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靜得出奇,每個人都不說話。唯有屋外的雨聲依舊嘩嘩如潑,讓人感覺得出,時間仍在流動。
恆昊坐在那裡,雨水順着臉頰落下,憤怒讓他的表情略微扭曲,看上去十分嚇人。許冠之不敢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旁邊。明月也不敢說,抿緊嘴巴等着恆昊發話。
侍衛感覺全身的神經都緊張得繃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堅持不住,神經斷裂而死的!
終於,侍衛再也忍不住,顫抖着懇求道:“皇上,求你發個話,要怎麼處置小的,小的毫無怨言!”
恆昊冷冷地說:“林妃命你來殺瑜妃,你是怎麼想的?”
侍衛一愣,沒想到皇上會這麼問他。
他不假思索地說:“回皇上的話,小的接了命令,心裡想的第一句話就是,瑜妃娘娘有什麼不好,會讓林妃娘娘如此痛恨?即便瑜妃娘娘犯了錯,也該由皇上和太后懲罰。林妃娘娘如此心狠手辣,實在是叫人難以想象。”
恆昊嗯了一聲,讓他繼續說。
侍衛還沒說,看到許冠之對他使眼色,心知這是提醒他好好說話,否則小命休矣。
於是,他趕緊說:“小的一路往西,打聽到皇上和瑜妃娘娘到了清隨縣,便到此尋找。據說,皇上與瑜妃娘娘已經去了無底崖,小的怕走散,便在此恭候。今日果然找到皇上,小的不敢貿然打擾,故而出此下策。”
恆昊看他不像是說謊,又問他林妃是怎麼交代的,他又是怎麼做的。爲什麼找到他們之後沒有及時求見,且是這般打扮。
侍衛將林妃的話一一學給恆昊聽,又說自己看到許冠之後,因不敢直接面聖,想請他幫忙說話。所以,他才把明月引出去,然後請許冠之幫忙。
恆昊看朝許冠之問道:“冠之,是這樣嗎?”
許冠之答道:“回皇上,確實如此。這侍衛一進來,就說瑜妃娘娘有難,請我幫忙。我讓他把事情一說,也給嚇到了。不過,既然這兇手都自己招認了,瑜妃娘娘也沒事,皇上,是不是饒了他,讓他將功補過?”
明月也不想隨便殺人,雖然這事關係到她的生死,她也想放這侍衛一條活路,就插嘴道:“是啊皇上,你看他,這麼老實,對你又忠心,要是處死他,多可惜啊。”
“嗯,你們說的有理。”恆昊點點頭說,“既如此,朕便饒了你。可是,你既奉了林妃之命來刺殺瑜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侍衛急忙叩頭道:“謝皇上不殺之恩!”
恆昊皺眉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懲罰他。林妃如此心狠手辣,實在讓他生氣,拿這個小小的侍衛出氣又算什麼?豈不把他這個皇上的品格貶低了?
明月小心翼翼地說:“皇上,該辦的,應該是林妃。這侍衛,我看,讓他降職爲奴好了。”
“小的願意爲奴,任憑娘娘差遣!”侍衛聽明月這麼爲他求情,忙轉過來對她磕頭。
明月擺擺手說:“先別忙着拜,皇上還沒準呢。”
許冠之卻有些生氣,這侍衛見風使舵的本事也太快了點。剛纔還答應跟他呢,明月不過是幫他說了句話,這就要轉投她的門下了。
可恆昊卻說:“不行,不能讓你跟瑜妃。萬一你哪天又受了誰的命令要殺她呢?那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侍衛嚇得舉手發誓道:“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忠心不二,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才說完,天空果然一陣炸雷。明月嚇得驚叫一聲,跑到恆昊身邊蹲下,抱着他的胳膊,把頭埋在他腰間。
恆昊拍拍她的背說:“別怕,有朕呢,朕保護你,不會有事的。朕比你高,那雷要劈也是先劈朕。”
許冠之低聲斥道:“叫你胡說!看吧,老天爺有眼,你要是違背誓言,不需我動手,老天爺就把你收了。”
侍衛答道:“小的不敢。”
恆昊又安撫了明月幾句,對侍衛說:“朕這朋友受了傷,你就跟着他吧,好好照顧他。從今往後,他就是你的主子,你是他的奴僕。你的後代是自由的,但你,永世不得背叛許冠之,須得事事聽他吩咐。”
聽他這麼說,許冠之心裡才舒服了些,對恆昊施禮謝恩。
侍衛也趕緊答道:“遵旨!”
恆昊又說:“不過,若你這新主子也想叛逆,他滅九族,你車裂,不得求情!”
“遵旨!”
這回,許冠之和侍衛異口同聲,說完又相互對視一眼。
“嗯,把你的面巾摘下。”恆昊命令道,“說了這麼半天,你居然還敢在朕面前隱瞞面容,哼!”
明月一聽,不等侍衛動手,嗖地竄過去一把摘下他的面巾,把他嚇了一跳。
面巾一摘,侍衛的面容頓時展現在三人面前。這人一張方臉,倒也五官端正,只是那眼神孤冷,叫人不喜歡。
恆昊見他有些面熟,問他可曾在聖駕前伺候過。他說,曾經在大殿護過駕,沒想到皇上竟然還記得。
許冠之開玩笑說:“怎麼,皇上剛剛把他許給草民,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反悔了麼?”
“呵呵,那倒不會。”恆昊笑道,“只是看他面熟,隨口問問。既已給你,以後他就是你的人了,隨便你怎麼用。”
許冠之聽了,對那侍衛說:“聽見沒有?以後你得聽我的。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這叫我怎麼做這個主子呀?”
侍衛的心情放鬆了許多,微微一笑說:“小的叫周勇,若主子不喜歡,還請賜名。”
許冠之點點頭說:“不必了,就這個名字吧,好記。”
既已無事,明月便問恆昊有什麼打算。
許冠之看看外面的大雨,心想可能還要在此地逗留,等雨停了才走。
誰知恆昊卻說:“叫小二送熱水來沐浴,然後備飯,吃完就上路。咱們連夜回宮,朕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周勇響亮地應道:“遵旨!小的這就去辦。”
說完,他行了個禮退下,匆匆下樓去了。
明月不放心地對恆昊說:“皇上啊,咱們暴露了,都是他的錯。你還對他這麼好,太仁慈了吧?他可是要殺我的人呢!”
說完,她看了許冠之一眼,覺得他們之間似乎莫名的多了層障礙。
許冠之也覺得不大自然,接着她的話說:“呃,皇上,瑜妃娘娘,請恕草民……”
“哎,咱們是兄弟,不說那兩家子的話!”恆昊站起來,瀟灑地拍拍許冠之的肩膀說,“以後在朝堂,我是君,你是臣。私底下,咱們還是兄弟,我兄,你弟,不要太拘謹。”
許冠之笑笑說:“是。”
再看明月,正朝他做鬼臉,不知道什麼意思。
許冠之心裡一涼,覺得心上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
爲什麼,爲什麼她是真的明月?爲什麼她要是皇上的愛妃?如果她真的只是皇上的妹妹,他也高攀不起。但若她是個平民,他就可放心地將她帶回家去了!
然而,他們的身份一經說破,許冠之就自慚形穢起來。想到自己曾是人質,即使明月不是皇妃,他也感覺自己配不上她。這就好比在集市上看到一塊美玉,卻身無分文,又骯髒窩囊,只能望玉興嘆。
沐浴過後,四人一起用飯。周勇不敢坐,一直站着伺候他們,也不說話。許冠之想讓他坐下一起吃,又怕恆昊在意,便想等他們吃完後再讓周勇吃。
明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對周勇說:“哎,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你這樣,別人看着,肯定會瞎猜。難道,你想暴露我們的身份?”
周勇一聽,忙說不敢。恆昊想了想,覺得明月說的有理,就叫他坐下一起吃。而且,叮囑他不許喊“皇上”和“娘娘”,只許喊“公子”。
許冠之見明月如此善解人意,對她越發愛慕,可一想到她是恆昊的女人,心裡就不是滋味。按照身份,周勇最多隻能跟那幾個侍衛一起。但因爲他已經將其收下,還是要帶在身邊纔像樣。
吃完飯,恆昊命周勇去找那幾個侍衛,看他們都準備好沒有。其實,周勇與他們都同在宮裡當差,即使不熟悉,也都是見過的。派他傳話,再合適不過。
看着他下樓,明月嘟起嘴,低聲嘀咕着什麼。恆昊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只是看看許冠之。
許冠之一陣心虛,連忙低下頭,假裝看雨景。明月走過去,悄聲問他有沒有什麼事瞞着他們。
“啊,沒有,當然沒有!”許冠之立即否認,“我見你們都出去了,就好好守着金龍魚。再然後,他就進來了,說你們一個是皇上,一個是瑜妃娘娘。還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幫忙。”
明月皺眉道:“什麼事?”
恆昊見明月和許冠之在低聲交談,好奇地問:“明月,你們在說什麼呢?”
明月轉頭答道:“啊,沒什麼,我讓他作詩,他說他不會!嘿嘿,真笨。”
許冠之低聲辯解道:“我哪裡笨了?我只是沒心情。”
明月又問:“說,他要你幫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