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的初春——
平平淡淡的日子過的很快, 沒有情感的波動,也沒有其他的糾葛,李自然和北冥闕更像是尋常夫妻。
北冥闕還在丁憂期間, 他很少外出, 每日裡讀讀書, 寫寫字, 練練劍。李自然看着這樣的他, 倒也心靜,這個男人安靜沉穩的樣子還是不令人生厭的。
北冥狂人依舊過着無拘無束、來去無蹤的生活。偶爾見着了,也只剩下無言。李自然還是時常懷念山谷中那個仙氣飄飄的男子。
數日前, 姚姬要求離開侯府出家去。這一回,北冥闕沒有攔着。
今天是姚姬離開的日子, 天色陰陰的, 雖說是初春, 早晨還是挺冷的。冷的人牙齒不住地上下打架。沒有了女主人的侯府,那抹喪事過後的蒼涼在兩年之後還在。下人們的臉上都是冷漠。
李自然也難有高興的心情, 她強撐着身心疲憊的身體送姚姬到了大門口。這姚姬也算是她在這世間僅有的一個女性朋友了。
“李姬妹妹請回吧,天氣涼。我聽說特殊小公子這兩日有些咳嗽了。你還是多在他身上花點心思爲好。不要厚此薄彼,寒了特殊的心。”
“謝謝姐姐提醒。”
李自然倒是真有些內疚,她確實放在特殊身上的心思沒有那麼多。
望着姚姬淡漠遠去的背影,有一種莫名的悲涼襲擊上心頭。她的哥哥還在守喪期間就被天子派去邊疆平亂去了。還有一個弟弟, 遠在深山, 雲深不知處——
姚姬走了, 不帶走片刻思念和牽掛, 以後也便是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了。人活到如此境界,也是值得一般人羨慕的。
“夫人, 世子找您商量一點事情。”
仲孫敬從門裡走了出來。
“唉,無奈朝來風雪晚來風,往事成空,還如一夢中——”
李自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表示此時的心情,只覺得鬱郁不得快樂。
仲孫敬是十分機靈的人,他豈會看不出李自然的心情?他勸慰道:“夫人還是要節哀啊,生老病死是尋常不過的事情,時間會沖淡一切,世子和小公子特殊還在等着您呢。”
“唉——”
李自然輕嘆一口氣。她現在還能做什麼呢?近來的她憂鬱情緒愈發的濃烈,可是做什麼也挽回不了她的悠哉的性命。
她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仲孫敬:“世子在什麼地方?”
“在廳堂裡呢,侯爺也在。”
“哦。”
——
真是難得,她這位不着調的老公爹今日怎麼會在家?
李自然慢悠悠地來到了廳堂內。廳堂內的兩個男人沒有了往日的威嚴,他們父子兩人坐在那裡,談不上垂頭喪氣,卻都面色陰鬱。
“妾見過父親大人,見過世子。”
“唉,李姬啊。家門不幸,遭變故已經有兩載了。闕兒中年喪妻,老夫暮年喪妻。如今偌大的侯府竟然沒有了持家的主婦。老夫又國事繁忙,還望你以後能夠幫忙料理家務事。”
北冥奇人一手捂着額頭,看來他真是憂心了。李自然心中鄙夷,這個老男人大約是憂心這些日子一直耗在府上,沒空出去逍遙去吧?
她隨後淡淡道:“妾作爲一名世子的妾室在衆位姨娘面前怕是人微言輕,如何能操持家事?父親大人您何不找一位精明強幹的姨娘出來料理家事呢?”
“唉,李姬你不必過於自輕自賤。你也是大將軍府出來的人,雖然令尊現在不在了,但是令兄李少將軍也是英武非凡。丁憂期間,天子又派他帶兵出去平亂去了。聽說不日即將班師回朝了。到時候,天子讓他繼承大將軍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我相信你也應該有一點李家的英武之氣,協助世子料理家宅也應該不是難事。”
北冥奇人頓了頓,又道:“待過了丁憂期,來年開春,世子和本侯爺重新娶了妻,你便可輕鬆了。”
北冥闕冷笑:“父親大人難道還打算再娶一位君夫人回來?”
“那是當然,老夫雖然年紀大了,但是還沒有老到不能動的地步。大丈夫豈可無妻?你我父子常進宮陪伴天子,滿朝的官員,還有其他的國家,有的是人想把女兒嫁進來。到時候你我父子只需權衡利弊,再決定娶誰便好。哈哈——”
想到要娶新妻了,北冥奇人忽然心情變好了。
“父親大人說的是。”
北冥闕臉色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很刺眼,李自然在心中嗤嗤冷笑自己,看來她終究不是北冥闕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個人。女人如衣服,這大概就是她現在的生存環境吧。
這時候,仲孫敬在外頭走了進來:“侯爺,連姬夫人和曹姬夫人的行禮已經搬上馬車了,她們讓小人過來問一問,侯爺您什麼時候出發?”
北冥奇人一擺手:“你先去吧,老夫這就來。”
老父親又要出門逍遙快活去了,北冥闕的臉色有些難看,攤上這麼一個爹,他還能說什麼?
“記住了,老夫不在府上的日子,李姬你要協助世子料理好家事。別等他日老夫回來了,家裡又是雞犬不寧了。”
北冥奇人說完,站起,邁着輕快的步伐走了。
喪妻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他纔不會太傷心,還可以再娶嘛,新人總比舊人強。
北冥闕有些心疼他的母親,儘管他一度埋怨過她。
李自然瞟了北冥闕一眼,她根本不願意去想他會再娶什麼樣的女人,隨淡淡地道:“妾告退。”
“慢着。”
北冥闕跳上前來,拉住了李自然的胳膊。
力道有些大,李自然不禁眉頭皺起:“夫君,您還有事?”
“怎麼會沒事呢?這兩年你一直對我淡淡的,剛纔聽聞爲夫要再娶女人了,你是不是心中不是滋味?”
“呃,您是世子,想娶便娶,想休便休,何須在乎我的感受?況且我也沒什麼感受啊?只期盼着夫君能娶一些賢良的女人回來。”
“呵呵,你還是生氣了,對不對?我也只是隨口一說。女人多了也沒什麼好處,但是沒有也不行。本世子的女人死的死,走的走,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了,你應當得與我形影不離。那樣的話,明年我可能就改變了主意,不再娶了。”
呃,這廝的記性差,邏輯也堪憂,還有一些自戀。李自然推開了他的手,面無表情地道:“夫君的記性當真是差,孟姬還安好,如何認爲只有我一個女人了呢?侯爺囑託我料理家事,我現在就四處走走,看看有何事情需要料理纔好。至於夫君您要娶妻的事情,您自己看着辦即好,無需和妾商量。”
“你這個女人就不能小題大做嗎?你是我的女人,你要在乎我的所作所爲,知道嗎?”
北冥闕欺身過來,把李自然攬進了懷裡。這個女人淡淡的樣子,的確讓他心裡抓狂。
李自然也有些生氣,推不開他,只好假意換上笑臉:“夫君,請您把手鬆開。現在是丁憂期間,您可不能太放肆接觸女色。”
“現在侯府是你夫君我當家,你得聽我的。”
北冥闕氣的眉頭擰巴在了一處。
他爹又把家中的女人往外處帶,往後的日裡怕是又很少着家了,侯府漸漸快要成爲一座空架子了。
李自然仰頭問:“好吧,夫君您看妾現在應該做什麼呢?”
北冥闕嘴角浮出笑容:“不做什麼,我們去看看我們的孩子特殊,怎麼樣?”
“好。”
李自然語帶哽咽,每次見着那個孩子的陌生眼神,她都心中難受。
……
兩年前,自從君夫人的喪事辦完了之後,北冥特殊又回到了他自己的院子里居住了。這個院子就在李自然院子的隔壁,雖說只有一牆之隔,但是母子之間的生分還是猶如一道鴻溝。
這讓李自然愈發的想念悠哉,這是她今生難以忘記的痛心事,每每想起總會淚目。
——
這會兒,北冥特殊在院子裡讀書呢。小小年紀,搖頭晃腦。不到五歲的孩子卻有着不符合年紀的老成。
見着李自然和北冥闕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書牘走了過來。
“父親大人,姨娘。”
“你應該叫她母親大人,或者孃親大人。”
北冥闕蹲下身軀,注視着面前的小人兒,他用手指着李自然試圖糾正孩子口中的稱呼。
北冥特殊不解,歪着頭問:“可是父親大人所說的稱呼不是用來稱呼您的正妻的嗎?”
李自然故作輕鬆道:“特殊說的對,一個稱呼而已,你願意喊我什麼便喊我什麼。以後,沒事的時候,你可以到我的院子裡找我玩哦。”
北冥特殊一本正經道:“不行,師傅說了,學習要趁早,可不能貪玩。”
李自然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轉臉問北冥闕:“夫君爲特殊請的師傅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
“盤良貴。”
“哦,是他?他不是投奔到天壽公主府了嗎?”
“是啊,他又沒有賣身進去,他還可以再回來的啊。這是父親大人安排的,他的意思是先讓盤良貴教習特兒詩書,仲孫敬教習武藝。”
“呃,行吧。那我就不打擾特殊學習了。”
李自然轉身出了院子。
也許真的讓君夫人說着了,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吧,她沒有爲孩子付出過多少心血,如何能換來孩子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