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
朱常淵還是認識的。
兩年前就在盛京城有過一面之緣,交手幾次,還差點將他生擒,可惜最後還是被這貨跑了。
不過跑了又能怎麼樣?還是洗脫不了你是老子手下敗將這個事實。
當然了,對於朱常淵,多鐸除了仇恨之外,還有一點點的顧忌。
多鐸率領一隊兵士,緩緩卻極有規律的從城門內列隊出來,對面不遠處,那衣甲鮮明的一人一騎,正是朱常淵。
自從出道以來,大小十餘戰,多鐸從來都是身先士卒,而後所向披靡。無論爲先鋒開路,還是爲主將伐國,皆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唯獨,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手,就是在面前這個甚至比他還年輕的朱常淵手中。
朱常淵,與其說是他的敵人,倒不如說是他的目標,是他的靶子。
多鐸每時每刻都在關注着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無論他是到了日月島,還是到了襄陽,抑或是之前招撫陝西的時候。
甚至,這一次來到遼東督師,他的情報都比皇太極要早上一點點。
之所以這麼受多鐸的關注,除了朱常淵親手打敗了他之外,還有朱常淵那彪炳千古的戰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以少勝多。
可以這麼說,朱常淵的光華,完全掩蓋了他多鐸的存在。
不過,多鐸自認爲,自己僅僅比朱常淵差了一點,就是上次在盛京城的那次潰敗。而且一直以來,他都認爲那次失敗,是因爲自己準備不夠充分,被朱常淵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緣故。
三個字說。他不服!
如果,現在攜勝利之勢,在遼東的戰場上能夠和眼前這位鋒芒畢露的大明天才一較短長並且戰而取勝的話。那他多鐸的聲勢絕對要超過朱常淵,成爲天下公認的第一戰神。
然而。
可惜!
自己的皇兄、大清國皇帝皇太極要和談。
而且和談的地點。就選擇在了寧遠城,他的根據地。
作爲皇太極的弟弟、下屬、臣子,便是有再多的異議,也無計可施。即便是之前想的那種在和談上故意搗蛋,恐怕是也不可能了。
因爲皇太極除了將和談地點安排在了寧遠城之外,還順便從盛京差過來三個人負責此次和談。
這三個人是:多爾袞、范文程、洪承疇。
都是這個范文程!
多鐸眼中光芒閃爍,微微一咬牙,而後緊緊握住手中的長槍。心中一陣腹誹:如果不是范文程這個狗賊,皇兄怎麼可能跟朱常淵和談?
如果不與朱常淵和談,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和他打一場,證明我纔是天下第一戰神!
“範老匹夫,本王早晚要取汝性命。”多鐸眼睛微微一眯,暗自低聲喃喃。
轉眼之間,便來到了朱常淵的面前。
多鐸已經打量了他許久,看到之後,朝朱常淵禮節性的躬了躬身,而後右手伸出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用漢語說道:“大都督,裡面有請!”
朱常淵頷首,道了一聲謝。也不下馬,雙腿輕輕一夾馬腹,提槍而走,瞬間入城而去。
充滿諷刺意味的是,這次的會談,就在寧遠城中的薊遼督師府中。
以前,這裡屬於吳阿衡和吳三桂,屬於大明,現在。這裡已經屬於滿清韃子了。
朱常淵只能微微嘆了一口氣,入內。坐正,像開會一樣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坐着的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看上去身材中等,體型健壯,膚色略微有些黑色的漢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神采奕奕,一雙眼睛充滿了光彩。
雖然不認識,可是朱常淵卻能猜出個*分,應該就是書信中所說的那個多爾袞了,大清國威名赫赫的攝政王叔,孝莊皇后的老情人加姦夫。
然後第二個,身材高大,臉色慘白,略長,長得就是一副真正的東北人特質,四十歲左右,一副文人打扮,不用說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范文程。
至於最後一個,不好意思,朱常淵之前在京師平臺召對的時候就見過,不就是那個自請督師薊遼的洪承疇麼?
洪承疇身材高大,微胖,應該說是個白胖子,在看到朱常淵的一剎那,臉色有些極不自然,不過作爲一個不怎麼在乎節操的人,也就那樣吧,過了這一會之後,神色又自然了很多。
對於洪承疇,朱常淵的印象無疑要好一些,再怎麼說這貨不是立地投降,而是在各種折磨、威逼利誘之後甘願引頸就戮,最終由於種種原因才投降清朝的。
雖然不能否認這些原因中怕死是最大的原因,可是話說回來,誰不怕死呢?
打量之間,多鐸也進了大殿,就地坐在第四個座位上。
而緊跟在多鐸身後的那些衛兵,竟然執戟入內,一個個像衛士般將整個會場圍攏在了正中間。
朱常淵隨意的看了一眼,約莫有百十人。
“哈哈哈!”多爾袞先是引朱常淵坐下,然後用頗爲熟練的漢語說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大都督單人只馬,從山海關一路來到我寧遠城,單刀赴會,可比當年雲長入東吳。”
多爾袞說完,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杯水,慢慢的品了一口。
朱常淵微微一笑,道:“不敢”說完,看了看四周,又嗤笑道:“本將乃是大明朝薊遼督師,此處,乃是大明薊遼督師府,出入之時,自然隨便,何來單刀赴會之說。”
“再說了,常淵區區之體,怎麼敢自比漢壽亭侯,王爺擡舉在下了!”
老子不敢自比關羽,你特麼一個外來蠻族的通古斯狗,還敢在老子面前自比東吳,我呸!
一旁的范文程咳咳兩句,接着朱常淵的話說道:“皇叔謙虛了,以皇叔彪炳千古之戰功,便是孫武重生、韓信在世,也不過如此耳。”
“我家主上願意行昔日孫劉和好之故事,與將軍結爲一家,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既然要和談麼,范文程也不饒什麼歪歪道道,直接說出來。
只是這個說法,朱常淵很鄙視。
你麻痹要和談就和談,扯這麼多犢子幹毛線,還自比東吳。
“敢問範大人,孫劉結盟,曹操又是哪一家?”
這一句話把范文程問的一愣一愣的。
是啊,曹操是誰啊,如果曹操都沒有,兩家只能刀光劍影往死裡拼,還結盟個你妹啊,難不成像當年的漢匈和親一樣麼?
“若是大人真想攻略蒙古,在下倒願意結盟。”
好吧,既然你不說曹操是誰,我給你點出來。
可是如果真的要攻擊蒙古的話,皇太極肯定不幹,開玩笑,這麼做自毀長城好不好?
“皇叔謬矣!”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洪承疇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時移世易,當今你我兩家議和,並非爲對抗曹操或者蒙古,而是陛下爲天下蒼生計,免百姓倒懸之苦耳!”
不聽這貨說話還好,一聽他說話,朱常淵就是一肚子的氣,當下冷哼一聲,不冷不熱的反問道:“時移世易?”
“對洪大都督來說自然是時移世易,昨日階下囚,今日座上客!”
洪承疇前者是大明帝國的薊遼督師,朱常淵此時喊他洪大都督,真的是比讓他死還難受。
“你!”洪承疇聽到朱常淵的冷嘲熱諷,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不過,誰讓他自己於道德有虧,對於朱常淵的嘲諷,自然是無法反駁,憋了好久的氣,突然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
然而,朱常淵卻不打算放過他,繼續說道:“洪大都督或許還不知道,前者陛下聽聞閣下兵敗遼東,爲建虜所擒,以爲必死,親自擬祭文禱告。”
朱常淵說完,面容現出悲痛之色,輕聲吟誦起來:
“方期賊氛廓清,麗日普照於涇、渭;誆料虜騎入犯,烽火遍燃於幽、燕。畿輔蹂躪,京師戒嚴。朕不得已詔卿勤王,星夜北來。平臺召見,諮以方略。薊遼督師,倚爲干城。海內板蕩,君臣共休慼之感;關外糜爛,朝野乏戰守之策。卿受命援錦,躬親戎行;未建懋功,遽成國殤。嗚呼痛哉!”
“戰鼓齊唁,星月無光,長空雲暗,曠野風悲,微而忽零,浙瀝不止,蓋忠貞格於上蒼,天地爲之愁慘而隕泣。”
“嗚呼!卿雖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於泰山,豪氣化爲長虹;享俎豆於百世,傳今名於萬年。魂其歸來,尚饗!”
不得不說,朱常淵也是個逗逼,在這種關頭,竟然把崇禎祭祀洪承疇的祭文朗誦起來,雖然只是其中之一小部分,但是此話落在洪承疇耳中,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感動,是有的,可惜,不能表露出來。洪承疇默然於坐,心中不知所想。
朱常淵又道:“松山兵敗,朝野大震,都以爲洪大都督你必死無疑。是以,陛下極爲痛悼,輟朝三日,以王侯規格《予祭十六壇》,每七日祭祀一罈,可惜的是,祭祀道第九壇的時候得知閣下投降建虜,御祭方始作罷!”
洪承疇聽到此處,心中一口既憂鬱、哀傷、愧疚,又滿心憤恨的怨氣再也忍不住迸發出來,不由得一口老血噴出。
“噗!”
口噴老血,鮮血四濺,頓時將面前的桌面染成嫣紅之色。
“王,王爺!”
洪承疇的話還沒說完,多爾袞就擺擺手,道:“洪大人今日精力憔悴,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