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傻,你知不知道,父王走了,除了你,我一無所有。我寧願和你一起面對死亡,也不願苟延殘喘,獨活在這世上。你怎麼捨得扔下我?
說起來,我和你一樣傻。
自以爲默默地爲你做了很多事,便已足夠,自以爲自己的付出你都會懂,卻沒想到,你自小受了那麼多苦,你怎麼會輕易就將自己的心門打開,又如何會輕易相信曾經對你處處防範的我?
如果,當初我早一點對你敞開心扉,是不是我們便不會錯過?
如果,當初我能告訴你我將你關入地牢本就是要想法爲你開脫,是不是你就不會走上絕路?
如果,當初我沒有負氣與你爭執,是不是你就會相信我是愛你的,我早已不是演戲,我早已不是交易,我早已不是利用,我是真的愛你!
如今,我可還來得及?爲我當初犯下的錯,彌補你所受的傷?
思緒萬千,眸光閃爍,歐陽英睿久久不曾閤眼。
黎明時分,柳曼槐醒來,發現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心裡一滯,身子一動,歐陽英睿立即睜開眼,“醒了?”
“嗯。”柳曼槐擡眼看看天色,“我們走吧,再等會兒天亮了,定會有人前來查看。”
“好。”歐陽英睿說完,率先向外爬去。
他從懷裡摸出一顆夜明珠遞給柳曼槐,用掌力一推,將地上的銀針推到一側,這才小心翼翼鑽了出來。
看見屋子裡的光亮,華池華藏隨即飛到窗前,聲音極輕,“爺?”
“撤!”歐陽英睿一手將柳曼槐拉了出來,用兩人的大衾將她一裹,抱着她猛地從屋裡飛了出去,身影瞬間消失。
冬日的早上街道很安靜,歐陽英睿帶着柳曼槐在黑暗中七拐八拐,來到一處極不起眼的園子裡。
此處只有一個啞巴老頭,見歐陽英睿和華池華藏前來,當即將他們引進了正廂房。
華池對老頭比了幾下手勢,老頭轉身走了出去,端進來兩個火盆。
歐陽英睿將柳曼槐放在內室唯一的牀榻上,自己走了出去。華池隨即送來了熱水,柳曼槐簡單梳洗了一番。
不多時,歐陽英睿端着一碗陽春麪走了進來,“這會兒沒什麼吃的,但啞叔的面做得不錯,折騰了一夜,你應該餓了吧。”
柳曼槐也不推辭,坐下開始享用。
歐陽英睿坐在她身旁,拿出繃帶,解開她左手的方帕,重新爲她包紮傷口。
看着他專注的神情,柳曼槐眸光一縮,想起從前的一些事,收回自己的手。
歐陽英睿本想坦白實情,但感覺到柳曼槐的排斥,只好暫時繼續隱瞞,“抱琴姑娘,明日之後,洛星州的人難保不在蘇城四處尋你,不如,你隨爺走可好?爺定能護你周全。”
“世子的好意抱琴心領了。”柳曼槐淡淡一笑,“煙霞樓廚房裡有個打雜的啞女,身形和我差不多,過了這兩日,我就扮作她,應該沒人能想到。”
“啞女?”歐陽英睿一愣。
“嗯。那丫頭家裡給她說了門親事,她要回去成親。此事只有阿英和我知道,我會給她一些錢,讓她悄悄離開。”柳曼槐顯然早有準備。
“抱琴姑娘,你若是不嫌棄,也可以住在此處等木音的消息。這裡不惹人注意,平素只有啞叔一個人,你要是需要什麼,可以寫在紙上讓他去買。”
說着,歐陽英睿摸出一張面具放在桌上,“有了這張面具,洛星州的人不會認出你來。”
柳曼槐還未說話,華池突然在門外喚了一聲,“爺,緊急!”
歐陽英睿有些意外,“送進來!”
華池隨即呈上一封密函,歐陽英睿拆開一看,頓時變了臉,神色複雜地看了看低頭吃麪的柳曼槐,“抱琴姑娘,本世子必須馬上離開蘇城。你真的決定留下來麼?”
“世子不必擔心我,抱琴不會有事的。若是真有什麼危險,抱琴會想法去雲國與公子匯合。”柳曼槐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沒有表現出對他的一絲留戀。
“既然如此,抱琴姑娘多保重,爺先走一步了。”歐陽英睿眸光幽暗,起身走了出去,華池華藏跟着他一起離開了。
柳曼槐鬆了一口氣,一度擔心他懷疑自己的身份,如今見他這般頭也不回地離去,想必尚未起疑。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急着離開呢?
桌上並排放着面具和包過傷口的方帕,柳曼槐眼睛眨了眨,抓過來放入懷裡,也離開了。
“爺,爲何不與世子妃相認?木音已經走了,世子妃昨夜和你相守了一夜,這麼好的機會爲何要錯過?”華池一邊趕路,一邊低聲問歐陽英睿,“你們從前就是誤會太多,如今可再不能這樣把什麼話都藏在心裡了。”
“現在還不到時機。”歐陽英睿低嘆一聲,話裡全是無奈。
“這是爲何?”華池不解。
“邊關開戰了。爺若要帶兵,豈能將她帶去軍營?何苦此時去亂她的心神?”歐陽英睿的手緊了緊,“命華爲華碩好好保護世子妃!”
沒過幾日,落國五十萬大軍進攻離國之事便傳到了蘇城,聽聞因世子意外受了重傷,皇上這次派的是衛雁鳴出征。
一時間,民衆譁然。有人謠傳,說世子是爲情所困,日日酗酒,摔下馬去,摔成了重傷。
於是坊間人心惶惶,不是不相信衛將軍的實力,而是戰神歐陽英睿居然因傷不能出征,這似乎本身就不是什麼好兆頭。
有人大罵紅顏禍水,矛頭直指林雅茹,也有人說,怪不得嫺雅郡主,人家好歹也爲離國遠嫁雲國,爲離國江山和了親。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那莫尋雁,若不是她,世子怎麼可能與林雅茹扯到一起?又怎麼可能一再被情傷?
柳曼槐聽聞消息,隨即讓閣中弟子去查。
此時對外雖然書彤纔是閣主,但清風閣留在蘇城的暗樁都知道柳曼槐是書彤的小姑子,她讓查的事情自然很快就有了迴音。
這夜,已經易容成啞女的柳曼槐將密函細細看了三遍,一種不妙的感覺在心裡蔓延。
原來,那日歐陽英睿匆匆離開,是得知落國進攻離國,趕着回京,爲戰事做準備。沒想到就在他即將抵達京城的前一日,竟遭遇了伏擊。
清風閣傳回的消息說,“十二月十五,世子在離京五百里處的珞山山谷遭遇伏擊。刺客五百人,不但使用各種暗器,還動用了驚雷。世子一行十人,最終僅世子的兩個貼身侍衛一身是傷地帶着血肉模糊的世子回到京城。御醫稱,世子雙腿斷裂,至少需要臥牀半年,究竟能否恢復也很難說。如今逸王的星衛也全部回到逸王府,保護世子。”
十二月十五,難怪……
柳曼槐反覆看着這個日期,那是他寒症發作的時間,看來幕後的人很清楚他每月十五都會功力盡失。雖然自己給他煉製了丹藥,但那藥只能緩解寒症引發的疼痛,卻無法恢復他的功力。
這策劃刺殺的人顯然是要將他置於死地。他那日在蘇城扮作木音,整整一晚都用內力護着自己,給自己取暖,次日一早又不辭辛勞地往回趕,本就疲累不堪,再加上寒症發作,九死一生已屬萬幸。
只是,這刺殺和落國的戰事有沒有某種聯繫?難道是有人要阻止他帶兵出征?還是隻是單純殺之?
柳曼槐只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又噩夢連連,夢裡全是歐陽英睿渾身是血,雙腿被驚雷炸飛的慘樣,驚醒後一身冷汗,心裡竟有些惴惴不安。
柳曼槐心煩意亂,不知自己爲何還要擔心他,他與自己早沒了關係,還想他作甚?可偏偏就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想,這莫名的情緒讓她心裡生出一絲挫敗。
柳曼槐盤腿坐在牀榻上,開始打坐調息,忽又想起什麼,拿出木音送給自己的兩本秘籍,將適合女子煉的《九天玄舞》翻開,瀏覽了一下心法口訣,閉眼開始打坐。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柳曼槐覺得有一股熱流從丹田處涌出,向她身上各處涌去。這熱流來得很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控制,不,她根本也無法控制。
隨着那熱流流過,柳曼槐的身體漸漸發出一道詭異的紅光,她猛地睜開眼,看着自己全身被籠罩在這紅光中,感覺到體內快速遊走的熱流,頓時蹙起了眉……
逸王府,歐陽英睿半靠在牀榻上,華池在他身旁低聲說着什麼。
“走了?”歐陽英睿鳳眸一暗,尾音挑起,“爲何要離開?去哪裡了?”
“聽說世子妃那幾日不知爲何總是神情恍惚,做事老出錯,被那玉媽打罵了幾次,便悄悄走了。去了哪裡暫時沒查出,但並未去雲國,我們安插在木音身邊的人沒有見過她。”華池答得格外小心,“聽說清風閣的人也在尋她的下落,想必她這次走誰也沒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