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們正在營裡用早膳,突然捲簾一撩,一道身影閃了進來。
眼尖的傷兵當即欣喜地喚了一聲,“世子!”
頓時,所有人都激動地看向歐陽英睿,凡是能站立起來的人全都站了起來,有的甚至迎了上去,將歐陽英睿圍在中間。
就連那王醫官也興奮得衝了過去,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世子,我們大家早就盼着你的到來了!”
“爺也很想念你們!”歐陽英睿淡淡掃了衆人一眼,脣角一彎,“不過,你們可要早點好起來,有你們在,爺上陣殺敵的時候才能如虎添翼!”
“世子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好起來,跟着你再上戰場痛宰落狗!”那些只是受了輕傷的人聞言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而那些已經失去了一隻手臂或一條腿的傷兵則瞬間臉色灰白。
“不管還能不能再上戰場,你們都永遠是爺心目中最好的士兵。不能再殺敵的兄弟,爺會給你們每人一筆安家費,待戰事結束後,你們可以回家,也可以選擇留在這雲英城,做點小生意,養家餬口,爺會永遠記得你們每一個人!”
歐陽英睿笑着拍拍身旁一個斷臂少年,“小歐,你現在成了獨臂大俠了,倒比從前更俊了!”
那少年的眼眶瞬間就紅了,看着歐陽英睿語不成句,“世子……”
“爺記得你是孤兒,離開軍營若是沒地方可去,就去替爺守園子,如何?”歐陽英睿笑得真誠,“你也知道,爺如今極少回雲英城,園子裡都快長滿荒草了。你要是不嫌棄,就替爺收拾着,爺住着也舒服!”
“謝謝世子,小歐一定把園子收拾好,隨時等你回來!”少年說着,眼淚滾了出來。
周圍的傷兵們也都被這氣氛感染,看向歐陽英睿的眼裡更充滿了敬仰之情。
角落裡的牀榻上,那個男子悄悄睜眼看着,復又閉上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耳畔的喧鬧,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曾擁有的溫情,都被毀了,被毀得乾乾淨淨。
“你到底是誰?”不知何時,歐陽英睿在他的牀榻邊坐了下來。
男子猛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張人神共憤的臉,沒有吭聲。
“你準備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或者,你認爲你還能沉默多久?”歐陽英睿聲音很低,只有彼此才能聽清,“因爲你,陳醫官已經被懷疑了一次。如今你已經好了,他們可不會讓你繼續住在這裡。”
男子的眸子一暗,隨即垂了眼簾,不再看歐陽英睿。
“本世子的意思,你顯然不是不懂。若你願意,本世子隨時可以帶你離開。”歐陽英睿也不多說,“你自己好好想想。”
這時,華藏走了過來,“爺,衛小公爺請你去商議軍情!
歐陽英睿站起身,隨後便出現在了主帥營帳。沒等他邁步進去,柳曼槐從裡面走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歐陽英睿笑得邪魅,柳曼槐淡淡拱手,“世子的腿傷尚未痊癒,還是多休息少走路的好,否則就算真有神醫,再施針也於事無補。”
“本世子謹遵陳醫官醫囑。”歐陽英睿勾勾脣,擡腳走了進去。
他何等聰明,就這一番話,便已明白柳曼槐是如何對歐陽元郎等人講述昨夜自己的病情。這丫頭,心還是偏向自己的。想到這點,心情一下就明媚了。
“世子,剛纔陳醫官都說了,你的腿傷還需敬仰,不如你還是住進這主帥營帳吧,有什麼事情衆人也好找你商議。”衛雁鳴率先站起來,關切地看着緩步上前的歐陽英睿。
“是梨落考慮不周,不該派人去請世子,應該自己親自前往世子的營帳纔對。”雲梨落也站了起來。
“皇叔,紮了一宿的銀針,很疼吧?!”歐陽元郎負手而立,看向歐陽英睿的眼裡沒有太多情緒。
衛汐雪垂眸站在歐陽元郎身旁,只微微頷首,並未說話。
“爺還好,你們不必擔心。昨夜辛苦的是陳醫官,爺不過是躺在那裡罷了。”歐陽英睿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個手勢,其他人也坐了下來。
“世子,昨夜你的營帳一片漆黑,那陳醫官到底是如何爲你施針的?難道他的醫術真的那麼神奇?!”提起柳曼槐,雲梨落的笑更顯得有幾分虛假。
“沒想到雲小公爺如此關注爺。”歐陽英睿眉一揚,笑得更妖邪,“昨夜燭火只亮了片刻,隨後便被爺給滅了。若陳醫官如雲小公爺這般俊逸清貴,那爺的身子給他看看倒也無妨。偏偏他長得那副德性,爺一想着在光亮下果着身子被他看個遍,心裡就抗拒,所以只許他摸黑施針了。”
“原來如此。”雲梨落恍然大悟,歐陽英睿好男風,喜歡絕色伶人,這絕對不是什麼秘密。
據說他追逃兵追到蘇城,竟也不忘逛紅粉之地,與一紅牌伶人【糾纏】不清。如此,他嫌棄陳珂貌醜,不願點燈倒也合情合理。
衛汐雪聞言臉上飛起一朵紅雲,頭埋得更低。對於歐陽英睿的紈絝,她早已熟知,可這還是第一次聽他當面說出如此荒唐的話。
可隨即,衛汐雪心中又泛起絲絲酸澀。當初南風無塵在的時候,當初歐陽英睿未曾與自己決裂的時候,他何曾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地說過什麼?哪怕是調笑,哪怕是打趣,他也是注意分寸的。而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歐陽元郎默默聽着,臉上雖沒有表情波動,但眼裡卻迅速閃過一絲嘲諷。虧得自己當初還以爲他會善待尋雁,卻原來他纔是最最無情的那一個。也是自己蠢,素來看重容貌的他,如何可能對那樣的尋雁上心?
“雲小公爺不是要說軍情麼?衛將軍,元郎,你們要議什麼儘管議,爺洗耳恭聽!爺此番前來只是你們的師爺,你們纔是三軍統帥。”歐陽英睿單手撐頭,鳳眸瀲灩,似笑非笑,卻能讓人明顯感覺到他的嬉笑中已經多了幾分嚴肅。
“世子,你昨日到達邊關,軍中疫症消除,這些消息都已按你的意思傳了出去,想必蒙亞圖有所忌憚,落軍今日破例沒有前來挑戰。”衛雁鳴蹙了下眉,“但老臣以爲,蒙亞圖不會消停太久,一旦他知道世子你腿傷未愈,一旦他知道厲王殿下經過疫症尚未大安,他一定會迅速帶領人馬前來攻城,屆時我軍好不容易鼓舞出來的士氣恐怕……”
“衛將軍,陳珂是個有分寸的人,他不會將皇叔腿傷未愈的事說出去的。”歐陽元郎出聲打斷,言語中盡顯對柳曼槐的維護。
歐陽英睿眸光深了深,並未開口。
“怕什麼?!”雲梨落不以爲然地笑着,“梨落剛得到一個消息,蒙亞圖的軍糧快沒了,他這幾日正爲軍糧的事發愁,怕是沒有心思來攻城。”
“哦?!雲小公爺從何得知?”歐陽英睿眉心一跳,自己昨日到達雲英城的時候也收到了這個消息,沒想到雲梨落動作也這麼快。
“梨落暗中派了探子盯着落軍,聽說他們這兩日就要斷糧了。”雲梨落倒沒有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
“我軍的軍糧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衛雁鳴低嘆一聲,“都是老臣無用,這戰事纔會拖了三個月……”
“衛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用自責。蒙亞圖爲人陰險狡詐,用兵不循常理,如今背後恐有高人指點,我軍一時失利並非你個人之錯。只要我們吸取教訓、齊心協力,一定能反敗爲勝!”歐陽英睿笑着勸慰。
“現在就有一個重創落軍的絕好機會。”雲梨落笑着揮揮手,衆人的副將和護衛立即走出了營帳。
“雲小公爺有何妙計?”歐陽英睿頗有興味地看着雲梨落。
“落國環境惡劣,土地貧瘠,落皇一直對離國虎視眈眈。聽說蒙亞圖如今深得落皇器重,便是因爲他能征善戰,在諸多皇子之中最爲驍勇。但是,落國大皇子和三皇子乃皇后所生,其母族的勢力非常強大。”
“皇后一族察覺了蒙亞圖的野心,大勢對其進行打壓。蒙亞圖爲求樹立威望和掌握軍權,主動請纓率兵作戰。沒想到他在邊關作戰,皇城卻有人刺殺大皇子和三皇子。”
“如今兩位皇子死亡,皇后悲慟欲絕,雖然沒有證據,卻一口咬定乃蒙亞圖所爲。所以蒙亞圖三番五次傳書回去請求落皇調送軍糧,皇后一族卻百般阻攔,以致拖延至今,落軍即將斷糧,補給卻遲遲沒有送到。”
“蒙亞圖如今每日都在向落皇求援,但落皇痛失兩個皇子,皇后一族誓要查出真兇,朝堂大亂,都城暗殺不斷,落皇焦頭難額,分身無術,已經顧不上軍糧的事了。”
“雲小公爺的消息真是靈通!”歐陽英睿勾脣一笑。
“梨落兄的意思是?”歐陽元郎挑眉看着雲梨落,面上雖然平靜,心裡卻暗暗驚訝,雲梨落的信息顯然比自己靈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