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父親他沒有害你!”莫俊明緊緊拉着陳幼凝的手,“兒子查過了,下毒的人不是父親。”
“那便是那個死丫頭!你也說她的醫術比你父親還要高明。”陳幼凝有些咬牙切齒。
“孃親,怎麼會是妹妹呢?當初她才三歲,回京後也從不曾接觸過你的藥。”莫俊明連連搖頭。
“都說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她是那個女人的孩子!”陳幼凝猛地擡頭,怒視着莫俊明,“難道你忘記了,你小時候一直覺得尋雁右臂的蝴蝶胎記很美,還吵着要種上一個。可那死丫頭手臂上根本沒有胎記!”
“孃親,那日妹妹被刺客劃破衣袖,右臂的確沒有胎記。”莫俊明臉上寫滿了痛苦和矛盾,“可妹妹那時年幼,這一切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
“她是受害者?”陳幼凝有些激動,“這麼多年來,你爹心心念唸的都是柳嫣妍,娶我不過是因爲我的聲音很像柳嫣妍,他將莫府買在城西是因爲柳嫣妍,甚至連所住的園子也取名柳園,你我娘倆在這廟裡住了十日,他一次也沒來過,他將我置於何地?”
“孃親,你不要激動。”莫俊明輕拍她的手安撫着,“柳嫣妍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死了?!”陳幼凝苦笑,“可在你爹心裡,她一直活着!她死了,你爹還把她的女兒帶回家冒充尋雁!爲娘不信那死丫頭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怎麼可能和我那麼像?她的眼睛分明和柳嫣妍一模一樣!”
當年女兒重病,陳幼凝非常擔心,可莫雲洛說女兒會傳染,爲了防止兒子染病,只能將女兒隔離,並派人把守。那些日子,陳幼凝日日在雁園外徘徊,卻進不去。
後來再見,那小女孩用紗布蒙着半邊臉,陳幼凝卻一眼看出,這不是尋雁。那張臉,那雙眼,都像極了她此生最嫉妒的那個女人,這是柳嫣妍的女兒,不是她的尋雁!
“孃親,妹妹是無辜的!”
“俊明,你爲何要幫那死丫頭說話?若不是她,尋雁會不知所蹤?若不是她,爲娘會受這麼多年的罪?他們就是怕爲娘認出她,所以纔對爲娘下毒!”陳幼凝眼裡閃着極度仇恨,那神情和瘋子沒什麼不同。
“孃親,妹妹一直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她不會害你。”
“不管怎樣,爲娘絕對無法接受那個死丫頭!一看到她,爲娘就會想起尋雁,就會想起你爹一生都在守護柳嫣妍。若不是爲了柳嫣妍,他怎麼會捨得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換出去,把那死丫頭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着!”
“孃親,你不要激動,這些事情,兒子會慢慢去查的……”
“放心,爲娘有分寸。這兩年我一直裝着不清醒,就是爲了麻痹府裡的奸細。你爹平時讓人給我煎的藥,我喝了後都悄悄吐了。這幾日你尋人給娘用的藥倒是極好的,但明日回府,爲娘一定會繼續裝傻。”
“孃親,這些年你受苦了……”
瓦被覆上,那黑影悄然飄走。
三日後,雲山,莫尋雁和孤諾帶着奄奄一息的孤希,闖過陣法到達山頂。
莫尋雁領着二人跪在了雲山老怪所住的雲宮外面。雲山弟子無一人敢靠近圍觀。
冰天雪地裡,莫尋雁靜靜跪着,孤諾跪在她身後,懷裡是裹着厚厚錦被的孤希。
“你下山的時候,本座說過,非本座召喚,你從此不得踏入雲山半步,否則,殺無赦。難道你認爲,本座是在和你開玩笑?”
不知跪了多久,只覺得日頭漸漸暗了,渾身冰冷,膝蓋麻木,屋內突然飛出一個茶盞,直直打在莫尋雁的左肩,肩胛骨頓時碎裂,莫尋雁咳出血來。
“尊上……”孤諾雙眼血紅,就要開口。
“閉嘴!你有何資格與本座對話?!再敢多嘴,本座馬上絞了你的舌頭!”另一個茶盞飛出,打在孤諾頭上,額頭當即出血。
“尊上,尋雁有錯,請你責罰。但是,尋雁想求你救救孤希腹中的孩子……”莫尋雁忍着巨痛,單手撐地,對着屋內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婦人之仁!一個將死之人,孩子如何獨活?活下來又如何?你幫她照顧?”雲山老怪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你的名聲還不夠糟?再拖上個來路不明的娃娃,你要世人如何看你?”
“她不過是你的屬下,爲你付出、爲你死都應該。怎麼成了你來憐惜她?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被情迷住了心智,犯下大錯,與你何干?”雲山老怪一如既往的涼薄。
“尊上,尋雁不過是可憐那孩子……”
“可憐?”房門突然打開,雲山老怪坐在屋內看着莫尋雁冷笑,“真真是笑話!難道你不可憐?歐陽離辰和那太子這樣待你,世人這般辱你,誰會覺得你可憐幫你說話?就連那衛汐雪,最後不也不分黑白,視你爲禍水?”
“你心慈手軟,哪一次不是被人利用完一腳踹開,再潑上一盆污水。若不是那世子要利用你,你以爲你能躲在逸王府做那世子妃?”
“你自以爲躲在他的庇護下萬事無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責任,更將本座的話完全拋在了腦後!”
“本座要你將‘情殤’之毒傳給歐陽英睿,你明明和他分牀而睡,卻騙本座說已經和他圓了房。本座要你儘快除掉他,你卻扔下大事,爲了屬下闖回雲山,本座對你失望透頂!”
“你真的以爲本座非你不可?本座是不想看着你泥足深陷!難道你以爲那歐陽英睿對你真的動了情?他不過是在演戲!他是在利用你、試探你、監視你,你根本不是他對手。”雲山老怪冷哼一聲,“本座有的是辦法要他的命!敢阻攔雲山的人必死無疑!”
“尊上,尋雁再也不敢違抗你的命令了,回去後一定儘快對他下手,請你救救孤希的孩子吧!”莫尋雁的心寸寸碎裂,命中註定,自己只能與他爲敵。
擡頭看着端坐在屋內的雲山老怪,莫尋雁的心一片死寂,她麻木地用右手撐着身子,一下一下磕着頭,似乎只有身體的疼痛纔可以減少心靈的痛苦。
“你可想明白了,這孩子你一定要救?明明先天不足,就算救了,也可能身子孱弱,有可能你要花一生的時間在他身上。值得麼?”雲山老怪呷了一口香茶,淡淡地掃了一眼孤諾懷裡的孤希。
“終歸是條生命,還請尊上成全!”莫尋雁沒有多說,在她心裡,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如果,那日她不是那麼大意,歐陽元青就不會被人下百媚生,她和孤諾也不會被殃及。
如果,孤諾沒有出事,孤希怎麼會以身相救,又怎麼會有孕?
如果,她不是一再被人算計,跌入一個個陰謀之中分身無術,而是早一點發現孤希有孕,孤希怎麼會衰竭得這麼快,這孩子怎麼會熬不到瓜熟蒂落?
“將她抱近點,本座看看可還有法子。”雲山老怪眸光幽深,卻終於鬆了口。
孤諾抿了抿薄脣,用盡力氣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子,抱着孤希踉踉蹌蹌地走上前去,在大門前停下,不敢踏入雲宮半步。
“把她放在地上。”雲山老怪的聲音透着寒涼。
“是,尊上。”孤諾輕輕將孤希放下,瞬間,一股氣流襲來,那裹着孤希的錦被向雲山老怪所坐的地方飛去,雲宮的大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孤諾轉身回到莫尋雁身邊,看着她滴血的肩膀心疼不已,出手點了她的穴位,摸出丹藥喂進她嘴裡,復又在她身旁跪下。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雲宮大門無風自開,孤希從裡面飛出來,穩穩落在孤諾懷裡。
“她服了丹藥,暫時不會有事,孩子會晚些出生。十五日內,只要歐陽英睿死,藥便會送到莫府你閨房的梳妝匣裡,她服下後能平安度過生產。否則,你就等着一屍兩命。”雲山老怪說完,衣袖一揮,門再次關上。
“多謝尊上!”莫尋雁磕了個頭,掙扎着起身,“孤諾,我們回去吧!”
連夜趕路,回到逸王府,已是三日後。
歐陽英睿早在馬車未到京城前便已得到消息,此刻就站在逸王府大門口等着。
莫尋雁剛一下車,他一眼就看出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臉上是掩不住的倦容。
“回來了?”幾步上前,雙手扶住她的雙肩,本想好好看看她,卻見她眉頭輕輕一蹙,左肩微微往後縮了一下。
“受傷了?!”歐陽英睿何其敏感,當即放開手,攔腰將莫尋雁打橫抱起,大步向驚瀾閣走去。
內室,歐陽英睿解開莫尋雁的大衾和外衫,看着沁有血漬的中衣,他鳳眸一暗,不由分說撕開她左肩處衣衫,手在傷口的繃帶處輕輕捏了幾下,臉色大變。
“誰傷的你?”歐陽英睿的鳳眸裡已經集聚起怒火。
“我沒事。”莫尋雁不敢直視他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