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終於平息了, 儘管結果沒有查明白。擁有家財萬貫的西冷侯北冥奇人,在這世間就沒有他用金錢擺平不了的事情。
據說,侯府給了嫺家十垧地, 先把嫺太師的那些兒子們擺平了。然後嫺太師也不得不嚥下了這口氣。因爲人死不能復生, 再鬧下去弄不好還會人財兩空。
對於茹家、姜家等, 那就更好辦了, 或送錢, 或送地,總之,全部擺平了。只是北冥闕有些窩火, 用這種方式擺平事端,畢竟不是他所喜。
事情沒弄明白, 不知道是惱恨, 還是犯了什麼神經, 北冥闕離府多日,一直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 又幹什麼去了。
兒子不知所蹤,君夫人是既擔心又惱怒,她總以爲他的兒子自從納娶了李自然,就變化了很多。還有,侯府也不太平了。
在北冥闕離家不回的第十五個日子, 君夫人這位老婦人失去了理智。她派人到李自然的住處, 在院子外頭罵了好幾回。大意是諷刺李自然剋夫, 是掃把星轉世之類的。
碧玉和西婆都咽不下這口氣, 她們在院子裡小聲地回罵着。不敢罵君夫人, 就罵那個狗仗人勢的罵人者。
李自然看着只覺得好笑,她權當做平淡生活中的樂子來看。
其實, 北冥闕失蹤,這正合李自然的心意。那廝一年半載,或者永遠不回來纔好呢。
對於她的禁錮並沒有解除,院門口的守門人,都像木頭疙瘩似得。
也不知道北冥闕從哪找來的他們,他們一個個伸手擡足,全是唰唰唰的風範。一看就是武功高強之人。他們只聽命於北冥闕,說不讓這個院子裡的人進出,就不讓這個院子的人進出。包括院子裡的下人,一個也不讓出去。
平時大門緊鎖着,連讓狗爬出的洞都沒有。
外人想進來就更難了,當然,除了仲孫敬。
不去理會碧玉她們的抱怨,李自然心中藏着更大的懊惱。她現在的肚子已經有些出懷了,不得不每天穿着寬大的衣裳掩飾。
這也是她期望北冥闕不要回來的原因。因爲,萬一那廝過來糾纏,她很快就會露了餡。
這一天早晨,孟姬扒着院門縫在叫喊:“李自然你給我出來。”
李自然慢悠悠從房中走出:“怎麼?孟喜兒,你魔障了?”
“哼,你才魔障了呢?我來看看你,哎呦,李姬你的心真大呀,這被囚禁了起來好些日子了,怎麼沒變瘦,怎麼反而看着倒是胖了一些。”
“你要是不來啊,我這裡六根清淨的很。平日裡飯菜可口,悠閒自得,想不胖都難。”
孟姬滿臉的不屑:“哼哼,我問你,你給茹姬她們下的是什麼毒?”
“你想知道?”
“啊。”
李自然走到門前,趴在門縫上,與孟姬對視了一眼,她邪惡一笑:“怎麼?孟姬姐姐也想嘗一嘗暴斃的滋味?”
“咦,就當我沒來過。李姬你可千萬別害我。”
孟姬一秒被嚇慫,她花容失色,扭頭就跑了。
哈哈,李自然開心地笑了。
——
過了午,李自然剛想午睡時,碧玉蔫搭搭地走了進來:“夫人,陳姬要見您。門口的人還是攔着,不讓進來。”
“哦,陳姬?”
陳姬登門,想必是有事。李自然來到了門口,順着門縫,果然見着陳姬在那搓着手罵兩個守門的人呢。
“你們兩個真是死心眼,世子讓你們把着門,你們就有眼無珠,本夫人我進去看看李姬夫人又是怎麼了?還是君夫人人讓我來的,你們怎麼就不讓進呢?”
李自然勸解道:“陳姬姐姐,你也別責怪他們。他們也是奉命辦事。自從上次出了那事以後,我這院子的門只有仲孫敬一人可以進出,其他人一概不能進出。這不,我和姐姐說話,也得站在門裡頭。”
“嗨,妹妹你真是好脾氣。那件事情如何能怪得到你頭上?這世子也是,這麼多天也不回來,難道一直要把妹妹你囚禁在院子裡?”
“呵呵,做人事聽天命。反正我也不愛出門。姐姐,有何事請說。”
陳姬哀嘆道:“唉,我是來告訴你一聲,特殊公子又生病了。”
李自然心裡一驚,嘴上卻淡淡道:“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有君夫人照看着他,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這一次,不同以往。郎中瞧過了,餵了幾天藥,沒什麼效果。君夫人又讓人請來了巫醫,巫醫說咱府上有戾氣。特殊公子的病需要用生身之母身上的鮮血做藥引子——”
“這好辦。碧玉,你去拿一把刀和一個碗過來。”
儘管不相信鮮血藥引子的功效,李自然還是答應了。
碧玉猶猶豫豫地去拿來刀和碗,李自然揮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望着鮮紅的血液從手掌中流出,一絲疼痛,並不覺得怎麼樣。
卻也提醒了她,她還是活生生的人。人這一輩子,不管身在何處,在什麼世間都只有區區幾十年而已。
李自然喊了一聲:“看門的智障小子,進來一個,把碗端出去給陳姬夫人。”
嗖,果然跳進來了一個——
陳姬端着碗稱謝而去。
——
下半晌,李自然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迴廊處,擔憂着孩子的病。看來她離開這裡,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下人們依舊該幹什麼幹什麼,這時候,院子的門打開了。仲孫敬挑着一擔子柴米菜肉,走了進來。
碧玉迎上去責怪道:“我說仲孫敬,你可好幾天沒來了啊,我們院子裡吃的柴米精光。你要是再不來,今天晚飯連我們夫人都得喝稀粥了。”
“哦,的確是在下錯。這不,一直跟侯爺在外面,一直不得空回來。”
西婆邁着步子過來道:“我且問你,世子哪兒去?我們夫人那是冤枉的,上回你不是說那件事情已經平息了嗎?怎麼世子還把我們夫人當成犯人一樣看守着?”
“呃,世子去哪兒了?這事在下還真不知道。他是主人,我們做下人的哪敢多問?”
“嗨,我說你這麼機靈,在侯爺和世子面前都受寵,你會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說吧?”
李自然站了起來:“行了,你們也都別責怪仲孫敬了。這事也怨不着他。仲孫敬,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是,夫人。”
仲孫敬走了過來,李自然偷偷對他耳語了幾句,他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笑着道:“得嘞,夫人,您放心,小人明白了,一定不負您所託。”
——
仲孫敬走了,碧玉不屑道:“夫人,您可別託他辦什麼私密的事情。這小子其實並不可靠。”
“你怎麼知道?”
碧玉忽然改變了對仲孫敬的態度,李自然有些意外。
“哼哼,我就看不慣他對孟姬那股獻殷情的勁。”
“哦?你見着了?”
“可不是嘛,以前撞見過。”
李自然笑了:“你呀或許是多想了。你看,他在夫人我這,不是挺乖巧的?”
……
餘下的日子就是等待了。也沒讓李自然等太久。這仲孫敬辦事情還真是快,第三天,他就給她帶來了好消息。
晚上,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空陰陰的,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早早地打發下人們退下去了,就連碧玉也被李自然趕回下人房中睡覺去了。
李自然對她說的理由是,自己白天睡多了,睡不着,想要屋裡屋外地走動走動。碧玉一開始不樂意,不過,最後她還是走了。
和衣而臥,她根本就不打算睡。因爲她的李和哥哥說今晚過來帶她走。忽然,李自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她這院子裡的下人們該怎麼辦?
重新點燃燈火,伏案提筆,想了一想,寫下了一封信。猜了猜北冥闕看到這封信的反應,又想了想君夫人會是什麼反應。
最終安心了,其實她也只是寫了一些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大意就是茹姬、嫺姬、姜姬、春姬、子姬的魂魄過來訴苦,她們嫌棄那邊沒人鬥嘴和打架,太寂寞了,非要拉她過去做陪,她就只好去了。
這封信的內容是荒謬的,還會把李自然做實成殺人兇手。不過,她已經無所謂了。不打算再回這座府邸了,就是替了暗處的那個人背了黑鍋又如何?
在這個迷信的世間,她相信這封信會讓君夫人她們想出一大堆的故事。從而轉移了注意力,那她這院子的下人便安全了。
一直等啊等啊,大約是等到了半夜。窗戶輕輕的響動,緊接着有一個黑影跳了進來,李自然緊張地問:“是誰?”
“是我。”
熟悉的聲音,讓李自然熱淚盈眶,她就知道她的哥哥不會食言的。
“哥哥——”
“什麼也別說,我帶你走。”
在李和的幫助下,李自然跳出了窗戶。她內心對碧玉和特兒還是歉疚的。可是,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一狠心,一走了之了。
到了院子裡,李和不由分說,背起了李自然,穿牆越脊——
在離開侯府的那一刻,李自然的淚水止不住地掉落了下來。
“然兒,你後悔了嗎?”
李和怔了怔,他知道後背上的人哭了。
“不,我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哥哥,我們現在去哪兒?”
“唉,家裡是不能回了。”
走了很遠,在一片樹林處,李和停下了腳步,放下了李自然。
嘶嘶——
“啊,什麼東西?”
“別怕,是我的馬。”
“我們要去哪?”
“天蕩山。”
“哦。”
對於天蕩山,李自然以前也只是聽下人們談論過。這座大山往西,應該是韶華山。都是山連山,嶺連嶺,同一條山脈,沒有人能說的清楚,兩座山中間的劃分線在哪兒。
李自然騎在馬上,李和牽着馬進了山,天色微微亮時,他們出現在一處山谷裡。此處水草豐美,空氣清新,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再往前走,有一個天然的山洞。山洞旁還有一條溪流從山腹中流出,一切看着都是那麼美好。
在李和的攙扶下,李自然下了馬。
走進了山洞才發現洞中套洞,有一些人工的痕跡,應該是半天然半人工的,而且這裡以前應該有人住過。
竈具、石牀、石桌、石凳,一應俱全。上面都蒙着一層灰,應該好久沒人來過了。
李和幽幽道:“這是我以前習武時住過的地方,除了我師傅,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這裡。”
“哦,那你師傅呢?”
“他老人家早已仙去了。”
以前從來沒有聽李和提起過他練武術的地方,不過有這麼一個地方落腳,李自然也算是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