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清楚一個陰謀者陷入陷阱的時候有誰知道?前所未有,似一個考驗,四面皆敵,年賢妃在自己挖出的漩渦裡越陷越深。以至於怎樣掙扎都沒人看得見,怎樣呼喊都不會有人聽見。
太后一夜未眠,像她這個年紀,時常的失眠,很正常,但這一夜與尋常不一樣的是,她做了個決定。
欺上瞞下,殺人,然後若無其事的裝羊,年賢妃這種人,怎配當一國之母?憑什麼母儀天下!
立後僅僅三天,就廢后,對年賢妃來說是奇恥大辱,對千萬國民來說,這是個不祥的兆頭!
那南宮睿幫麗芳尋殺人兇手,與白世賢一道,富家公子哥的派頭。
妓院,白世賢還是第一次來,南宮睿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是第幾次。妓院裡的女人見到帥氣的男子就勾搭,她們做這種事,像賢妻良母去收掛在晾衣架上的衣服一樣自然。
麗芳裝成某個客人的老婆,一天換一家,去裡面探查,基本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一面年賢妃人遍佈隨便什麼地方,這些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本有一個想拔刀將其刺殺,另一個阻止道:“如今皇后被廢,可能連妃子都算不上了。我們這樣做,是跟皇上對着幹,你想自尋死路麼?”
那人收刀回鞘,抹去一臉熱汗,聽了同夥建議,留兩個在這兒盯着,兩個回去告訴南宮硯,而不是彙報年賢妃。
如此以來,年賢妃的地位急劇下降。且她被收押在宗人府,太后親自質問以往罪行,因於慧兒說黃鶯就爲這個而死,就是被她殺害。
玉靈本可以離開冷宮重新在流芳宮當家做主,但南宮硯追究其紫晶巖的事,她無以言兌,末了承認了,發毒誓懊悔萬分,並含怒指摘年賢妃的惡行。“臣妾親眼看到,她把一個活生生的嬰兒掐死,陛下不信,可以找那接生婆來問,她與她銀子的!”玉靈心肺俱裂,悲痛欲哭無淚。
南宮硯爲之動容,真差人去帶那接生婆。
他走過去,扶玉靈起來,臉上彤雲密佈,予以安慰。此時,兩個探子來回話,南宮硯不識他們,他們自稱有麗芳的消息,兩人大震。
南宮硯即出去,留玉靈一人在房中。在太和殿附近的亭子裡,南宮硯雙臂負於背後,疑惑的紳士二人,首先問他們系誰,他們如實回答:“小人是年賢妃派出去刺殺芳妃的。”
聞言,可想而知南宮硯怎樣反應,接着聽到更爲震怒的:“我們在妓院發現她的。因想陛下嚴令禁止,小人不敢妄行。”
她去做別的,哪怕跟白世賢亦或司徒翼其中一個私奔了也罷,爲何墮落到賣身的地步?南宮硯拋其他事與腦後,令張公公備車,一面囑咐宗人府:“把年賢妃看緊了,朕回來有她好受!”當下打發了兩個探子,自己換上便衣,微服出宮,隨行的有三個奴才。
麗芳出入妓院沒個定數,今兒是錦春樓,明兒莉香院,南宮硯聽的是如意樓,在那裡苦等。
這樣一表人才,身邊不乏隨從,一看就是腰纏萬貫的主兒,老鴇子殷勤問他:“這位客官第一次來吧!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只要能想得到,如意樓應有盡有,保準把客官伺候的心滿意足!”
南宮硯哪有那心,不過老鴇子一番美言,把他思緒擄住。展眼梭巡,無不鶴膝蜂腰,粉雕玉琢,卻沒一箇中意的。
打着摺扇,與老鴇子寒暄幾句,聽左邊儀門一女子生氣的嚷:“賊粉頭**,又偷拿我的脂粉,甭說用錢還,直接拿烏鴉爪子撕下你那張皮還我才罷!”
另有一女人厚顏無恥的說:“不就一點子脂粉麼,老孃有的是,用你的是你運氣,又來給老孃瞪眼,老孃是好欺負的?”
“臭大姐兒,我那脂粉是宮廷御用,你活成個千年王八,也見不到的!”那女人愈加不饒人,聽着就要廝打。老鴇子慌忙過去解勸,南宮硯聽得“宮廷御用,”疑心頓起,差身邊小廝:“把那兩個鬥嘴的帶來。”
小廝應了便去帶人,一時自儀門出來,兩個女人張牙舞爪的,扭扭捏捏走來。南宮硯赫然起身,瞪上拿孔雀毛團扇的,不正是婉常在那賤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婉常在一認出南宮硯想逃已晚,被押在前,如意樓裡頓起一陣騷動,聽杜鵑一疊聲央:“陛下饒命!我不是故意來這兒,只不過討個營生活下去罷!”
南宮硯不想暴露,到底暴露,老鴇子雙膝一軟,跪倒地上磕頭:“不知天子尊駕,我如意樓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四下珠環翠繞的女人屏息凝視,他覺出了大糗,令其不許聲張。隨從已把花名杜鵑的婉常在嘴巴封起來,匆匆離開。南宮硯沒見到麗芳不死心,兩個隨從押了婉常在回宮,又溜達數家妓院,均不見麗芳,躊躇憤慨之際,撞見自家兄弟!
看見南宮睿並白世賢從妓院裡出來,南宮硯定睛看了幾看,沒錯,真的是他二人!
那個不是死在路上就應遠在天邊的那個人,忽然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怎麼回事?他沒死!不止如此,還沒有離開京城?
南宮硯身邊只一個隨從,二人加起來才與他二人等數,他即意識到這點,但依然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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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死!”
“皇兄,我們又見面了!我沒死,你一定很失望。”
“對,失望……”
瞠目對立,白世賢避之不及,用眼神參了個禮,仍舊杵在南宮硯身畔。
“我一直以爲你死了。”見面沒有二話,不是你死我亡,就是君令,施壓,憎惡。
兩隻手,修竹相似,握住,面上沒有一絲笑容。南宮睿充滿驚疑,南宮硯滿載一種怪異的情緒,心平氣和的,心內在低喘。
因不見麗芳,且他倆這個裝束,從麗春院出來,定有原因。
然他們不可能坐下來正正經經不分高低的說會話,南宮睿和白世賢的生死存亡,在他一念之間。
從表面上看來,似乎握手言歡了,白世賢看出沒那麼簡單。
現在,他才明白他們一家三口合計糊弄自己,居然是太妃的主意,南宮硯瞳仁慢慢收縮,自己被耍的像個小丑,怎能歡悅?
南宮睿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相互不再往來。你仍然是一國之君,而我甘願做一介平民。”
他這樣劃清界限,不想招惹麻煩,南宮硯牛頭不對馬嘴的問:“朗月呢?不做王公,老婆也不要了?”
“不要了。”南宮睿不覺得有什麼可恥,柳樹下來回踱步,不像某些人,他不記仇,泰然處之,麗芳不在南宮硯的掌控中,他也不再有那麼多糾結的情結了。
南宮硯實際已經怒不可遏了,就這麼走了,不是顏面掃地了?拿南宮睿沒辦法,便拿住世賢。南宮睿差點爲此跟他發起爭執,世賢甘願回宮領罪,實屬無奈,不得不甘願。
南宮硯一生所作所爲,三分之一是做給別人看,三分之一是遵循法律規範,三分之一則出於傲不可長。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裡,偷偷流眼淚,他是個矛盾的人。
馬車行駛過,風掀開車簾,掠過一個人影,他真想飛出去,抓住她,抓她回宮!可他什麼都沒做到,坐在微微顛簸的馬車裡,光影迷離閃爍。
聽世賢把他們進妓院的目的交代一番,他笑了,她會回來的!
南宮睿把遇見南宮硯的經過告訴麗芳,麗芳剛喝進口的水酒噴了出來,起身跑出去扶一棵樹嘔吐,王嬤嬤過去照顧。
南宮睿不明所以,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走去看視。
“司徒翼不見了,朗月也走了,世賢又被抓去!他回過頭,會把我們一網打盡,我們能做的,只有消失!”麗芳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健康狀況,直到忍無可忍了,躺在牀上,才服軟。
南宮睿摻住她的手臂,急出一腦門汗,勸解道:“不會的,他放過我們了,不會再找過來。”
“放過……我們了?”麗芳閃現一絲羞赧,抽出手臂望向他,不可置信。
“沒錯,他看見我並沒有死沒有離開,也沒有多氣惱,而且說了良久的話,他沒提起你的名字,這說明什麼?”南宮睿眼中洋溢着興奮,拉着她的手指,隨意自然。
麗芳在他話裡聽到別的意義,窘迫的輕輕苦笑:“說明什麼?”明知道答案,卻一陣紛亂如麻,轉過身背對着他,也許能減輕莫名的緊張和迴避。
她越迴避,他越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灌注着深情與絕情:“他放棄你了。”她茫然,這話的潛臺詞好像是:“別自作多情了,他不再爲你守候,你自由了。”
應該高興的開懷歡笑一場,這是解脫,是新生,南宮硯是個表裡不一的魔頭,魔頭安靜了,不糾纏了,她真的應該高興!應該和這個默默守候已久的人,再結連理?
當晚,他們於客棧歇息,可只剩一間房的銀子了,王嬤嬤存心撮合他們:“老身在外面地板上歪着就行了,給你們打更。”
麗芳呲呲牙,難爲情的夾在二人中間。
南宮睿下樓提水,王嬤嬤將她推進房門,按在椅子上,麗芳欲起身又被她按回去:“噓!我的小姐,恭喜你終於擺脫宮廷生活。”
麗芳咬咬下脣,鬱悶的叫:“有什麼好恭喜的?又不是好事。”
王嬤嬤喜得臉上的褶皺都扯開了:“當然是好事,你可以重新開始,生一大羣兒女,甄府會東山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