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孩兒也這麼想過,當日之事孩兒並沒有錯,孩兒也是受她所迫。可是,一想到若真的是她,想到她爲此所遭受的一切,孩兒又覺得有些不忍心。”歐陽英睿的臉可疑地紅了,“若不是爲了元青,她怎麼可能落此大難?皇兄和元青對她太無情。”
歐陽高逸聞言一勾脣角,“睿兒有何打算?那丫頭對元青應當有情。”
“父王,孩兒心裡很亂,也不知要如何面對她。”遭遇這等事情,歐陽英睿也失了一貫冷靜,“她明明心中有元青,卻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費解。孩兒雖惱怒她奪走自己的清白,但想到那個孩子,還是有些難受。”
“睿兒,此事先查清再做決斷,父王相信你能找出真相。”
“父王,你能幫孩兒一個忙麼?”歐陽英睿擡頭看着歐陽高逸,“孩兒知道莫尋雁對你一向比較尊重,前幾日你又替她解了圍。”
“那丫頭如今比當年更冷清,讓人看着有些心疼。孟含薇落井下石,非君子所爲。”歐陽高逸嘆了一聲,“可惜了元青,終究是逃不脫這孟氏的桎梏。”
“父王,當日那女子在控制孩兒時已經發現孩兒身上有寒毒,走的時候特意留下了幾粒解毒的丹藥。你也知道莫尋雁善於煉丹,若父王找個理由向她討要丹藥,她應該不會不給。”
“睿兒這招可行,父王會幫你要到這丹藥的。”歐陽高逸說着站起身來,“突然想吃夜宵了,睿兒陪父王如何?”
“好!”
……
此時,雁園,孤諾敲了敲內室的門,得了同意後走了進去。
莫尋雁坐在燈下看書,巴掌大的小臉愈發清瘦,美眸顯得更大了。
孤諾上前遞過一封密函,“主子,這是尊上派人送來的信。”
莫尋雁接了過來,沒有急着拆開,擡頭看着孤諾,“孤諾,你和孤希鬧彆扭了?我怎麼覺得你們兩人最近有點怪怪的?”
“吵了幾句而已,主子不用放在心上。”孤諾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主子,你傷了元氣,多休養爲好,晚上不易看書太久,早些歇息吧。”
“我知道,你退下吧。”莫尋雁低頭拆信。孤諾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莫尋雁一身夜行衣從屋裡走了出來。似是不想驚動孤諾和孤希,她蒙上面紗,悄悄掠了出去。
樹上,孤諾靜靜看着她的身影,猶豫了片刻,暗中跟在了她的身後。
莫尋雁一路出了城南,到了樹林吹響竹哨。
“閣主!”書彤和夜楓不一會兒就到了。
看着莫尋雁,他們又喜又憂。這一個月,坊間各種傳言,他們方纔得知莫尋雁身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一直想聯繫她,可她躺在雁園不曾出來,如今總算見到了,見她尚且安好,稍微放下心來。可一想到她一個女兒家,未婚先孕,被太子休棄,以後還要如何做人?
“不必擔心,我沒事。”感覺到兩人的欲言又止,莫尋雁淡淡開口,“今日找你們來,是要清風閣去查一個人。”
“閣主要查誰?”
“先帝在位時的宜城縣令柳天銘。”
“先帝時候的縣令?”夜楓一愣。
“主子,莫不是這個人害你?”書彤一下就想到莫尋雁婚前失貞的事情,她當然清楚莫尋雁不是那種隨意的女人,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被人害了。
“書彤,休得胡說!”夜楓一聲低喝。邊關【眉毒】一事他查了很久一點線索也沒有,心裡也着急。
“關於柳天銘,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大約是開元四年前往宜城做了縣令。他有一個女兒叫柳嫣妍,也是雲山弟子,還是我父親的師妹。開元十六年,柳嫣妍嫁給了魏王之子魏思安,開元二十年,魏王府一夜滅門,柳嫣妍也未倖免。”
莫尋雁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也聽不出太多情緒。
“閣主是要查什麼?”夜楓再問。
“我要知道柳天銘和柳嫣妍的所有情況。”莫尋雁擡眸看着兩個屬下,“別讓任何人發現你們在查此事,尤其是不要讓朝廷和雲山的人發現,否則可能對你們不利。”
“屬下明白!”
“去吧,以後我會常去那醫館,有什麼消息儘快告訴我。”
“屬下告退!”兩道身影迅速消失。
莫尋雁原地站了一會兒,擡頭看着身後的一棵大樹,“出來吧,你還打算躲多久?”
樹上沒有任何動靜。
莫尋雁冷笑一聲,突然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石子,對着樹上某一處飛過去。她的速度很快,身手着實不凡。
石子尚未飛到,樹上飄下來一道身影,落在莫尋雁面前,同樣的夜行衣,同樣蒙着面。
那人靜靜地看着莫尋雁,眼裡神情很複雜,有不敢相信,有震驚,還有落寞。
“爲何跟蹤我?”莫尋雁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主子,他們是誰?爲何喚你閣主?”孤諾反問了一句,“你不信任屬下?”
“你喚我主子,可有資格過問我的事情?”莫尋雁身上當即散發出一股寒氣。
“屬下自然沒有資格過問主子的事,屬下只是不放心。”孤諾說着單膝跪了下來,“主子總是把事情埋在心裡,卻忘記了屬下願意替你分擔。”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該僭越!”莫尋雁繃着臉,眼神冷如雪。
“屬下知錯。”孤諾低着頭,話裡帶着無盡的失落,“可是,屬下以爲在主子心裡,屬下是不同的。主子你明明知道,屬下是你的……”
“夠了!”莫尋雁這一下真的怒了,低聲怒喝,“孤諾,你要逼我把你趕回雲山?”
“主子,從尊上把屬下賜給你那日起,屬下便是你的人了。這一生,屬下只忠於你一個。若主子要趕屬下回雲山,不如殺了屬下。”孤諾猛地擡頭,看着莫尋雁。
“你以爲我不敢?!”莫尋雁柳眉一立,手中真氣一提,看似就要對着孤諾的腦袋拍下去。
“就算死在主子手裡,屬下也絕不離開!”孤諾閉上眼睛。
莫尋雁的手停在半空,眸光微閃,卻遲遲沒有落下。
雲山老怪今日送來的密函給了她兩個選擇,要她一月內完成任務。
其一是要她設法真正成爲歐陽元青的女人,讓歐陽元青對她死心塌地,從而爲了她與歐陽離辰決裂。
其二是要她設法給歐陽元朗下毒,借爲歐陽元朗醫治的機會博取歐陽元朗的同情,最好是與之有肌膚之親,引得歐陽元朗和歐陽元青兄弟反目,引起歐陽皇族動盪。
換做從前,面對這樣的命令,莫尋雁不會有半點猶豫,當初她刻意被選爲太子妃,也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然而,時至今日,莫尋雁卻再次對雲山老怪的冷酷無情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他真的是自己的外祖麼?
身心疲憊之際,莫雲洛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愛,只是養父,勝似生父。
而云山老怪,自稱外祖,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痛,當日匆匆趕來不過是怒斥自己壞了他的計劃,給了自己一巴掌,不曾安撫,言語惡毒。
難道,在他心裡復國大計就這麼重要?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只想爲孃親報仇麼?他真的愛孃親嗎?自己由他養大,爲何他對自己如此冷漠?他忘了自己也有心,也會疼?
說自己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一點不顧及自己的感受,逼着自己去做那樣的勾當。在他心裡,自己這個外孫女算什麼?失了清白,便再也無需清白了麼?
莫尋雁看完密函的感覺就像被人扔進了千年冰窖,明明是大暑天,卻覺得渾身冰寒刺骨,心一寸一寸涼了,冷了,也疑了。
這些日子,對於那百媚生,她想了很多。當初在雲山,提及【眉毒】,雲山老怪只是扔給她幾本典籍,百媚生赫然其中,但記載僅有聊聊數語。莫尋雁問起,雲山老怪只說了一句“這東西世間僅有本座能制”。
難道,給自己和歐陽元青下毒的是他?他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親人?還是,除了孃親他還有子嗣?
莫尋雁急迫地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她還有個直覺,自己身邊一定有云山老怪的人。否則,他如何得知歐陽元青對自己動了真心,又如何得知歐陽元朗心中也有自己一定的位置?
只是,這個人會是孤諾麼?
莫尋雁看着閉眼跪在面前的孤諾,往日種種浮上心頭。怎會不知他對自己的在乎?可他到底是雲山的人。
“主子,是因爲尊上麼?”良久,孤諾睜開眼,舉起手,聲音輕如蚊蠅,“屬下在此立誓,絕不背叛主子。若主子要和雲山、和尊上決裂,屬下也與雲山和尊上勢不兩立。”
莫尋雁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主子……”孤諾的聲音裡透着絕望。
這些日子對於百媚生,他也想了很多,唯一想到的就是尊上。若真的是尊上用此藥來脅迫主子,主子與雲山便有了裂痕。可他孤諾,真的只認主子一人,哪怕無力對抗雲山,無力對抗尊上,他也只忠誠於她啊!
“我睏了。”莫尋雁腳下未停。
孤諾心裡一喜,當即站起身來,跟在她身後一起向莫府掠去。
許久,遠遠一棵大樹上探出一個身影,望着莫尋雁消失的方向,鳳眸幽深,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