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歎服,鳳棲梧桐626,乃真心太強了。拱手不足,得作揖。)
三月初三,長安。
皇城上林苑,太液池。儘管已遠不是盛唐時的那般曲橋垂柳、煙波浩渺、仙島迷漓、瓊樓玉宇的入畫絕景,但經過連續不斷幾個月的修葺清理,風物漸能入眼,不再是往昔頹敗模樣。
在這陽春三月,萬物復甦的季節,憑欄倚樓,便只是遠眺那連天芳草,呼吸着荷池芬芳,也別有一番情致。
朱皇后,現在正在享受着這番情致。
時近清明,暖風微薰,朱皇后斜依湖心亭彩柱,悵然遙望。從後面看去,皇后頭綰高髻,玉頸纖長,上身着月白春衫,外罩同色背子,下身一襲曳地灑花淡綠襦裙。身姿豐腴而不失輕盈,池風吹拂,衣袂飛揚,飄逸若仙。
清明最宜相思,她又在思念誰呢?是塞北的苦命郎君,還是南國的命中貴人?
沒有人知道,或許,連朱皇后自己,心下也是一片迷惘……
蹬蹬蹬!一陣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攪亂了御花園的寧靜,也驚動了擔任守衛的女兵,火槍剛剛擡起,旋即放下:“是莫副指揮使。”
“是青蓮來了嗎?”朱皇后轉身,秀美的鵝蛋臉笑意盈盈,“這般行色激動。定是有好消息。”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莫青蓮高舉着手裡的軍報,玉容通紅,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奔向湖心亭,“娘娘,大喜!我軍大捷!”
“……正月二十三,全殲兀朮五萬軍,片帆不得歸江北;翌日,追擊奴酋兀朮。一破二百鐵浮屠。二圍兀朮於烏江蕩,斬之……”朱皇后雙手執定軍報輕念出聲,聲音微微顫抖,明眸蓄滿喜意。末了微不可聞地輕嘆一句。“五千殲五萬。曠古未聞之大捷……他總是能創造奇蹟!”
莫青蓮喜孜孜地催促:“還有,後面還有,那纔是更大的好消息。”
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他率水師大軍回來了麼?沒有聽到這方面的傳聞啊!朱皇后急忙定神再看軍報。
“……現攜全師出海暫避。特授權陳規、張角、楊再興、何元慶、凌遠、楊奮、關忠勇、張立、釋智和,組成九人聯席小組,協調全城及全軍軍政事宜。接到軍報即日起,啓動‘虎計劃’!”
“虎計劃?什麼是虎計劃?”朱皇后滿面驚訝。
莫青蓮笑靨如花:“原先我也不知,直至方纔,楊折衝那小子才透露說,軍主出發之前,定下兩個連續性計劃,分別是‘龍計劃’與‘虎計劃’。‘龍計劃’就是水戰殲兀朮,若能成功,則可啓動‘虎計劃’——反攻東京!”
此時莫說是莫青蓮,便是整個天樞城高層,都無人知曉,滅兀朮只是龍計劃的上半部分,而下半部分,則是真正的“擒龍”。
“要打回東京了麼?”朱皇后以手撫心,整個嬌軀都在微微顫抖。整整三年了,又能回去了麼?一定會!他要打哪裡,何曾會打不下來?
莫青蓮與守衛女兵及宮女們拉着手,又笑又跳,全無以往矜持肅穆之態:“我們可以回東京了!可以回家了!”
朱皇后淚珠噗簌而落:“是啊,我們可以回家了……”
願望很美好,心情可理解,但要回家,路,還很長……
……
是夜,長安府衙,軍議堂,燈火輝煌,遍佈崗哨,顯然,府衙內正有重要軍議。
軍議堂內,九人聯席小組成員,除陳規(尚在太原主持政務)、關忠勇(還在代州前線)、楊奮(正從平定趕來)之外,其餘六人小組成員俱在座。
當日狄烈出發南下之時,分佈於永興軍路的各主力軍兵力已紛紛回防長安,各佔領地的兵力真空,由各乙級師旅填補。由於河東路北面戰局安定,東面真定府的金軍也是自保有餘,出擊不足,井陘關與奈何關安全無虞。故此,原駐守於太原本部,用於機動的總預備隊,釋智和的第五整編師,已於正月中旬南下,駐軍臨潼。做爲永興軍路,各乙級師旅的總預備隊,防禦對象,自然是宋秦鳳路、成都府路諸軍。
而楊再興第一整編師,何元慶第二整編師,張立的第三整編師,近四萬主力大軍,則駐軍於長安東北的霸橋軍營,隨時等待軍號吹響。
不過,在此之前,聯席小組還需要一份出使報告,以爲決策依據。
報告人:趙梃。
相國公趙梃,以副使身份,隨皇叔越王趙偲,前往秦鳳路、成都府路,拜會宋西軍諸將,取得豐碩成果。有淵聖皇后坐鎮,有皇叔皇子出馬,西軍諸將,又是歡喜又是惶恐。歡喜的是,趙宋血裔尤在,實乃天佑大宋;惶恐的是,這正統之爭,怕是一個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漩渦,誰沾邊誰成渣。
故此,西軍諸帥,曲端、孫渥、劉錫、趙哲對趙偲提出的收編之事,唯唯諾諾,顧左右而言他。待趙偲退而求其次,要求西軍中立時,西軍諸帥則滿口答應,一致表示:決不向天誅軍發一箭一矢,決不向永興軍路派一兵一卒。
如此,趙偲與趙梃的出使任務最低目標,完成。
二月初,趙梃先一步返回長安彙報,而趙偲則滯留於秦州(今甘肅天水),會會由蜀入陝,即將到來的建炎朝新任的川陝宣撫處置使張浚。只有說服此人,才能算真正爲天誅軍解決長安西北的後顧之憂。
“……偲以爲,西軍人心已定。將心可用。曲端、劉錫、孫渥、趙哲,諸帥謹慎;劉錡、吳玠、吳璘、關師古,諸將皆有殺賊報國之心,或可收之,宜當努力說服之……”
趙梃將趙偲的奏摺大聲念一遍,念畢,呈交給知京兆府張角。張角驗看無誤,圈閱、標記、歸檔。然後對堂下諸將道:“郡王的龍計劃,已經圓滿成功,一戰而殲兀朮五萬軍。天波水師。當真了不起。在場諸君都是陸上虎賁,麾下俱是陸上精銳,武器裝備更遠勝天波師,萬不可被比下去啊!”
說起這個。在場諸將心情那是既興奮又鬱悶。殲滅數萬金軍主力。這是自天誅軍成立以來。戰果最爲輝煌的一戰,的確令人振奮。遺憾的是,這一仗。偏偏是水師打的,跟陸軍沒什麼關係。天誅軍陸軍近十萬,從建軍打到如今,所取得的戰果,尚不及只有五千的水師,想想就令人……還好,這一戰是軍主親自指揮,多少讓陸軍將領們心裡好受些,若是張榮那廝全權指揮打的這一仗……那今後見到水師那幫傢伙,頭都擡不起來了。
張立沉聲道:“水師兄弟不錯是打了一場輝煌的大戰,但我們野戰軍也不是吃素的——龍計劃殲敵五萬。虎計劃,我們要殲敵十萬!”
“正是!”
“張將軍所言極是!”
“咱們陸軍怎也不能輸給水師。”
張角雙手按了按,示意安靜,然後以目示意楊再興。
楊再興點點頭,首先站起發言,這位沙場悍將,歷練數年,已經在戰爭中成長爲一名合格的方面將領,考慮問題,處處着眼全盤:“二位特使辛苦,安定西北,結好西軍,令我主力大軍得以收縮兵力,集結備戰,實是功不可沒。如此,以五馬師佈防寧、邠、鹿三州,以防西軍足矣;以白馬師主力,佈置於綏德軍、延安府、保安軍,以防夏國。第五整編師,居中策應,隨時應變,則關陝無憂矣。”
何元慶以拳擊掌,振奮道:“好極,這樣我大軍就可以出潼關了!”
天誅軍在場的各混成旅長:張憲、董先、張銳、楊折衝、趙能、樑興(獵兵營指揮使,與副旅長同級,軍階爲郎將)……等等,無不興奮得綰袖頓足,互相以目示意。若不是在氣氛莊嚴的軍議堂內,而是在軍營中,只怕早已是一片喧譁聲。
張立與釋智和對視一眼,一齊看向副參謀長兼長安警備師長凌遠。
凌遠點點頭,從座位站起身,來到大堂正中,懸掛着大幅地圖的圖牆前,接過衛兵遞來的指示棒,在地圖上中原區域劃了了大圈,對諸將道:“兀朮軍覆滅,金軍在中原地區,尚餘三大塊兵力。分別是兩淮及京東的金元帥左監軍完顏昌三萬大軍;西京洛陽的河南副都統完顏拔離速所屬,分佈於河南府、汝州、鄧州的兩萬大軍;金東路軍右副元帥完顏宗輔所屬,分佈於京畿、京西南北兩路、荊湖南路的三萬大軍。這中原三大塊兵力,合計八萬餘人——這是金國在中原最後的力量。”
凌遠的指示棒,朝建康附近某個位置重重一敲:“黃天蕩之戰,兀朮軍灰飛煙滅,這是十餘萬南侵金軍的精銳。精銳潰滅,身爲統帥的完顏宗輔會怎麼做?”
何元慶大聲道:“只要完顏宗輔還沒真傻,就只剩下全線收縮兵力,滾出東京、滾過黃河、滾出兩河,最後滾回他們的安出虎水這一條路!”
凌遠重重點頭:“不錯,完顏宗輔已經在這麼做了。情報顯示,所有分散在京西南北路、荊湖南路、兩淮諸路之金軍,已經放棄佔領地,滿載劫掠中原的財物,全力向京畿開封府集結。八萬金軍,準備要逃!但完顏宗輔顯然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他還沒問過我們天誅軍是否同意。”
“正是!”諸將聽得熱血沸騰,一個個忍不住振甲而起,滿面脹紅,“咱天誅軍不開口,誰也別想溜!”
“軍主早在南下指揮黃天蕩大戰之前,就與我約定——一旦‘龍計劃’成功,立即啓動‘虎計劃’——不教胡馬渡黃河!”凌遠目光如炬,雙手分握指示棒,咔嚓一下折斷,“中原河山,不是金人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一次,但教金人來得,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