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北風呼嘯, 又飄着雪的日子,北冥狂人回來了。
快要到侯府的時候,仲孫敬一身的疲倦一掃而空, 因爲他又完成了任務, 他是興奮的。不顧風雪, 他在前面跑的挺歡快了。
終於, 到了府門前, 仲孫敬喊了一嗓子:“二公子回府了,裡面的人快點把門打開。”
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額上掉下了成團的雪。看門的下人抱着手出來了:“二公子,您回來了。”
他們也不敢太熱情, 站在一旁保持低眉順目即好。
“二公子, 我們終於回來了。這要是一直騎馬, 肯定能趕在下雪之前回來。”
仲孫敬一腳先邁進了府門內,他的心中略有怨言, 也不敢發牢騷。
因爲,半路上,北冥狂人把兩個人的座下馬送給了一戶貧困的農夫。後半程的路,他們只能靠兩條腿大步流星地步行了。
北冥狂人冷臉:“你是在埋怨本公子嗎?”
“不敢不敢,二公子您心善, 小人是佩服您呢。侯爺說了, 在天子收回您的差事之前, 您必須在府上待着, 即便出去玩耍去, 也得當天去當天回,不能走太遠。嗨, 這冰天雪地的,還是待在房間裡烤着炭火盆,日子過得才逍遙,您說是不是啊?”
“仲孫敬,本公子看你愈發的不拿自己當下人了,盡敢管起本公子的事情來了?”
北冥狂人一腳踏進府門,抖掉披風上的積雪,沒有盛氣凌人,語氣卻也異常冰冷。
“不敢,不敢,您別生小人的氣。小人只是把侯爺的意思再說一遍。畢竟您現在領着王差,雖說暫時回來了吧,過了這個冬天,您是不是還是要接着當差去,這個事情誰也說不準。當然,除了當今天子。還有,小人也確實有點私心,就怕您一個隨性,小人就又要漫山遍野地跑斷了腿——”
仲孫敬擡起頭,發現北冥狂人已經走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這位公子可比那位侯爺難伺候多了。瞧瞧他這一路,挖空心思,想破腦袋地修飾說話的措辭,也沒能說到這位公子的心坎裡去。
不過,還好,任務算是完成了。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趕緊找侯爺邀功請賞去,省得突生變故。
……
北冥狂人走在回自己小院的路上,有下人發現了,驚呼:“二公子您回來了,二公子您回來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府。
李自然坐在房子裡,聽聞這個消息,心頭一怔。現在是時過境遷了嗎?再見面也許只有尷尬。
外頭雖然飄着雪,但是這會兒風卻停了。沒有了呼嘯的風,天地間忽然變的安靜了,碧玉和其他下人都跑到院子裡玩雪去了。
李自然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很是羨慕。她也一時玩心大起,披上披風,信步走出了房間。
“哎呦,夫人,您可別出來,外頭冷。”
“死丫頭,你玩的倒是瘋癲,怎麼不怕冷了?”
李自然伸出手,抓了一把雪丟在碧玉的身上。碧玉嬉笑着躲過。
邁步走出了院子,滿地銀裝素裹,現在的這個世界是無比的乾淨,她此刻卻有一絲惆悵。唉,罷了,誰讓她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呢,惆悵就惆悵一會兒吧。
李自然閉着眼睛感受着雪從臉前落下,念出了一句詩句:
“乾坤雪皚皚,歲月去堂堂——”
“你總能說出一些讓人驚奇的話來。”
這是一聲意外插進來的男聲。
李自然連忙睜開了眼睛,見着了歸來的北冥狂人。這個男人今日一身白袍,罩着白披風,此刻的他站在雪中,雪膚花貌,遙不可及——
“公子回來了?”
再見面彼此之間只有陌生了。
“孩子都挺好的?”
“挺好。”
——
這時候,牆角閃過一人,北冥闕踱着步子走了過來。縱然他臉上掛着笑容,也像是別人欠他錢似的。
“小叔叔回來了,怎麼不到我那院子裡去?我已經備好了酒菜,等着給小叔叔接風洗塵呢。”
“不了,闕兒,連趕了這麼些天的路。我也有些累了,告辭。”
北冥狂人走了,留下了一片風雪。
李自然有些出神——
北冥闕忽然衝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就往院子走。
“你這個女人,大雪天的,跑到外面站着幹什麼?”
李自然幽怨道:“又沒人規定不可以站在雪地裡?”
兩個人回到了房中,卸掉了身上的披風,李自然才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快要凍僵了,天氣果然很冷,那個男人他在風雪中歸來,即使有武功護體,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過來——”
“幹什麼?”
“我看看。”
北冥闕拉過李自然的手,用掌心摩挲了一下,非常嚴肅地道:“我再說一次,你呀,以後別跟小叔叔走那麼近。他一個還未娶妻的男子,我怕他把你拐帶走了。”
“瞎說什麼呢?小叔叔纔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
李自然惱羞成怒。
“呵呵,你不瞭解男人。他早該已經回到了他的住所,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順路!”
“你不是去過他的院子嘛,一點也不順路。”
嘿,這個渣男現在吃醋的方式有些特別哈。不過,這樣也挺好,並不讓人討厭。被人寵着,她當然得傲嬌起來,她可不是榮辱不驚的人。
“切!沒事幹吃什麼醋?這可不像夫君你的個性哦。”
李自然抽回手,白了北冥闕一眼。
北冥闕伸手把李自然攬進了懷裡:“那你說說,爲夫我是什麼個性吶?”
李自然嬌羞道:“說以前,還是說現在?”
“當然是說現在了,以前的事情咱不提了,好不好?”
“好吧,現在只需用一個‘浪’字,即可形容夫君你。”
“哈哈,然兒你可是越來越會撩人了,別以爲我聽不懂。”
兩個人嬉笑了起來——
……
世界上有高興的事情,就有悲傷的事情。傍晚,北冥特殊生病了的消息傳來,原本靜謐飄雪的世界,忽然間颳起了狂風。
李自然和北冥闕匆忙趕到君夫人的院子裡。
牀上的小人兒,眼睛微閉,臉蛋燒的紅紅的。李自然的內心無比內疚,爲她曾經不待見這個孩子而感到悔恨。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早晨起不了牀了。郎中已經看過了,只說是心脈淤結。唉,他還是個孩子,怎麼會得這樣的病呢?”
君夫人一臉愁容地走了進來。
看的出來,她的身體近來也不是太好。
北冥闕嘆了一口氣,道:“待我親自進宮去請一位御醫回來。”
——
往回走的路上,北冥闕一直寬慰李自然。但是,李自然也再難有好心情了。
北冥闕進宮去了,李自然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住處。下人們都是識相的人,主人的心情不好,她們也不敢放肆玩耍。所以,一個個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西婆和碧玉關切地跟了過來。
“夫人,您還是放寬一些心,畢竟現在天氣冷,小孩子生病也是難免的。”
“嗯,西婆你說的有理。悠哉呢?”
“小公子這會兒睡覺了。房間裡頭放了兩個炭火盆,一點也不冷。老奴怕小公子嘴角缺水,就讓乳孃過一會就擠點乳汁,塗抹在小公子的嘴脣上。”
“讓你費心了。不過,塗抹乳汁在嘴脣上效果不是太好。這樣,你去竈房找點豬油,稍微擦一點,應該管用。”
“是,老奴這就去。”
“不必那麼着急,外頭天寒地凍的,趕明你若是去竈房順路拿點豬油回來即可。”
“沒事,夫人,老奴不怕冷,這是老奴該做的。”
碧玉卻一臉嫌棄:“西婆,你都一把年紀了,嘴上還像是抹了蜜似的。”
李自然黑臉:“閉嘴,碧玉,你別沒大沒小的,怎麼跟西婆說話呢?”
碧玉撇撇嘴:“是。”
主僕正說話間,陳姬一挑門簾進來了。
“李姬妹妹在家呢,我剛剛去看過特殊小公子了,他已經醒來了。怕妹妹你太過憂心,我從這路過,就進來告知你一聲。”
“謝謝陳姬姐姐,碧玉,快點搬把椅子過來。”
陳姬擺擺手道:“別忙乎了,我還趕着回去,少君夫人那邊可離不開人。”
“那西婆,你替我送送陳姬姐姐。”
“是。”
西婆挑起門簾,把陳姬讓了出去,然後,她跟着送送去了。
碧玉翻着白眼道:“切,這府中,就陳姬一個人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好人。”
李自然皺皺眉頭:“你這丫頭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不說人話?”
“夫人,您別生氣,我只是隨口一說。我去看看悠哉小公子去了。”
碧玉一溜煙跑了。
李自然搖搖頭,無意間瞟見牀頭有一張紙條,她站起來,走過去拿起紙條看了一看,臉色頓時更難看了——
桌上的筆墨也似乎被人動過了。雖然李自然不太會使用毛筆寫字,但是,近來她閒來無事也會矯情地提起筆來寫幾個字練練手。
這會兒西婆回來了:“夫人,您要是沒什麼吩咐,老奴就下去了。”
李自然的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等一下,西婆,你幫我寫幾個‘福’字,掛着房中,我要爲特殊祈福。”
“是。”
西婆走到桌案旁,提起毛筆,又放下了:“嗨,老奴哪會寫什麼字啊。也就是昔日在宮裡頭,伺候在公主王子們左右,看他們讀書,稍微的耳濡目染了幾個字。這會兒您讓我我寫,我怕我寫出來的字還不如碧玉畫的圈圈好看。”
直覺告訴她,這個婆子在撒謊,看她那拿毛筆的熟練手勢,想必她寫出來的字也是不差的。李自然沒有拆穿,她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也沒有心情寫。等世子來了,讓他揮毫潑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