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一驚,轉頭道:“你說的可是向朝廷供戰馬的曲府?”
“除了他們還有哪個曲府!除了北方的馬場,曲府連船行也開得紅紅火火,最賺錢的兩個營生曲府都佔了,莫怪連官府都要讓他三分。”那茶客一臉的與有榮焉,“這太原馬市啊,若不是因爲曲家也不會如此興旺。只要能跟曲家做上買賣,一輩子就都不愁吃喝了!”
大漢掀掀嘴脣,嘟嘟囔囔小聲道:“就算如此,也不能擺這麼大架子……讓這麼多人等着他們……”
“這你可就誤會人家了。”茶客喝口水潤潤喉嚨,“是咱們自願等曲府三位少爺的,跟在他們身後買馬,準沒錯!”茶客擡頭看看日頭,匆匆灌了口茶水,扔下幾個銅板,急衝衝的往外跑:“看看日頭也差不多了,我得去佔個好位置,可不能再像去年一樣被別人搶了先!”
大漢一聽,也坐不住了,丟下幾個銅板抓起包袱也跟了上去。
果然,片刻過後,一輛樸實的烏木馬車緩緩而至,在馬市口停了下來。一個一身玄墨衣袍的男人首先跳了下來,轉身扶着一位一襲寶藍衣裙的女子下得車來。那男人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胳膊,邊向沿路跟他打招呼的人們點頭,嘴裡邊不停抱怨:“你真是倔強,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來。馬市裡人這麼多,萬一碰着跌着還得了?”
“不是有你嘛。”女子一臉嬌俏笑意,寬鬆的衣袍掩住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展町離都說了,我沒什麼大礙,你就愛窮緊張。”
“我窮緊張?”男子腳步一頓,板起臉道:“是誰自己有了身孕還毫無所覺,從凳子上摔下來差點兒流掉孩子的?!”
“好嘛好嘛,是我的錯!人家不是想着幫你整理下書房嘛!”女子討饒的捂住他的嘴,“展町離都說了,我現在身體調養的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到底要把這件事掛在嘴上多久啊?!”誰知道這孩子那麼乖,她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哪像雲毓雲輕,差點沒把她折騰死。外人只道曲府風光,給朝廷提供戰馬,卻沒人知道這背後嵐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所有給朝廷的馬都是無償的,而且曲府暗地裡還擔負着給朝廷打探突厥消息的任務。這一切,換來曲府所有人的平安。不得不說,李世民是一個極會用人的皇帝;他讓嵐一生都效力,卻心甘情願。就是因爲這樣,所以纔想爲他做點什麼。
“等你平平安安的生完再說。”男人伸長臂護着她,小心的不讓周圍的人擠過來。“姓展的說的話,你聽聽就好,別放在心上。你瞧瞧,這人這麼多,還是回去吧。”
“不要。”女子撅撅嘴。爲了出來透透氣,她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啊……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把勝利拱手讓人?
“蕊初,我是爲了你好。”在家裡天天有人陪着她都能出意外,外面實在太危險了!
這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蕊初嬌嗔的瞪他一眼:“你若真爲我好,昨晚,昨晚就不該……”昨晚他怎麼那麼相信展町離的話了?!
她的話讓曲耘柏一時也有點
困窘,萬萬沒想到她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提到這件事。好在她聲音很低,應該沒有人能聽見。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馬市中心的一個廣場上。廣場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了人,見他們來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徐叔。”一見站在廣場中央那面大鼓下花白鬍子的老人,蕊初甜甜喊道。
“曲爺,今日怎麼一人前來,另兩位少爺呢?”老人笑容可掬的問道。
曲耘柏拱拱手回禮,“徐老,讓您久等了。二弟他們稍候便道。”
徐老一眼看見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一臉調侃的笑意:“今天竟能一睹夫人風采,真是三生有幸。”
曲耘柏臉上佈滿尷尬神色。“徐老說笑了。”
蕊初站在他身邊,捂着嘴偷笑。這位徐老是曲府的老客戶了,做生意童叟無欺,爲人又和藹風趣,很得曲府上下的喜歡。他經常在曲府走動,對府裡的事情甚是瞭解。其中自然少不了曲耘柏愛妻如命的事了。
“請。”徐老後退一步,待曲耘柏拿起鼓槌重重的敲出三聲重響,便大聲喊道:“開市囉……”
衆人就等着這聲高呼,話音未落便紛紛高喊:“曲爺,到我那兒去看看,今年的馬可是難得一見啊!”
“曲爺,還是去我那兒吧,保管您看了就下定錢!”
“曲爺……”
曲耘柏大聲說:“各位,今日我只是來開市的,要跟咱們曲家馬場做生意的,待會兒我二弟三弟來了跟他們談。現在,請各位讓讓路——”說着護着蕊初便往外走。
徐老跟在他們身後,問道:“曲爺,今日是有其他的安排麼?”
“沒什麼。”曲耘柏淡淡回答,“只是雲毓雲輕他們在凌清樓等着,這裡就交給二弟他們了。”
“雲毓雲輕啊?”徐老大喜,“雲毓雲輕來了?好好好,好久沒見這兩個小祖宗,可真是想死我了。你稍待片刻,等我買了馬,便去凌清樓找你們去。可別不等我先走了啊。”
“徐叔,您放心吧,一定等您來。”蕊初搖頭,目送他頻頻回頭的不捨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人好不容易擠到馬市外圍,正要去往凌清樓,卻被一個小小身影撲過來抱住了腿。
“娘——”軟糯的聲音委委屈屈的,噘着小嘴兒眼看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雲輕怎麼了?”蕊初心疼的抱起她,揉揉她被太陽曬紅的小臉,“是誰欺負我們小云輕了?”
“哥哥壞!”雲輕攬住孃的脖子,迫不及待的告狀。“哥哥不讓雲輕吃糖糖!”
曲耘柏掰開她的小手,一把把女兒抱到自己懷裡,無視她的掙扎道:“哥哥呢?”
小云輕卻不理他,像只不安分的小鹿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嘴裡嚷着:“不要爹爹!要娘!要娘!”伸着肉肉的雙手,兩泡委屈的眼淚,所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愛吃鬼,娘說過吃太多糖牙齒會掉光光!”拉着寶兒的手隨後趕來的雲毓一副小大人模樣,板着臉道:
“還有,娘肚子裡有弟弟,你還賴着要娘抱,你想把娘累死嗎?!”
小云輕一驚,懵懵懂懂的不知死是怎麼一回事,但隱約知道是不好的,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嗚……娘不要死……嗚娘……不要……”小嘴又要哭又要說,忙的不可開交。
“雲輕乖雲輕乖,娘不會死的,不會不會的。乖啊乖啊……”蕊初連忙要把她從曲耘柏手中抱過來,他卻不撒手,無奈她只能撫摸着女兒的臉蛋柔聲安撫。
“曲雲毓!”當爹的一瞪眼,語氣冷得像冰,“你又在嚇妹妹!”
雲毓努努嘴,不服氣的正要開口,又被一記狠瞪嚇了回來。他小臉一扭,拉着因爲一路狂奔猛喘氣的寶兒的手轉手就要走。
“跟妹妹道歉!”曲耘柏厲聲說道。
雲毓被這聲厲喝嚇得一抖,臉上卻依然一副“我纔沒有這種笨蛋妹妹”的表情。
“好啦好啦,雲毓他又不是故意的。”蕊初給雲輕擦完眼淚,輕聲說道。
當爹的卻不爲所動,依然冷冷的說:“先是嚇哭妹妹,之後又讓你娘擔心,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的?”
“你這麼嚴厲做什麼?”蕊初沒轍的搖頭,對雲毓露出微笑:“兒子,到娘這兒來。”
“娘……”雲毓一臉愧疚,擔心的望望孃的肚子,“娘,你跟弟弟沒事吧?”
“沒事,別擔心,娘身體好着呢。”她點點他的鼻子,“以後對妹妹要有耐心一點兒,知不知道?”
“嗯。”雲毓乖巧的點頭,在心裡卻暗暗想着:幸好娘肚子裡是個弟弟,若再來個像雲輕這樣的妹妹,他這個做哥哥的,可就要累死了。
小云輕被爹爹的冷臉嚇的不敢說話不敢動,粉嫩的小嘴兒動了動,斜過身子在娘耳邊說:“娘,你別生弟弟,生個妹妹好不好?”如果弟弟跟哥哥一樣,老是喜歡管她,那她不就有三個爹爹了?不行不行!
這孩子還真以爲他們想要弟弟就是弟弟,想要妹妹就是妹妹嗎?蕊初親她軟嫩嫩的粉頰一口道:“好好好,娘生一個跟雲輕一樣的妹妹好不好?”
“好!”雲輕一張小臉笑開了花,了了心裡的一樁心事,趴在爹爹肩上,眼睛骨碌碌的左右張望。
“小,小姐……”
“寶兒你還沒緩過來呀?”蕊初好笑的看着寶兒喘的說不出話來的模樣,過去給她拍了拍背。
寶兒擺擺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小姐,小少爺跑的太,太快了……”
“寶姨,你身體太差了。要不,你每天早晨和我一起跟爹學功夫吧?”寶姨都是個大人了,竟然跑不過他這個才五歲的小孩子,真是不像話。
“啊……?”寶兒傻傻愣住,一臉的欲哭無淚。
蕊初笑着,挽住曲耘柏的胳膊,拉拉寶兒。“走,到凌清樓去吧,淨顏他們還等着呢。”說完,她仰起頭,對曲耘柏甜甜一笑,往前走去。
那步伐堅定輕快,因爲她知道,此刻,幸福,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