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行善濟困開張施粥 送禮納賄籌備過節(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瑞因想到一衆饑民的可憐,也爲擡高自己名望和“瑞豐”美譽,決定設棚熬粥佈施。他正與“瑞豐”主管湯家盛安排此事時,佔宣立吵嚷着進到糧鋪來。
“我聽聞大哥的糧鋪被人哄搶,立馬打馬趕過來看看,誰膽大包天,竟敢搶到大哥的鋪子上來了?沒有王法了麼?”佔宣立是一邊嚷着一邊進來,與盧嘉瑞作揖。
“事情既已發生,又已過去,不提也罷!”盧嘉瑞說道,在他看來,即便有損失,也無法挽回,況且這也不是什麼榮耀之事,多說無益。
“怎麼?大哥你忍得下?不將那些哄搶的人一個一個揪出來,讓他們賠,讓他們磕頭磕到頭破血流,你就放過他們?要不也該報官府,讓巡捕房緝捕這等無賴歸案,讓他們坐監充軍纔是。”佔宣立繼續嚷嚷道。
“人家本來就窮得買不起糧食,纔來哄搶的,你抓到他又有何用?等你抓到他時,怕搶去的那些糧食早已化成大糞了!他們坐牢充軍於我又有何益?”盧嘉瑞倒笑着說道。
“難道就這麼算了?讓他們這等白搶一遭?你看看,不光是搶去糧食,這地上糟蹋的!”佔宣立一邊指指點點的,一邊說道。
“當然了,我私下裡會慢慢查探,那一日我查探得實,將背後主使的人揪出來,我定然不會饒了他!要讓那些搗鬼的人明白,我盧嘉瑞也不是好招惹的!”盧嘉瑞說道。他忽然又想到方纔刺傷的那人,吩咐湯家盛道,“哦,湯掌櫃,你讓人到外邊去看看,方纔我使劍刺傷的那人,流了不少血,看還在不在,在的話,趕緊叫夥計到藥鋪去請郭老先生來給上藥包紮,然後擡回他家去,擡去時送上一斗米吧!”
湯家盛應喏後,就親自出去看,一會就回來說還在,於是他就吩咐一夥計去請郭老先生來。
“不想大哥還菩薩心腸,人搶你店鋪,你還救他命,送他米!”佔宣立說道。
“這人應是隨亂衆搶點米而已,罪過不至於丟命,我刺傷他也只是爲着警告其他亂衆,我總不能讓他這般就死在我店鋪門前嘛!”盧嘉瑞說道,“宣立,你來是爲着何事?就是爲着來看看這亂局麼?”
“老弟吃過早飯出門,到街上就聽有人說大哥的糧鋪被哄搶,趕過來看有什麼能幫忙的,本來也是想趁便要買些米回去,家裡米缸空了。”佔宣立說道。
佔宣立看看夥計在清理潑灑在地面的稻米,看到一個夥計清理的一堆,叫道:
“等等,這污髒的稻米,我先來拿些!”
說畢,佔宣立就從袖裡扯出一個袋子來,過去將米堆上面那些沒有污髒的撥到袋子裡,再看看周邊的地方,徑直將上面沒有污髒的都裝他袋子裡,不一會功夫,裝了滿滿一袋子,然後放到一邊,說道:
“反正這污髒的稻米也不能發賣,而我家正好也沒有米了,我就湊合着取點回去,陶洗陶洗,看還能不能吃,大哥你看怎樣?”
盧嘉瑞想了一想,只好說道:
“也行,多陶幾遍,小心裡邊有泥沙呢!”
幾個夥計們七手八腳,好一陣功夫將灑落地上的稻米都通通撥成一堆,就準備裝袋子。盧嘉瑞問道:
“怎麼不將裡邊的泥沙或石子清除掉?”
一個夥計說道:
“方纔湯掌櫃說這些米就日後用來熬粥佈施的,我等想就這樣裝起來好了,反正是用去熬粥佈施的,有一些些髒也不打緊。”
“胡說!既要做善事就要做好,我盧嘉瑞家怎麼能使用污髒的米熬粥佈施呢?丟面丟份!趕緊去找個篩子來,將泥沙篩掉,有小石子的也要撿掉。”盧嘉瑞大聲訓斥道。
夥計們驚得一愣,但只好應喏照辦。
這時逢志帶了邱福、盧嘉恭和柴榮來了,不等他們見禮畢,盧嘉瑞就吩咐道:
“明日起我要在前面街角那塊空地上熬粥佈施,救人急難,盧嘉恭、柴榮你們兩個今日就去搭建一個棚子,磚頭、木料你們自己那裡就有,到‘瑞依’去要些麻布或棉布來蓋頂、圍欄,砌好三個土竈。明日湯家盛去買鑊安放熬粥。”
“大哥要行善啊?”盧嘉恭吃驚地問道,“這麼多的饑民怎麼救濟得過來?可一旦做起來,花去的便是白花花的銀子!”
“並不一定要救濟所有的饑民,我是救急救難而已,我主意已定,你等就不要再多說了。”盧嘉瑞說道。
“好吧,橫豎不是花俺的銀子,俺就出點力氣罷了!”盧嘉恭嘟噥道。
“大哥,那俺們就去搭棚去!”柴榮說一句,就和盧嘉恭一同走出去了。
“邱福,你都清楚了,明日就要開始施粥,爲了保證不要出現今日這樣的混亂,咱們要請陶老爺幫忙。你回去寫個拜帖,等晚來衙門散卯了,去拜見陶老爺,請他明日派四五個捕快到施粥棚來鎮場。”盧嘉瑞對邱福說道。
“陶老爺能應允派捕快來嗎?”邱福疑惑地問道。
“你只管去請就是了,你不必擔心,陶老爺一定會應允的。”盧嘉瑞說道。
“那好,那小可先回去了!”邱福應喏後就回去了。
“湯家盛,你再招三四個夥計吧!”盧嘉瑞又對湯家盛說道,“我想起來不如將那邊府門前糧食倉庫開出個鋪面來,直接就在那邊賣糧,一來方便那邊的街坊買糧,二來也可以分流這邊鋪子的人客,避免擁擠混亂。那邊就由崔樂進做管事,崔樂進也歸你管,你這裡派三個夥計過去幫他。這裡的夥計要分派幾個地方,去接船的、施粥的、府門前糧鋪分號的,還有要留在本鋪做買賣的,你要將生手和熟手搭配,別讓哪一處出差錯了!”
“知道了,老爺!小可就去辦!”湯家盛回答道,然後又去將方纔揭回來的招人告示又拿到鋪子外牆上貼去。
“宣立,你還有什麼事沒有?沒事我得走了,你也揹你的米袋子回去吧,免得家裡等着急了。”盧嘉瑞回頭對佔宣立說道。
“我沒事了,我哪還有什麼事?本來就是來看看大哥的。那我走了,多謝大哥的米啦!”佔宣立笑了笑,作個揖,過去提起米袋子就要揹走。
“不用謝!湯主管,將佔爺這袋米拿去斗量,收下銀子好送佔爺出門!”盧嘉瑞呼喚湯家盛道。
“嗯?”佔宣立一聽,一下子被嚇懵了,“不是吧?大哥還要收老弟這點污米的錢?”
“宣立,你這袋子米可一點都不髒哦!”盧嘉瑞微笑說道,“誰說過要送你米了嗎?這袋米少說也有兩鬥,至少得值八、九百文錢呢!”
這下佔宣立十分尷尬,臉色一下子暗下來,卻只好不自然地放下米袋,說道:
“我沒帶那麼多錢,那我少買一點好了。”
停頓一下,佔宣立就要解袋口,欲將米倒回到米堆上,一邊繼續說道:
“那我還是去要那些新開包沒污髒的米吧!”
“哈哈哈!慢着,宣立,我跟你開個玩笑,你也當真?我盧嘉瑞豈是那等小氣之人?你背了去吧!”盧嘉瑞大笑說道。
“我懶得理你了,走人!”佔宣立一下又笑逐顏開起來,卻故作腦怒的樣子說道,然後背起米袋子起走。
“忙了半日,早飯還沒吃上,如今真餓極了。逢志,咱們到濱河街那邊去找間飯莊吃點,也懶得回去吃了!”盧嘉瑞這時吩咐逢志道。
那佔宣立聽到盧嘉瑞要出去吃早飯,趕緊回頭走回來兩步,對盧嘉瑞說道:
“大哥,要出去吃早飯?我知道一家酒家,叫什麼‘豐記酒家’的,早飯也開張,裡邊的鮮肉醃菜煎餅和炒蛋面卷很好吃,正好作早餐吃。那兒還有很多各色點心,都特別好吃的。聽說這酒家也是廣南東路上廣州府來的掌櫃。那裡可以慢慢坐着喝上兩盞茶,再吃早飯,還可以燙上一壺酒來,小酌幾杯佐餐,亦茶亦飯亦酒的吃法。酒家裡還常有小優兒在那裡賣唱的,興頭來時則可以叫小優兒唱個曲兒侑酒,很特別,很有意思。不如老弟帶大哥去試試?”
“如今市面上都沒有了麥子和麪粉,店家怎麼還做得出來煎餅和麪卷?分明是胡說!”盧嘉瑞說道。
“大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做買賣的人都特別聰明,如今很多原先用麪粉的食物,都改用米磨成米粉來做了。那店家的鮮肉醃菜煎餅和炒蛋面卷,改用米粉來做,結果卻更加好吃。估計以後怕是有面粉賣了,店家也還用米粉來做咯!”佔宣立說道。
“你定然已經吃過早飯了,趕緊背了米回去吧,我隨便去吃些兒就行了。”盧嘉瑞說道。
“你看如今都什麼時辰了,我早膳吃的早,早都餓了。況且,難得遇着大哥要去吃飯,我怎麼也得帶大哥去嚐嚐那麼好吃的東西。我就辛苦一點自己,揹着這袋子米去,順便把中飯也吃了,哈哈哈!”佔宣立說着,自己都笑了出來。
“你這賊溜的嘴,真是一點便宜都不放過!自己要趁便吃一餐飯,搬出諸多由頭來!哈哈哈!”盧嘉瑞也被逗得笑了起來。
於是,盧嘉瑞、佔宣立和逢志三人出了“瑞豐”,佔宣立將米袋子放到自己馬背上,大家各自騎上馬一起往濱河西街走去。
盧嘉瑞和佔宣立連同逢志,在豐記酒家吃喝完早飯,晌午已過。說是早飯,其實都算得是午飯了。在回府的路上,盧嘉瑞問逢志道:
“逢志,你說誰會到我家糧鋪來哄搶糧食呢?”
“不是些饑民嗎?餓壞了,又買不起糧食,發了瘋,就只好鋌而走險,搶唄!”逢志答道。
“不對,一般饑民就算餓死,最多去偷,也不敢公然去搶鋪子裡的糧食。”盧嘉瑞說道,“如若是在路上,饑民搶糧倒是可能的。要是去搶店鋪,真正的饑民沒這個膽!”
“不是明明看到,都是些餓得不成樣子的饑民在搶拿糧食嗎?”逢志不解地問道。
“當然,場面混亂中,饑民是會來趁機搶拿點糧食的,但一定有人設謀來搗亂在先。”盧嘉瑞說道,“而且搗亂的人一定有好幾個,有的裝成饑民,也許也拉上幾個真正的饑民,一同搞事。你就想想看,如若有人設謀搗亂,到底會是誰?”
“那這個小的就想不出來了。要不老爺自個想想看,有沒有什麼仇家要來搗亂咱們家的買賣?”逢志回答道。
於是,盧嘉瑞也不再問了,只是一路沉默思索着回到府裡。(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