的手,嚇得猛然鬆手,連退幾步,差點跌倒在花叢裡。
杜若掐着腰笑得前俯後仰,道:“杜仲好對付,我阿爹就難鬥了。阿爹那裡,可得你們自己去說。他正在生我的氣,我去幫你們說服他,反而不利於你們。不過你們把他的親信都打點得那麼好,連四房小妾也對你們讚不絕口。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秦非深揖一禮,道:“多謝阿若。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言畢轉身就要走。
杜若忽然叫道:“等一等!”
秦非止住腳步,回頭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杜若道:“你說我爹爹把真愛深藏於心,卻又來者不拒。那你又是哪種類型的?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心愛的人無法陪在你身邊,你會怎麼樣?”
秦非微微蹙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杜若緊緊盯着他的嘴,心中比他還要緊張。
秦非終於開了口,緩緩道:“我想我應該是那種比較迂腐的人。對我而言,既然最愛只有一個,也就沒有必要將就。如果我的摯愛離開了我,我寧願守着回憶過一生。”他不帶杜若說話便匆匆回過頭,道:”在下告辭。“逃一般跑了出去。
杜若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