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離辰不會派人保護他們?元青的隱衛是養着玩的?”歐陽高逸顯然更沉得住氣。
“可是父王,元青一旦離開京城,便愈加不在皇兄掌控之中,孟氏兄妹定會有所行動。就算皇兄會派人保護元青,孩兒還是不放心。”
“睿兒,如果你的人連夜離京去追元青,離辰會怎麼想?你別忘記逸王府周邊有多少眼線。”歐陽高逸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離辰對你早已有所忌憚,你這麼做,豈不是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宮中有你的眼線,時刻監視他?”
“父王……”歐陽英睿一蹙眉,有些兩難。
“離辰疑心病重,這一點像極了他父皇。你自請戍邊,在他看來,定是爲了更好掌控邊關三十萬大軍的軍權。他心中已然不滿。”歐陽高逸聲音平靜,“在你請旨之前,離辰本打算派雲梨落去邊關。”
歐陽高逸多年來稱病不上朝,並不代表他不知曉朝中大事。
“孩兒知道。”歐陽英睿鳳眸一深,他提出戍邊不過是想借機去查一些事情罷了。
歐陽離辰明知左相一黨和右相一黨勢同水火,卻一直不肯輕易打破這種平衡。他想派雲梨落前往戍邊,便是一種信號,是要將兵權從右相一黨手中分出一部分來。爲防止孟氏一家獨大,他選擇了雲氏。
畢竟,逸王府,多年來一直是歐陽離辰的心病,自己爲離國出生入死,掌管兵部是衆望所歸,歐陽離辰想削弱自己的兵權,也需要合適的藉口。
很多時候,逸王府明明支持右相一黨,在朝堂上也只能保持中立,這何嘗不是爲了打消歐陽離辰的顧忌。
可這一次,自己搶在他宣佈雲梨落前往邊關之前在朝堂上主動請纓,他心有不甘卻找不到理由拒絕,心裡一定如父王所說,再次起了猜忌。
“睿兒,你也不必責怪離辰,站在他的位置,這樣想也屬正常。”
“父王,皇兄要收歸兵權,孩兒並無異議。只是,孩兒心中鬱結,孩兒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皇兄對孩兒的忌憚卻爲何越來越深?”歐陽英睿的話裡帶着深深的失落。
“睿兒,要怪,只怪你太優秀。”歐陽高逸心中一滯,有些事情他從未打算告訴歐陽英睿,就讓那些秘密永遠爛在自己的肚子裡吧。
“哪怕,你和本王一樣,交出所有兵權,退出朝堂之外,做個名副其實的閒散王爺,他還是不會放心,會覺得那不過是你做出的假象。在他看來,你比他所有兒子都優秀,他怎麼可能不忌憚?”
“歐陽皇族同枝,皇兄就這麼容不得我們?”歐陽英睿話裡透着悲哀。
“睿兒,離辰這般防範逸王府,是性格使然,也是那個位置帶來的必然。”歐陽高逸低嘆一聲,“人一旦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親人之間的信任也會漸漸喪失。”
“可是,父王,孩兒不能不護元青,這是孩兒欠秦皇嫂的……”
“睿兒,但凡君王,一定會將皇位留給最強的那個兒子,而不是最愛的那一個。畢竟,這江山社稷他花費了大量心力,若是繼位者實力不強,江山可能易主,社稷可能成空,這是任何一個王者都不願看到的。”
“雖然元青的性情品性是三個皇子裡面最優秀的,可離辰今年還不到四十,至少還能在位十年,十年之後,這三個皇子到底誰更適合坐到那個位置上,沒有人敢肯定。所以,離辰哪怕最愛元青,現在也並未就將其當作皇位繼承人。”
“離辰並非今日才知道孟氏的野心,也並非最近才知道孟氏兄妹一直將元青當作眼中釘,時常尋找各種機會暗中害他,他只是假裝不知,爲的是要磨礪元青。”
“離辰從不在人前避諱自己的對元青的愛,看似是給元青樹敵,實則是想看元青能否在這樣的環境中逆境成長。若元青能靠自己的努力遊刃有餘地應付孟氏兄妹,他今後一定是最強的。”
歐陽高逸跟了兩朝君王,比一般人更善於揣測聖意。
“父王,這些道理孩兒都懂,可孩兒暗中關注宮裡的一切,只是爲了護得元青周全。難道,皇兄真的不明白?”
“明白又如何?”歐陽高逸看着歐陽英睿,話裡帶着一絲寬慰,“在離辰看來,若孟氏害了元青,元凱上位,那也不過是兒子們的奪嫡之爭。然,若是你上了位,這就是江山易主。他如何能接受?”
“當年你在宮中出事,祥兒又走得如此蹊蹺,他如何能相信你我父子毫無怨念?如何不懷疑你另有目的?此一時,彼一時,他信逸王府的忠,卻怕逸王府包藏野心,怕你贏得元青信任,日後大權在握卻奪走其帝位……”
“父王,其實孩兒這次也是想暗中徹查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提及往事,歐陽英睿心中像燃起一團火。
“睿兒,答應本王不要去查了。本王說這些,不過是要你明白,本王已經失去了祥兒,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元青的事固然重要,然,你的安危更重要。若你出了事,便沒有人再能與孟氏抗衡,也沒有人能真正保得了元青的安好。”
歐陽高逸深情地看着兒子,“本王老了,江山社稷已經不是本王關注的重點,本王只盼着膝下兒孫滿堂,盼着這逸王府能多一絲生機,盼着在有生之年有自己的孫兒喚自己一聲祖父……”
“父王……”歐陽英睿的嗓子突然就哽咽了,頭靠在歐陽高逸胳膊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此去西涼山,遙遙三年,你將朱伯一同帶去,你身中寒毒切不可讓他人知曉,以免爲你招來殺生之禍。”歐陽高逸寵溺地拍着歐陽英睿的頭,“本王要你三年後平安歸來,更希望你回來時可以將某些事放下,娶個世子妃,讓本王抱上孫子。”
“好……”歐陽英睿微闔雙眼,掩藏住眼裡的溼潤。
這夜,歐陽英睿再次醉倒在水榭,逸王忍無可忍,痛斥一番,要其次日即刻起身前往西涼山。
次日一早,歐陽英睿在早朝上當衆向歐陽離辰辭行,並表示離京在即,兵部大權理應交出。
吃驚之餘,左相和右相一黨各自力薦接管人選,雙方據理力爭,難教高下。
“英睿,你怎麼看?”歐陽離辰坐在龍椅上,眯眼看着沉默的歐陽英睿。
“皇兄,臣弟只管卸下這身上的包袱即可,至於皇兄要讓誰來背,臣弟可管不了。”歐陽英睿笑得邪魅,“離國人才輩出,可選之人衆多,這是皇兄之福,也是離國之福。一切由皇兄定奪,臣弟沒有意見。”
歐陽離辰看着笑得像只狐狸的歐陽英睿,眼裡閃過一絲寒芒,心中暗付,這小子,越來越奸猾了。
臉上不露半分情緒,歐陽離辰的語氣略帶埋怨,“英睿,難不成你將朕的重託看做包袱?那朕告訴你,三年後你戍邊歸來,這包袱還得你來背。這三年就由衛愛卿暫時執管兵部,雲少卿協管好了。”
“臣遵旨!”衛雁鳴和雲梨落上前一步,跪謝領旨。
散了早朝,南風無塵走在歐陽英睿身邊,壓低了聲音,“阿睿,怎麼突然要走?不是說等到下月的麼?”
“無塵,元青應該已經被帶出京城了,爺不放心”歐陽英睿壓低聲音將事情簡單說了說,“爺去守護元青,京城留給你。京中暗流涌動,你一定要處處留心。太子府、平王府和駙馬府的修建你多留個心眼,切莫出了問題。”
“嗯,我知道。”
“如今孟錦修當選駙馬,左相府的勢力愈發強大。雲淺秋指給了元凱,皇兄提攜了雲梨落,雲府也要走上前臺了。那雲淺秋不是善類,比雲梨落還難對付,京城勢必再掀風浪。”
“阿睿,不管風雲如何變幻,該我們守住的東西是一定會守住的。倒是你,定要保重。”
“彼此珍重。”歐陽英睿拍拍南風無塵的肩膀,“平素有空多去逸王府走動走動,替爺照顧父王。爺的海東青每隔幾日就會飛回來一次,任何消息都別落下。”
“放心,我定會常去陪逸王。”
午膳後,歐陽高逸親自送歐陽英睿出王府,看着他上了一輛寬大的馬車,五十名親兵隨行護衛。
不多時,歐陽離辰的心腹太監向一暖疾步走入御書房,站在其身旁低聲稟告,“陛下,世子已經出了城門,向西而去。”
“把他和逸王府盯緊了,朕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歐陽離辰並未擡頭,筆下批着奏摺,雙眸裡閃過一絲陰冷。
前夜宴會上,他派去盯梢的隱衛親眼見到蘇茉香離席後想要私會歐陽英睿,還發現莫尋雁竟和歐陽英睿在一起,還有元朗。這讓歐陽離辰有些吃驚,也愈加警惕。無論如何,一切必須在自己掌控之下。
“奴才明白。”向一暖半弓着身子,悄然退出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