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總是特別長。
待藥材煉了三分之一,衆人停了下來。
莫尋雁沐浴更衣後,披着長髮走了回來。
側廂房空無一人,只有濃濃的藥香氤氳在空氣裡。
莫尋雁只當孤諾他們都去沐浴了,也沒在意,信步走進大殿,拿起混合在一起的藥汁輕輕嗅着,倒出一滴在手上,伸出丁香小舌舔舐到口裡。
那粉色的舌尖從那柔軟無骨的手上掃過,刺激着樹上某人的感官,歐陽英睿頓覺小腹一緊。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清心寡慾,當初和蘇茉香走得很近,也不曾對她動過【欲年】。難道,是因爲和這丫頭有過肌膚之親?爲何她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自己的心裡竄出一團火?
歐陽英睿強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從樹上跳了下來。
莫尋雁聞聲擡頭一看,只見一身白衫的他從那樹上飄下,方正豐朗的俊臉在月光下增添了一抹柔和,鳳眸深若幽潭,漆黑的眸子深邃明亮,薄脣微抿,似笑非笑,看上去更覺得俊美清貴,風流恣意,彷彿踏着月光而來的謫仙,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妖孽!”莫尋雁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收回視線。
“他們幾個累了一日,今晚爺留下來陪你煉藥。”歐陽英睿走進屋,伸手將莫尋雁的長髮握在手中,“別動,爺先幫你把頭髮弄乾。”
兩人的姿勢顯得有些曖昧,屬於男人的氣息在身邊散開,莫尋雁臉一紅,暗暗將身子與他拉開一些距離,緊張之餘,她忽略了一室藥香中那絲沉香的味道。
看着她如此羞澀,歐陽英睿腦子裡難免又想起那日她的大膽和主動,唯恐自己多想,催動手中內力,迅速烘乾她的秀髮,這才發現她的烏髮柔順光亮,讓人忍不住想去撫摸。
莫尋雁迅速將頭髮挽成髮髻,拿了藥材放入銅鼎之中,兩人專心煉藥。
夜已深,整個逸王府全都安靜了,唯有此處,夜明珠暈開柔和的光芒,兩個人極有默契地配合着,爭分奪秒。
偶爾停下休息,一人擦汗,一人搖扇,一人送水,一人喝水,無聲卻勝過有聲。
三更將至,莫尋雁停了下來,看着歐陽英睿眼裡的紅血絲,說什麼也不煉了。
“不過幾日沒睡,爺挺得住。”歐陽英睿淡淡一笑,沒有平素的妖邪,多了幾分溫情,更讓人覺得眉目如畫。
“還有一更就要上朝,你先歇着,這藥今日定能製出,不急這一時。”莫尋雁還是搖頭。
“那好,你也累了,一起躺一會兒。”歐陽英睿自然地拉過她的手,將莫尋雁拉到樹下,那裡並排放着兩張躺椅,還有一牀薄薄的錦被。
“睡吧。”歐陽英睿從銅盆裡溼了方帕,將莫尋雁的臉和手擦了一遍,放下她的長髮,輕輕將她扶到躺椅上,自己擦洗了一下,也在另一張躺椅上躺了下來。
許是太累,莫尋雁的身子剛沾上躺椅,眼睛就閉了起來。歐陽英睿將那錦被搭在兩人身上,也閉上了眼睛。
樹上的孤諾沉了臉。華池再次浮現出一副見鬼的表情。他們的爺,居然用別人用過的方帕擦臉,而且還是女人,這太不同尋常了!
四更,歐陽英睿悄然起身準備上朝。
“爺,剛收到消息,有人前去暗殺衛小姐!”
歐陽英睿一滯,渾身散發出一股戾氣。他沒有回頭去看華池,而是給莫尋雁掖了掖錦被,這才沉着臉走出了側廂房。
“說,怎麼回事!”歐陽英睿一邊趕往自己的驚瀾閣換朝服,一邊聽華池稟報。
“三更剛過,有人潛入京兆府獄中行刺,被我們暗中派去保護南風公子和衛小姐的暗衛抓獲,此人乃死士,被抓時咬碎藏於牙中的毒藥當場死去。”
“能查出來路麼?”歐陽英睿皺了皺眉,“無塵和衛汐雪可有事?”
“刺客來路不明。他直奔衛小姐的監號,並沒有對南風公子不利,南風公子至今依舊昏迷。”華池有些疑惑,“屬下只是不懂,刺客爲何要刺殺衛小姐?”
“這是要將無塵和右相徹底逼上絕路啊!”歐陽英睿眼裡閃過濃濃的恨意,“按衛汐沫的口供,是衛汐雪帶着她去的別院,換言之,便是無塵讓衛汐雪前去轉移銀票的。衛汐雪被抓後什麼都不說,在旁人看來,她是因無塵而沉默。”
“如今派刺客去刺殺衛汐雪,便是要讓人以爲右相府爲了保住無塵的命,不惜殺死衛汐雪,讓這個重要的證人再也無法開口指證無塵。到時候,衛汐沫再出來補充點什麼,誰都會認爲是真的,無塵和右相還能活麼?”
“太歹毒了!原來竟是這樣!”華池深感震驚,“還好我們的人及時發現,衛小姐雖受了傷,卻無大礙。”
“想必這刺客也不會要衛汐雪的命,有人可捨不得她死。不過是借她演出戲,又要讓她誤會無塵和右相,日後好對無塵死心罷了。”歐陽英睿冷哼一聲,“看來,他們是等不及了!”
“莫小姐今日應該能製出假死藥吧。”華池也覺得形勢嚴峻。
“讓她多睡會兒,她太累了。”提到莫尋雁,歐陽英睿的神色緩和了不少,“那千年人蔘她只取了中間的一段,剩下的命人給她熬成蔘湯。這丫頭太瘦了!”
“是,爺!”華池直覺自己神經遲早會徹底錯亂,爺宣佈要求娶莫尋雁的時候,他就已經混亂了,如今見爺對莫尋雁這麼好,一再打破常規,他愈加混亂。
一個有過孩子的女人,一個完全配不上爺的女人,爺到底是咋了?他以前對這個女人可是一點興趣沒有的。難道莫尋雁給爺下藥了?
“好好伺候着,爺走了!”歐陽英睿直接無視華池臉上的疑惑,上朝去了。
臨近正午,歐陽英睿纔回到府中,帶回歐陽離辰賞賜“病中逸王”的藥材。
父子倆聊了一陣,一起走進側廂房,卻見莫尋雁全神貫注盯着最後一爐藥,拿着扇子在那裡用文火細細熬着。
孤諾等人守在屋外,全都屏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出。朱伯也侯在那裡,等待着見證奇蹟。
莫尋雁額上的碎髮全部濡溼,心口和後背處全都溼透,她緊緊抿着脣,向來淡定的神色也帶了幾分急切。
歐陽高逸和歐陽英睿停在那裡,不敢再上前半步,唯恐驚擾了她。
明明還有長長的一段距離,歐陽英睿卻覺得自己能聽到那小銅鼎下火苗燃燒的聲音,能聽到莫尋雁比平素略顯粗重的呼吸,可以看到她眉梢那顆晶瑩的汗珠,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肌膚上因爲等待因爲興奮而暈起的一抹紅色。
明明還是那張平淡無奇的臉,明明還是那勉強可稱清麗的五官,卻偏偏在這一刻因那雙美眸閃動的光澤而顯得無比明豔。
“熄火!”突然,莫尋雁低喚了一聲。
孤諾掌風一動,火焰瞬間熄滅。莫尋雁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帕子,包住小銅鼎的兩邊,將它移到一旁的桌面上,手輕輕扇起那煙霧,嗅着那氣息,淡淡一笑,“成了!”
話音剛落,莫尋雁眼一閉,人就向下滑去。
“主子!”孤諾和孤希大喝一聲,剛要衝進去,一個人影已經搶在他們之前,將暈倒的莫尋雁抱在了懷中。
攬着懷裡的丫頭,歐陽英睿這才發現她的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再一低頭,赫然發現她的手腕處包着繃帶,正向外滲出血絲。
“怎麼回事?”歐陽英睿沉了臉。
“爺,莫小姐她自己割的。”華藏戰戰兢兢,爺什麼時候對這個女人如此在意了,難道她真的會成爲主母?
“世子,主子從小在雲山被尊上用各種毒養大,所以她的血帶有很強的毒性和藥性。爲了延長假死藥的時效,主子執意在裡面加上半碗自己的血……”孤諾的眼睛有些紅。
“爲什麼現在才說?”歐陽英睿瞪着孤諾,心裡說不出是怒,是痛,還是憂。
“屬下和孤諾此前並不知情,煉最後一爐的時候,主子突然就割腕了。”孤希本能地幫孤諾辯護,“論製藥,我們都不擅長,起初只是知道主子要把藥煉成水質的,並不知她需要延長時效。”
“這丫頭……”歐陽高逸走過來,眼裡也是心疼,“睿兒,抱她去塌上躺會兒,等下醒了喂她喝點蔘湯。”
“好!”歐陽英睿抱着莫尋雁往內室走去。
孤諾端了銅盆,打了清水,送了進來。
歐陽英睿迴避片刻,待孤諾爲她換上乾淨中衣,這才走到牀榻邊坐下,手裡扇子在莫尋雁身邊輕輕搖着,看着她脖子上若隱若現的月牙玉佩,眸光幽深。
兩盞茶後,莫尋雁醒過來。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張俊臉,剛要掙扎着爬起,歐陽英睿卻將她摁住。
“別動,躺好!”歐陽英睿的話裡帶着不可質疑,隨手端了蔘湯,親自喂她,話裡透着不滿,“爲何不告訴爺煉這藥需要你的血?”
“可以不要……”莫尋雁愣了一下,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民女是怕藥效不夠,畢竟出不得錯。”
“現在開始,三日內不許下牀。”歐陽英睿的話裡依舊沒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