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方掌櫃有事找我?”秦羽瑤一聽,不由得笑了,“這可是巧,不必他去尋我,我自己便找上門來了
小夥計也笑了起來,將手巾往肩頭上一搭,說道:“我去叫我們掌櫃的來。”
“你去吧。”秦羽瑤點了點頭,牽着寶兒站在大廳裡等着了。
這會兒並不是飯點,大廳裡幾乎沒有人,所以也不必特意去樓上等着。要知道,上樓還要費力氣。秦羽瑤臉不紅心不跳地縱容了自己的懶筋。
“瑤兒來了?”人未至,語先到。只聽方承乾的郎笑聲響起,隨即從廚房的方向走過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面龐紅潤,笑得如彌勒佛一樣,別提多可親了。
寶兒乖巧地喊道:“方爺爺。”
方承乾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不是‘胖爺爺’麼,怎成了‘方爺爺’了?”
從前秦羽瑤教寶兒喊方爺爺時,寶兒咬字不清,常常喊成胖爺爺,還被方承乾打趣過。
此刻,寶兒烏黑的大眼睛閃了閃,有些害羞。可是想起爹爹的教導,便沒有退縮,認真地道:“對不起,方爺爺,寶兒如今能喊清楚了。”
“哎喲!”方承乾不由得驚呼一聲,“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咱家小寶兒才這麼幾日不見,怎麼就長成大孩子了似的?”
秦羽瑤不由笑了起來,摸着寶兒的發心,說道:“他這幾日跟着他的父親,被教了好些東西。可見是我從前疏忽了,只把他當成小孩子,每日練幾個字就行。他父親卻是嚴厲,什麼都教他。”
寶兒垂着眼瞼,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停轉動起來,孃親似是在誇爹爹?孃親就快原諒爹爹了嗎?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天天跟孃親和爹爹在一起了?
方承乾卻在讚歎之餘,又有些疑惑:“寶兒的爹爹?”
雖然秦羽瑤沒有明說,而方承乾尊重秦羽瑤的隱私,也沒有特意去查。可是,秦羽瑤獨自一人帶着寶兒過日子,彷彿是被休棄過的,卻是瞞不了方承乾。故而此時,聽到秦羽瑤提起寶兒的爹爹,不由驚訝。
秦羽瑤淡淡一笑,手掌輕輕摩挲着寶兒的發心,道:“寶兒的爹爹,是極厲害的人物
。”至少閒雲樓的東家,得聽寶兒爹爹的話。
後面一句,秦羽瑤沒有說出來,她如今跟方承乾雖然是叔侄相稱,然而實際上卻算得上半個忘年交。故而,很怕方承乾以後不會如此自然地對她,便只是簡單提了一句。
方承乾“哦”了一聲,便知有內情,卻識趣地沒有問,而是指了指窗邊的一個座位,說道:“瑤兒今日找我何事?說起來,你即便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秦羽瑤見他面上十分興奮,掩不住的激動,不由笑道:“我今日過來,原是爲了本月菜品的事。不知方叔有什麼喜事?我瞧着方叔眼角眉梢都是喜悅,快別掩飾了,痛快說出來吧。”
方承乾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瑤兒啊瑤兒,你可真是心思玲瓏。不錯,我今日的確有件好事要告訴你。之前你讓東家找的東西,東家已然找到了,差人送了些許過來。此時就在廚房裡,你可要瞧瞧?”
秦羽瑤聞言,果然驚喜不已:“當真?那可要瞧瞧。”
“走,我帶你去廚房。”方承乾立時笑着起身,十分興奮。
“不過,那種東西的味道很是可怕,東家差人送來的信上說,當地人都當做毒藥的。”方承乾好奇地問道,“瑤兒打算用它做什麼菜?”
原來,秦羽瑤讓柳閒雲找東西的事,方承乾早就有些耳聞。如今柳閒雲傳信回來,方承乾便知道乃是做菜用的一味調料。
方承乾既然知道了,閒雲樓裡的其他廚子們自然也都知道了。方纔正取了些許辣椒,試着做菜呢。纔剛剛開始動手,可巧秦羽瑤便來了。
秦羽瑤只聽方承乾的描述,便知道那東西八九不離十就是辣椒。看來柳閒雲還是蠻有用的麼,秦羽瑤心中乾咳一下,重新給柳閒雲打上一個新標籤。
因着今日便是爲着菜品來的,故而找到辣椒的事,於秦羽瑤而言着實是一份驚喜。便低下頭對寶兒道:“孃親去廚房裡給寶兒做好吃的,寶兒在這裡玩耍,等着孃親出來可好?”
寶兒點點頭:“好。孃親去忙吧,不必擔心寶兒
。”
這樣一副小大人模樣,愈發叫秦羽瑤憐愛得不行,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道:“寶兒乖,孃親去了。”
方承乾笑呵呵地道:“寶兒乖,不是方爺爺和你孃親不肯帶你,而是那小東西着實嗆人的很,方爺爺和你孃親都怕傷着你。”
不說還罷,此言一出,寶兒立時捉住秦羽瑤的衣角,滿眼擔憂地道:“孃親,可不要被傷到了。”
秦羽瑤不由好笑,颳了刮他的小鼻頭,道:“那是吃的東西,怎麼能傷到人?方爺爺是看你年紀小,怕你觸到不該觸的地方,才叫你在這裡坐着的。”
寶兒眼中的擔憂稍稍放下一些,鬆開秦羽瑤的衣角,說道:“那孃親小心些,可不要觸到不該觸的地方。”
一句話惹得方承乾和秦羽瑤都大笑起來。
“好,好,孃親保證好好的。”秦羽瑤說完,便與方承乾往廚房去了。
只聽方承乾笑道:“小寶兒這幾日可是長大不少,我瞧着他說話、想事情的做派,都很是有套路了。”
秦羽瑤便道:“可不是?我兒子當真是個聰明的。”
身後,坐在窗邊的寶兒低下頭看着晃動的小腳。心中想道,他一定要聰明,一定要厲害。這樣才能在長大後,保護孃親。
如果孃親原諒爹爹,以後就由他和爹爹一起保護孃親。如果孃親不肯原諒爹爹,就由他自己保護孃親。寶兒握了握小小的拳頭,心中堅定地想道。
秦羽瑤跟在方承乾的身後,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只見方承乾在前面走着,口中說道:“都讓一讓,瑤兒來了。”
此時已是秋季,天氣早已不復夏季的炎熱,故而廚房裡頭的廚子們雖然穿得單薄,卻都打扮整齊。只見秦羽瑤來了,便分成兩撥站在兩邊。
“瑤兒看這裡,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方承乾指着貨架旁邊的一隻小高凳說道。
只見凳子上擱着一隻籃子,裡面鋪着一塊白麻布,一大捧紅豔豔的如手指頭大小的細長植物果實就攢在裡頭
。隱隱的,散發出一股辛辣氣息。
秦羽瑤的眼中立時閃過驚喜:“不錯,就是它!”
親口聽到秦羽瑤承認,方承乾不由十分高興。他是知道秦羽瑤的本事的,只見秦羽瑤爲了這東西費了許多力氣,便知道這是絕好的物事。
可是……方承乾捏起一隻辣椒,掐破一個小口子,湊到鼻尖嗅了嗅,立時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道:“瑤兒,這東西要怎麼吃?”
“這東西叫做辣椒。”秦羽瑤湊近那籃子,只見裡面攢着一大團辣椒,有乾的,有半乾的,還有些發蔫的沒有經過晾曬的,簡直喜不自勝:“這東西可以曬乾碾成粉末,灑在炒熟或燉好的菜裡。也可以切成段,炒、燉都行。還可以與芝麻混在一起,製作成麻辣醬。”
“除此之外,擱油裡面炸一炸,做成辣椒油也是極好的。吃麪的時候舀一小勺澆進去,別提多美了。”一時間,秦羽瑤的腦中閃過許多辣椒的吃法,隨口提了幾樣。
光是這幾樣,就已經讓方承乾和其他廚子們滿眼亮晶晶的,甚至有的廚子激動得臉都通紅起來:“秦夫人快給我們做一道,讓我們嚐嚐鮮?”
他們研究了一會兒,都覺得味道實在衝得不行,根本沒法下嚥。可是聽秦羽瑤說的,又好似絕美無比的樣子,便都紛紛期待地看着她道。
秦羽瑤笑着點頭:“好。”目光在廚房裡望了一圈,“給我準備兩塊豆腐,一條魚。”
麻婆豆腐,水煮魚,是秦羽瑤拿辣椒開刀的第一戰。
“好嘞!”很快便有廚子切了豆腐塊,盛在盤子裡放到案板上。
秦羽瑤撿了幾顆曬乾的辣椒,洗淨了瀝乾水擱到案板上,提起菜刀便咚咚地剁了起來。瞄了一眼豆腐,說道:“豆腐先用沸水焯一下。”
“得令!”那廚子便開始燒水起來。往鍋底填入兩把柴火,然後舀了兩瓢清水倒進鍋裡,隨手舀了些許鹽撒入水裡,讓豆腐不易碎。
秦羽瑤放心地收回目光,開始用心地剁起辣椒
。
另一名廚子撈了魚洗淨,盛在筐子裡,問道:“秦夫人,這魚要怎麼弄?”
秦羽瑤擡頭看了一眼,說道:“刮鱗去內臟,剁掉頭、尾,然後沿着脊骨將魚片成兩半,再切成厚薄適中的魚肉片。把剃下的魚骨切成小段,再把魚頭剁成兩半,就行了。”
這一番指揮,令那廚子不由愕然:“如此複雜?”
時下吃魚,要麼是整條燉,要麼是切成幾段來燉。像秦羽瑤說的這樣片成肉片,還是頭一回聽說。
秦羽瑤便笑道:“師傅辛苦一下,一會兒做不好吃,我給您賠罪。”
“哈哈,好!”那廚子也是個爽快脾氣,當下拎着魚開始收拾起來。
秦羽瑤剁完辣椒粉,便又洗了些半乾的辣椒,切成小段擱進碗裡,等着一會兒做水煮魚。
做完這些,另外兩名廚子的豆腐和魚片也都弄好了,秦羽瑤不由佩服地道:“兩位師傅的功夫真利落!”
其中一人便笑道:“哈哈,否則老方不給我們發工錢的!”
惹得方承乾又是一陣笑罵:“誰不給你們發工錢了?瑤兒誇你們一句,你們卻都當真了。一把年紀,臉皮恁厚!”
幾人便都笑開起來。
因爲都有些年紀了,不是年輕的毛頭小子,故而並不衝動激憤。又一個屋檐下共事這麼久,感情都極好,便一邊看着秦羽瑤調佐料,一邊笑着問這問那。
秦羽瑤有問必答,同時不忘叫他們幫手。
終於,在一屋子大廚做幫手的情況下,秦羽瑤很快把兩道菜都做好了。
一碗麻婆豆腐,紅彤彤的湯汁十分濃郁,託着一塊塊金黃的豆腐,上面灑了一層翠綠的蔥花,看起來十分誘人。
一碗水煮魚,大量的花椒和辣椒段幾乎將魚肉全都淹沒了,只有幾塊魚片飄了起來,細膩的紋理,引着人去品嚐
。
此刻廚房裡打開窗子仍舊嗆得厲害,卻是人人心中都激動不已:“我嚐嚐!”
“我也嚐嚐!”
秦羽瑤不由笑着從箸籠裡抽出幾雙筷子,分別遞給幾位大廚:“味道有些衝,師傅們仔細着些。”
方纔做菜的時候,因爲要品嚐鹹淡,秦羽瑤早就已經嘗過了。故而此時,自己便沒有留筷子。只見幾位大廚爭先恐後地去品嚐兩道菜品,不由得眼中露出微微的得意。
雖然比前世的高級餐廳的廚師們做得差了少許,然而跟這裡的廚子們比起來,還是相當有水平的。
果然,先後品嚐過麻婆豆腐與水煮魚之後,雖然幾位大廚師傅被辣得連連吸氣,甚至有位師傅滿臉通紅都冒出汗來,卻是異口同聲地道:“好東西!”
這樣辛辣的口味,如此與衆不同,於胃口不好的人而言,是下飯的佳品。於喜愛美食的人而言,是難得的美味。
“完全可以開啓一個新的菜系!”方承乾激動得渾身的肥肉都開始有些顫抖起來,說不出的好笑。
然而滿屋子的人,卻沒有一個在笑他,此刻人人的臉上都充斥着激動的神情——不錯,一個新的菜系!
身爲一名廚子,什麼纔是最高榮耀?無非是開創一個新的菜系,並把它發揚光大!這菜系雖然是秦羽瑤發起,然而卻將在他們的手中發揚廣大!
想到這裡,幾位大廚愈發激動起來。秦羽瑤帶來的這種味道,如此特殊,它能夠調動起人身體中的火。雖然初入口時有些驚人,然而他們卻都相信,人們一定會接受並愛上這個味道!
“瑤兒,這味調料是你發現的,便由你來命名罷!”既然要開創一個新的菜系,必須要起一個能夠流傳萬古的名字才行。方承乾熱切地看着秦羽瑤,只等她起了名字,他們便將這個菜系推揚出去。
秦羽瑤低頭垂眸,此刻卻想起了隔着遙遙的時空,活在那一方世界中的好友,慕秋寒。麻婆豆腐是慕秋寒最愛吃的,秦羽瑤想了想,便道:“就叫‘慕菜’吧。”
在原先的世界,這本是叫做川菜的
。可是在這方世界,秦羽瑤心想,既然是她將它推廣開來的,便應當有功勞纔是。於是,厚顏地重新命了名字。
方承乾聞言,卻有些愕然:“瑤兒,這‘慕菜’做何解?”
其他廚子也都面露不解,原以爲秦羽瑤會用她自己的姓氏來命名,叫做“秦菜”的。
秦羽瑤淡淡一笑,道:“爲了紀念一個朋友。”
方承乾不由一愣,隨即有些明白了,有些惋惜地道:“瑤兒的那位朋友,不在了是嗎?”
“不是。”秦羽瑤搖了搖頭,想起慕秋寒那張牙舞爪的模樣,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在整個組織裡面,慕秋寒最是狡詐,便如那九命貓妖,誰死了她也不會死的。便道:“只是見不着了。”
方承乾卻誤會了,立時笑道:“是失散了嗎?瑤兒不如把那人的相貌畫出來,叫東家差人去尋,既然人還在,總有相逢的一天。”
其他人紛紛點頭:“是啊,秦夫人不如以自己的姓氏命名吧。”
方承乾堅持地道:“很是如此,這本是瑤兒提起的。況且,你和那位朋友不是失散了嗎?不如就給這道菜以你的姓氏命名,等到咱們的菜發揚出去,說不定她在哪裡吃到了,便知道是你,會趕來與你重逢呢?”
這一番勸告,讓秦羽瑤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竟有些不可遏制地砰砰跳動起來。
是啊,她明明被顧子清的人一槍斃命,卻沒有死去,而是穿越來了這裡。等到慕秋寒壽終正寢,會不會也穿越來這裡?而且,穿越的時間點會不會改?會不會,就穿越到當下?
頓時,胸腔中砰砰跳動,不由得萬分激動:“好,就命名爲‘秦菜’!”
終於敲定,方承乾與幾位大廚便繼續鑽研菜品了。留下秦羽瑤站在原地,望着那兩道紅彤彤的菜品,怔怔地出神。或許,此生真的有重逢的機會。
方承乾與幾位廚子捧着辣椒到一邊,嘰嘰咕咕地研究起來。秦羽瑤發怔了一會兒,便收起思緒回過神來。若慕秋寒也能來到這裡最好,若是來不了,她便替秋寒好好地活下去
。凡是秋寒喜歡的,她全都做出來,推廣成最風靡的美食。
想到這裡,秦羽瑤微微一笑,心中有些鬆快了。不論如何,總還有希望不是嗎?便走到櫃子旁邊,取了一隻乾淨的碟子,拿起小勺舀了少許麻婆豆腐和水煮魚,端着往外頭去了。
寶兒早已經沒坐在那裡,而是跟閒雲樓裡的小夥計玩耍起來。因爲常常來這兒,而且寶兒生得俊雅靈秀,脾氣也很是軟善可愛,便格外招人喜歡。這裡的小夥計都喜歡寶兒,便都一口一個“小少爺”的叫着,逗着他玩。
“寶兒,跑累了沒?過來坐下喝口水。”秦羽瑤坐到窗邊,擡手招呼寶兒道。
寶兒聽到秦羽瑤喚他,便跟逗他玩的小夥計道:“哥哥,我孃親叫我,我一會兒再跟你玩。”
“是,小少爺什麼時候想玩,隨時叫我。”那小夥計便笑着道,“保證隨叫隨到。”
秦羽瑤只見他如此熱心,便指點他道:“你悄悄地跑到廚房裡,別叫你家掌櫃的發現了,在案板上有兩道美食,你且嚐嚐看。”
那小夥計聞言,眼睛一亮,拱手謝過秦羽瑤,便立刻貓腰悄聲往廚房去了。秦羽瑤抿脣發笑,擡手招過寶兒,取出帕子爲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兒。
寶兒早就聞見香味兒,此刻雖然被秦羽瑤按在懷裡擦汗,烏黑的大眼睛卻不時斜着去瞧桌上的菜。
秦羽瑤便笑道:“寶兒想吃?”
寶兒連連點頭:“嗯。孃親,這就是你方纔說的好吃的嗎?”
秦羽瑤點頭:“不錯。寶兒敢不敢吃?”
寶兒奇怪地道:“爲何不敢?”
“好,那寶兒便嚐嚐這個。”秦羽瑤笑着指了指麻婆豆腐道。
寶兒便從秦羽瑤的懷裡掙開去,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小手抓起勺子,咬了一塊豆腐送到嘴邊。剛想張口吞下去,忽然麻婆豆腐的香氣衝進口中,不知怎的便想咳嗽。他忍住了,然後屏息小小地咬了一口,頓時,一股鮮香麻辣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
火辣辣的,又燙又麻,寶兒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只是連連吸氣,再也咬不下去第二口。
秦羽瑤笑吟吟地看着寶兒滿臉糾結,對於欺負兒子這回事,絲毫沒有覺得不應該:“寶兒不是敢吃嗎?快,張大嘴巴,一口吞下去。”
寶兒苦着臉道:“孃親,這個……”他絞盡腦汁想着詞彙,卻是想不出來,便可憐兮兮地看向秦羽瑤,“我小口小口地吃行嗎?”
秦羽瑤忍俊不禁,連忙倒了杯溫水,喂到他嘴邊:“孃親又沒有逼着你吃,若是不想吃,便不吃就好了。”
寶兒“嗯”了一聲,就着秦羽瑤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才覺着好了一些。可是此時,卻忍不住又想吃那麻婆豆腐。
秦羽瑤瞧着他糾結的小臉兒,直是好笑,又指了指碟子另一邊的幾塊水煮魚,說道:“寶兒再嚐嚐這個。”
寶兒移動目光,落到水煮魚上,卻忽然擡手指着水煮魚片上未瀝淨的花椒,說道:“我記得這個!”
第一次跟孃親上山的時候,寶兒瞧着好玩,便舔了一口。頓時,直如許多小蟲子在咬舌頭似的,故而記得格外清楚。後來秦羽瑤再取了花椒做飯,寶兒總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來。
此刻移動視線,指着旁邊的紅色小段兒,疑道:“孃親,這個是什麼?”
“這個啊,你若吃了會哭鼻子的。”秦羽瑤笑吟吟地道。
寶兒張口想要反駁,最終卻是沒有說出來,他可是記得,就在方纔他差點就被辣得不行了。便只舀了一片魚,送到嘴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秦羽瑤在一旁叮囑道:“仔細裡面有刺,先用舌尖抿一抿,沒有刺再往下嚥。”
並不是秦羽瑤不耐煩照顧孩子,而是寶兒已經三歲多了,過年就四歲了,該學會自己吃飯了。秦羽瑤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離了人便連口飯也吃不進肚子裡。故而,早早便教了寶兒吐骨頭、挑魚刺。
寶兒點了點頭,認真地抿出一根根小刺,慢慢將那塊魚吃進肚子裡
。因爲方纔有了麻婆豆腐開場,故而這回吃水煮魚倒不覺着太難過,只覺得很好吃,吃完了還想再吃一塊。
秦羽瑤只見寶兒喜歡,哪裡會攔他,便道:“若是覺着辣,便喝口水衝一衝。”
寶兒點點頭,十分興奮地繼續吃起來。
那廂,小夥計聽了秦羽瑤的指點,貓着腰悄悄地往廚房裡走去。方承乾與幾位廚子正在鑽研東西,一時間竟然沒注意他,直叫他舀了一塊麻婆豆腐送進口中,也沒有發現行跡。
然而下一刻,那小夥計卻臉色一變,立時口中的豆腐噴了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話一出口,臉色頓時綠了。只見方承乾等人全被驚得回頭,數雙眼睛齊唰唰地朝這邊看過來。小夥計忍不住後退一步,道:“掌櫃的,我,我只是——”
方承乾只見小夥計滿臉尷尬,且身前的地面上落了一塊豆腐,哪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睛一瞪,順手抄起一柄鏟子,就朝小夥計的頭上打過來:“臭小子,敢偷吃東西?”
方承乾氣得不得了,要知道他都沒來得及吃呢,居然被這臭小子偷吃了一塊!他吃就吃了,還吐了!浪費食物,不可輕饒!
小夥計被方承乾攆着打,直是抱着頭在大廳裡狼狽逃竄,搭眼瞧見秦羽瑤笑吟吟地朝這邊看過來,不由眼皮一跳——莫非秦夫人方纔指點他去偷吃東西,竟是故意的?
這一愣神,胳膊上便捱了一下,直是委屈地叫道:“掌櫃的,不是我,是秦夫人叫我偷吃的!”
“瑤兒叫你吃的?瑤兒叫你吐了麼?”方承乾腳下不停,仍舊攆着他追打。
小夥計登時淚流滿面,他哪知道那豆腐看起來誘人,吃起來卻要命呢?
秦羽瑤笑吟吟地等着寶兒吃完了,便抱起他往外頭走去:“方叔,我和寶兒先走了。”
寶兒趴在秦羽瑤的肩頭上,扭過頭睜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往裡頭看去,只見方纔陪他玩耍的哥哥被攆得嗚嗚直哭,十分不忍:“哥哥,你怎麼能偷吃呢?偷吃就偷吃了,怎麼還被發現了呢?”
裡頭的小夥計聽了,不由得更加淚流滿面,這母子倆是故意玩他的吧?
秦羽瑤聽了這番話,卻是眼皮一跳:“寶兒,這又是你爹教你的?”
“嗯?”寶兒轉過頭來,烏黑的大眼睛看着秦羽瑤,不解地道:“孃親,怎麼了?”
秦羽瑤問道:“偷東西不對,偷東西被發現了更不對,這道理是不是你爹教你的?”
寶兒聞言,立時有些緊張起來
。可是看着秦羽瑤嚴肅的神情,咬了咬嘴脣,老實地答道:“嗯。”而後,低頭揪着秦羽瑤的一縷頭髮,小聲問道:“孃親,爹爹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秦羽瑤想也沒想就說道,“你爹爹說得很對。”
“啊?”這回輪到寶兒不解了。從前秦羽瑤教他,偷東西是不對的,後來爹爹又教他,偷東西不被發現就不算不對。
寶兒曾經很矛盾,不知道哪個纔是對的。後來爹爹給他講了幾個例子,他便覺得爹爹說得更對一些。只不過,在面對秦羽瑤的時候,不知不覺便有些心中難安。
秦羽瑤只道:“偷東西是不對。只不過,不對的事情難道就做不得了嗎?萬事有例外。當你不得不偷東西,否則將會面臨重大損失,甚至是生命的時候,偷便偷了。只不過,不要被發現就是了。”
寶兒聽了,頓時眼睛一亮:“爹爹也是這麼說的!”
此刻,小傢伙有些興奮起來,心中隱隱有些明悟,原來爹爹和孃親的隔閡並沒有那麼深!
此刻,秦羽瑤卻對宇文軒又瞭解了一分。那人,確實不錯。
兩人回到家後,寶兒便往三秀的屋裡跑去,只見三秀還沒回來,便朝思羅的屋裡跑去:“思羅叔叔,寶兒今天吃了一頓好吃的,你們都沒有吃過哦!”
“是什麼好吃的?”思羅有些好奇的聲音傳來。
不論是思羅也好,秀茹也罷,便連小黎、秀蘭和秀禾,漸漸也都被養刁了胃口,變成了一枚枚小吃貨。
秦羽瑤跟在後面走了進去,道:“你可想吃?想吃的話,我中午給你們做
。”
思羅聞言,直是愣了一下,夫人爲何如此熱心?只見秦羽瑤笑吟吟地看着他,心裡有些打鼓,夫人如此笑的時候,總是沒有好事。
他只怕秦羽瑤一會兒說出“既然你不想吃,那中午便不做了”的話,連忙點頭道:“想吃,想吃!”
秦羽瑤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想吃,便去閒雲樓一趟,問方掌櫃要些辣椒回來。”
本來從閒雲樓回來的時候,秦羽瑤想跟方承乾要一些辣椒回來呢。可是那會兒方承乾在教訓小夥計,而那小夥計恰是自己一時心血來潮,逗着他去“偷吃”,才惹得被方承乾攆着打。故而,便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寶兒直接回來了。
“辣椒?”思羅從未聽過這種東西,不由疑道。
秦羽瑤便道:“你去跟方掌櫃說,他自是知道。除此之外,你再順道問他要一份豆腐、一條魚。嗯,就這些,去吧。”
總歸秦羽瑤支使他買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思羅早已從被大材小用的氣憤,變成了現在的無所謂,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拿回來的東西,最終都能吃到他的肚子裡呢,值!
不多時,思羅提着一隻大筐子回來了。一路拎進廚房,往竈臺上一擱:“夫人,東西弄回來了。”
秦羽瑤正在蒸米飯,聞言偏頭一瞧,卻不由得睜大眼睛:“你這是拿來多少?方掌櫃怎麼肯的?”
只見那一大捧辣椒,足有秦羽瑤在閒雲樓的廚房裡見過的一半那麼多。柳閒雲統共就派人送那些,方承乾還要留着研究菜品,怎麼捨得給思羅拿回來如此之多?
卻只見思羅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嗯。夫人若無他事,我就退下了。”他纔不會告訴秦羽瑤,爲了能多吃點好吃的,他硬生生地從方承乾的懷裡搶了一半出來。爲此,方承乾在廚房裡心疼得幾乎快掉眼淚了。
秦羽瑤愛不釋手地摩挲着籃子,只見那紅豔豔的一顆顆辣椒,實在美得很。當下,便做了一道麻婆豆腐,一道水煮魚,外加幾個尋常小菜,整飭了一頓午飯。
飯做好時,可巧三秀和小黎也回來了
。剛一進門,秀茹便嗷嗷叫喚道:“夫人又做什麼好吃的了,如此香得誘人?”
陳嫂正在幫忙端盤子,聞言笑道:“秀茹姑娘怎知是夫人做的,不是我做的?”
秀茹便聳了聳鼻尖,得意地道:“這香味兒我從沒聞見過,想來是新菜。陳嫂的菜我們都吃過,不是這個味兒。所以,一定是夫人又做新菜了!”
陳嫂呵呵直笑道:“秀茹姑娘真是聰明。”
秀蘭卻嗤笑一聲道:“她哪裡聰明?也就一隻鼻子靈敏些罷了。”
惹得秀茹直叫道:“你說誰是小狗?”
秀蘭便道:“誰應便是說誰了。”
秀茹便張牙舞爪地撲過去,與秀蘭掐了起來。秀禾早已趁機越過兩人,此刻坐在桌邊,望着兩道新鮮的菜色,一張溫柔秀氣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泛起期待的神色。
秦羽瑤與寶兒洗淨了手,坐在桌邊,偏頭瞧了一眼掐得正熱乎的姐妹倆,笑吟吟地道:“咱們先吃,正好人少,把最好吃的先都挑吃了。”
秀禾默契地應了一聲:“哎。”
就連陳嫂都悶笑一聲:“是,夫人。”
三人齊齊舉起筷子,往盤子裡夾了過去。秀茹和秀蘭見狀,立馬分開掐着的架勢,幾乎就在三人下筷子的同時,闆闆整整地在位子上坐好,拿起了身前的筷子。
秀茹和秀蘭慣常掐架,最開始的時候,寶兒還會說“等一等秀茹姐姐”。可是時間久了,便對此見怪不怪了。他一邊夾了一塊水煮魚,小心翼翼地無比認真地吃着,一邊擡頭對剛要下筷子秀茹道:“秀茹姐姐吃了可不要哭哦。”
秀茹和寶兒的口味很相似,且愛好又十分一致,故而兩人的感情比其他人都好。寶兒便學了秦羽瑤之前逗他的口吻,對秀茹說道。
秀茹“切”了一聲,道:“我纔不會哭呢。多麼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叫我哭的。”說着,舀了一塊麻婆豆腐,一口氣送入口中
。
下一刻,秀茹的臉色變了,霎時間變得通紅起來。她“噌”的站起身,臉色古怪,想吐又捨不得吐的樣子。最終,匆匆嚥下,然後跑去廚房裡,拿起水瓢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瓢才罷休。
一時間,滿桌人全都大笑起來。罪魁禍首寶兒,此刻也抿着嘴,賊兮兮的十分得意。
有了秀茹的前車之鑑,其他人品嚐新菜的時候都小心了些,最後雖然也辣的不行,卻是享受居多。這一頓飯,秦羽瑤多蒸了一半的米飯,居然到最後半點也沒剩下,反而有些不夠!不由感嘆道,不愧是下飯之王。
從吃飯到吃完,寶兒閉口不提請宇文軒一起來吃的事,也沒有說給宇文軒留一些。小傢伙已經知道了,如果秦羽瑤想,那麼肯定有宇文軒的份。如果秦羽瑤不想,他提出來給宇文軒留着,只會給宇文軒招禍。
果然,到了晚上,秦羽瑤又做了同樣的菜色。恰好秀茹等人根本沒吃夠,便央着秦羽瑤多做些。秦羽瑤便笑她道:“吃多了上火,這東西雖然美味,實在不宜多吃。”
秀茹不管,只是央着秦羽瑤多做些。秦羽瑤只見這丫頭不吃虧不罷休,便果然多做了一些,且囑咐衆人按照中午的食量來吃,餘下的給秀茹。秀茹聞言,嗷嗷地直感動,不停地說:“以後我每天更加努力做活報答夫人。”
一桌人只是笑她,也不嫉妒她最受寵,誰叫秀茹是除了寶兒之外,滿院子裡頭年紀最小的呢?
晚飯時分,宇文軒也來了。
秦羽瑤做飯之前,便通知思羅給宇文軒去信,可以說這頓飯其實是爲了給宇文軒嚐鮮才做的。
宇文軒頭一回吃味道如此重的食物,也是有些扛不住,可是他素來是極擅忍的性子,一頓飯下來,竟無人瞧得出來。
飯後,秦羽瑤便把“秦菜”這個新的菜系的事情給他說了,末了道:“我寫了一封信給柳閒雲,你叫人速速傳給他。”
“信上寫了什麼?”宇文軒問道。
秦羽瑤答道:“我叫他把生產辣椒的那地界,能買就買下來,買不下來就圍起來,想盡辦法不叫辣椒落入其他人之手
。”
川菜這回事,缺的只是想法和材料,絕對不缺菜譜。以碧雲天等大商家的本事,如果得到情報和消息,只怕研究出相同的菜色與閒雲樓搶生意,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宇文軒便點頭道:“好。”
“你帶着寶兒玩,我去拿信。”秦羽瑤說完,便往屋裡去了。卻在拿起信的同時,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便拆開信封抽出信紙,研磨提筆又加了上去。
宇文軒抱着寶兒走進來,脫掉鞋子坐在牀上,望着牀邊小女人格外認真的面孔,心裡直是一片如水般的溫柔:“你倒是跟表哥一樣,熱衷於賺錢的事。”
“誰跟他一樣了?”秦羽瑤沒好氣地道,“我還不是爲了你?”
宇文軒怔了一下,問道:“爲了我?”
秦羽瑤一邊寫着信,一邊說道:“不論你是要坐上皇位,還是要幕後攝政,錢財物資是最少不了的。我若是多掙一些,日後你行事起來不更方便麼?”
話音落下,屋裡邊頓時一片靜寂。
秦羽瑤這纔回過神來,筆下一頓。而後裝作不經意地道:“你想太多了,我是不想讓寶兒沒了爹爹,纔不得不支持你罷了。”
然而宇文軒分明瞧見,她耳後有一片紅暈悄悄地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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