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牀後,聽到了一個壞消息,比北冥闕昨夜在這裡過了夜還讓李自然震驚和氣憤。那就是進宮多日的北冥狂人,竟然被當今天子下令關進大牢裡了。
據說是他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拒絕迎娶天壽公主。結果不僅惹惱了天壽公主,還惹惱了天子——
爲了這件事情,一向很少在府上的西冷侯北冥奇人回來了。這一回,這位老公爹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是焦慮、不安和憂心忡忡。
此刻,偌大的廳堂內,站滿了人。北冥奇人坐在正座上,君夫人、世子、少君夫人坐在左右。
北冥奇人身後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蓄着八字鬍鬚,搖着羽毛團扇。這麼一個人,看着惹眼,處在西冷侯身後,他的戲份看起來也比較足。
李自然站在陳姬旁邊,陳姬大約是看出了李自然的心中的疑問,隨後附耳耳語了幾句。
哦,原來他叫盤良貴,是侯爺身邊的謀士。
堂下都是女人們,都是北冥奇人的小妾,以及北冥闕的小妾。這種家庭議事本來沒有小妾們什麼事的,這一回不知道西北冥奇人突發了什麼奇想。
李自然站在人羣中,心中有擔憂,渾身也不自在。因爲周圍那些女人們的眼神,或睥睨,或傲慢,或不屑,總之缺少友好的眼神,讓她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個地方。
“把諸位全部召集過來,想必諸位都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二公子被投入了大牢,等待懲罰。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天子要是遷怒到我們侯府,不僅老夫爵位難保,怕是你們各位也都難有安身之所了。所以,今次把你們都叫來,就是想讓你們也動動腦子,不要整日裡安享榮華,無所事事,還沒事生非。你們都出自大戶人家,孃家非富即貴,到了關鍵時刻,你們也該發揮點作用了。”
北冥奇人那雙晶亮的眼睛背後,藏着老謀深算的心思。
滿堂女人們聽了北冥奇人的訓話,想什麼的都有。李自然也算是明白了老公爹把府上女人們都找過來的用意了。
“哎呦,夫君,看您說的。我們女人除了伺候您,哪還懂得其他什麼道理?至於二公子犯事,這件事情看着很簡單吶。天子因爲什麼動的怒?還不是二公子不肯娶天壽公主惹的禍?駁了天子的顏面,又讓天壽公主難堪。天子沒有一怒之下,把他給拉出去砍頭,也算是造化了。”
連姬仗着自己受寵,搶先發表了意見。
“那依着愛妾來看,這件簡單的事情該怎麼解決呢?”
“哼——”
連姬還拽了起來,輕扭水蛇腰,傲視睥睨衆人,輕啓朱脣道:“若是二公子答應了娶天壽公主,那他不就被從牢裡放出來了嗎?嗨,這二公子也是死心眼,這哪有送上門的女人把她拒之門外的道理?侯爺您說是不是啊?”
“去去去,一句沒說到點子上。”
“呦,侯爺,您瞧您說的。這件美事情,要是落到您身上,您保證喜笑顏開。”
“呃,連姬,越說越不像話了啊?侯爺是你夫君,也是你能調侃的嗎?”
君夫人板起了臉,瞪了北冥奇人一眼,心說都是你嬌慣出來的。
連姬不得不收斂:“君夫人姐姐,您教訓的是。說正經一點的,甭管是什麼女人,到我們侯府來,也就是多了一個人而已。況且還是一位公主,娶到我們侯府來,那是光耀門庭的事情。我們這些女人也只是多了一個妯娌罷了,大家肯定是雙手歡迎的,大家說是不是啊?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牽,何須怕多一個女人呢?”
“罷了,罷了,連姬,看來是本侯爺平時把你嬌慣壞了,淨說一些胡言亂語。退下去,別一個人沒完沒了地說。”
北冥奇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是。”
連姬也是識相的人。
其他女人早已按捺不住了。
有的人說:“嗨,這有什麼難的?派一個人前去探監,說服二公子答應娶天壽公主便是了。”
有人不同意:“話不能那麼說,先前就答應,那是兩全其美的事情。現在再想答應,怕是人家不同意了。天子豈會願意做反覆的事情?”
“呦,你又不在朝堂,你怎麼知道天子不喜歡做反覆的事情呢?”
——
說話的全部是北冥奇人的小妾們。嘰嘰喳喳,爭論不休。她們都試圖在北冥奇人的面前分出一個高低來。
這一回,北冥闕的小妾們集體地閉上了嘴。畢竟矮了一個輩分,當家的男女主人坐在高座上,她們這些人也都變得拘謹了。
李自然雖然心急如焚,可是也插不上話。這種事情,她以前從沒有遇到過,她哪有什麼妙計呢?
“安靜,安靜,李姬你出來說一說。”
北冥奇人有些不耐煩。
啊啊啊,喊誰呢?李自然左右望了望,偏不巧,滿堂的女人中,就她一個姓李的。見大家的眼神都投了過來,李自然也只好大大方方地走出了行列。
“父親大人,您有何事吩咐?”
“你說一說該如何搭救二公子啊?”
這時候,君夫人不滿道:“夫君這是作甚?這麼大的事情,你問一個闕兒的妾室能問出什麼名堂?依我看哪,那二公子的事情,全是他自作自受,我們還是不要管了爲好。至於他能不能從牢獄裡被放出來,讓他自求多福好了。費勁心機搭救人這件事情要是弄砸了,定會再次惹惱了天子,到時候怕是我們西冷侯府全部都要跟着遭殃了。”
“母親大人說的在理,父親大人請您三思啊。”
君夫人說話了,少君夫人當然也要跟着附和。
“呃,這個——”
北冥奇人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讓他在衆諸侯王公面前臉上無光。
“不行,小叔叔怎麼說也是父親大人的同胞兄弟,怎麼能不管他的生死?這件事情要是傳揚出去,外人豈不恥笑我們北冥氏貪生怕死?再說了,願不願意娶一個女子乃是一個男人的權利。她是天壽公主又如何?天子也不能強行嫁妹妹,罔顧王法,憑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北冥闕拍案而起。
“嘟,大膽,坐下。闕兒休要胡言亂語,這話要是傳到天子的耳朵裡,怕是你我父子全部要遭殃。”
北冥奇人驚慌地掃視着廳堂內的人,他想看看有沒有外人。
這時候,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盤良貴上前說話了:“侯爺,我看世子說的也有一定道理,若是不管二公子的死活,怕是對我們侯府的名聲影響不太好。況且二公子犯的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罪。他只不過是沒有答應迎娶公主,駁了天子家的面子罷了。這件事情,我看還是要從天壽公主那邊着手,只要是公主的氣消了,想必天子也不會不顧侯爺您的面子。”
“嗯,說的有點道理。可是誰能讓天壽公主不計較此事了呢?”
“啊,父親大人,那個我看那個李姬可以。”
少君夫人適時地插了一句話。
李自然聽完,臉已經青了。她什麼也沒做,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那個女人就把事情往她這邊引了。不是她怕事,那天壽公主本就不待見她,這不是讓她去送死嗎?
北冥奇人歪頭想了想,問:“李姬,你是李大將軍的女兒,聽說李少將軍和天壽公主多有接觸,老夫剛纔叫你也是看中這一點。既然秀兒也看重你,那你就說說有何良方可以滅了天壽公主的怒火?”
李自然想了想道:“父親大人,我看這事情主要還是在天子那邊。何不請滿朝羣臣上表,替二公子求情呢。天子總不會罔顧羣臣的意見吧?”
“嗯,你的父親李大將軍那?”
“妾定讓人傳話回去,讓我的父親上表替二公子求情。”
“算了,你們繼續,老身在這也是多餘的,我那邊還有些花草需要修剪。”
君夫人站起了,邁步就往外走,也沒人挽留她。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要造反,全不把她這個當家女主人放在眼裡。
君夫人走了,少君夫人罕見地沒有跟着出去。
空氣消停了幾秒。
孟姬邁着蓮花步上前道:“父親大人,妾的父親乃是當朝太傅,我想他老人家的話,天子也定能聽進去三分。”
“嗯,好。諸位孃家有人在朝爲官的,請各自傳話給孃家,讓他們上表替老夫說說話。事成之後,老夫定不會忘記了他們。這邊呢,李姬你也要想辦法去接近天壽公主,如若天壽公主能出面表示不予計較,那二公子被放出牢獄也就指日可待了。”
“是。”
這件事情讓李自然有些爲難,一方面,能救北冥狂人回來,的確是她滿心期待的。另一方向,她又爲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務而憂心。
後來,他們又嘰嘰喳喳說了些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了。
最後——
隨着人羣,走出廳堂,她只覺得心思沉重。她倒不是怕死,她只是怕把事情搞砸了,萬一沒救了他,再害了他。
誰知道這個男人怎麼會那麼死心眼?你就是假意答應好了,反正也可以妻妾成羣——
嗨呸,李自然暗暗地打自己一個嘴巴,她什麼時候被這裡的思想給同化了?
埋頭想心事,走着走着,就走錯了路,前面是侯府的花園,李自然索性走了進去。她想溜達溜達,思索思索對策。
剛走進去,迎面碰上一個眉眼熟悉的人。
“你——”
“小人仲孫敬。”
仲孫敬一身下人的裝扮,手裡拿着笤帚,看樣子他是打掃衛生的。
李自然略微吃了一驚,質問道:“仲孫敬,你竟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這裡?莫不是那晚沒有取走錢財,你心有不甘?”
“非也。夫人,您別生氣。我只是聽從了您的建議謀了份新差事而已。恰逢府上招買下人,我便前來了。”
“哦,你願意這麼做,倒也是好事。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動歪心思了,你要是實在缺錢,我那還有一些。你可以找我,我取一些給你便是了。”
“謝謝夫人您好心,小人暫時還能養家餬口,只是希望您——”
“好了,我不會說什麼的。你忙你的去吧。”
“是。”
仲孫敬走了。
李自然終於找回了一些自信,看來她那晚那些嘴皮子沒有白費。這個小夥子還是個不錯的人,儘管他曾經做過偷盜的事情。
“李自然,你還有閒心狂花園?”
冷漠的聲音響起,高大的身影閃現,北冥闕擋住了李自然的去路,他臉上的表情很值得人玩味。
李自然淡淡地道:“只不過是走錯了路,順便走走而已。”
“哼哼,我看你是心不在焉吧?”
“你說是便是吧。”
北冥闕皺起了眉頭:“你是李大將軍的養女,也算是良家女子,還是繼續保持你的教養爲好,以後見着本世子請叫我夫君。”
“好的,夫君,您有何貴幹?”
李自然的心裡全是對這渣男的鄙夷,他自己那麼沒教養,還要求別人有教養。還有,什麼叫也算是?她本來就是良家女子好不好?
“你打算怎麼去結交天壽公主?”
“我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如何結交得了天壽公主?那隻好披頭散髮上門去祈求她不要生氣罷了。”
“你真的願意爲了小叔叔那麼去做?”
這廝口氣醋味明顯,不想激怒他,李自然翻白眼道:“不是妾願不願意,是侯爺已經下了命令,妾必須去做而已。夫君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妾告退了。”
“你心裡會想着他嗎?”
“夫君的心眼似乎越來越小了,你不是也不願意小叔叔——”
嗚嗚嗚——
真是晦氣,渣男一言不合就上來親親。
“你走開,你——”
終於掙脫了他的束縛,李自然紅着臉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