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槍是一種古老的兵器。
這種同樣脫胎於狩獵活動中的兵器如今已很少出現在戰場上,它在精準與射程方面同弓弩相比並無優勢。
但在大明西南、中南山區,它依然憑藉威力大、製造簡易、重複使用的優勢保存於每個苗人武士家中,隨時拿出來對付那些傷人食畜毀苗的野獸。
有時會幹這些事的也不僅僅是野獸,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入侵,湖廣永順保靖等地土苗鄉兵萬餘受朝廷徵召遠赴東南離鄉作戰,戰爭結束後數以千計的背屍人出山,帶回客死他鄉的壯士屍骸,從那以後這一習慣便延續下來。
現在苗兵在牧野教出一羣徒弟,同樣用他們的方式與敵人作戰。
這種投射兵器太古老,以至於查爾斯伯爵根本沒意識到牧野三營林立的長矛有可供投射的投矛,等他意識到已經晚了。
騎兵們用各式手槍掠過陣線外沿,憑戰馬高度優勢越過苗人大盾斃倒其後的牧野戰士,隨即被更多飛射而來的投矛射翻,再高明的武藝也不能阻攔他們跌落馬下的速度。
有些人能用盾牌保護自己,但一方騎盾掛上兩支長矛就算有再大的力氣也舉不動,隨即被第三支長矛打在身上;有些投矛打在馬上,隔着鐵馬面像被錘子砸在臉上,吃痛的戰馬人立而起露出柔軟腹部,旋即被開腸破肚。
營陣前方的佛朗機炮仍在向正前方射界裡衝鋒而來的敵軍步兵轟擊,保護側翼的商兵火槍手也端着三眼銃自側翼向準備衝陣的騎兵展開輪射。
他們主要防禦方向爲前面,因此支援火力不足,但距離近、射速快,十個人就能在短距離打出三十杆火槍齊射的密度。
面對想象不到的投射兵器,手槍騎兵隊幾乎被投矛報銷了,很多人並沒被殺死,現實迫使他們改變戰術,跟着騎士與重騎兵衝入敵陣,少數被投矛打蒙的騎兵向炮兵陣地衝鋒,遭到三眼銃的毒打又退了回來,繼續進攻這支沒有火器的步兵。
雙方以命相搏。
短兵相接,缺少鎧甲的牧野右營受重騎四蹄踐踏,陣形無可避免的散開,古往今來步兵能頂着重騎衝鋒埋頭齊進斬馬腿的也就那寥寥可數的幾支部隊,餘者皆是一衝即散,此乃常情。
不過牧野右營保甲兵卻不是向後潰散,他們絕大多數都朝着前方炮兵陣地跑,或者說是在向牧野中營跑,被衝散的過程中也不乏有人被撞倒後四處揮刀砍斷馬腿。
他們的防護鎧甲很差,但兵器尤其鋒利,苗人打鐵用的還是古代鍛造方法,極爲費時費力,但鍛出來的都是好刀,過去由於部落缺鐵,都是小孩出生時長輩送一塊鐵,這些鐵放到一塊每年鍛一次,等長到十六歲鍛出刃口。
一年到頭部落裡出不來幾柄刀,因此刀成只是也是小孩成人之日,要大賀,用新刀斬牛首,試其鋒利也試部落新戰士的力量。
這個習慣在牧野被改變,鐵礦突然就不缺了,楊兆龍的苗人鍛刀匠忙得腳不沾地還是造不出那麼多刀,最後只好收許多學徒一起打刀,每天都有新刀被造出來,他們也沒那麼多牛拿來試,更沒那麼多小孩過成人禮,賀喜都免了。
生產力爆炸讓古老習俗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右營把總在炮兵陣地前重整潰兵旗鼓,以下馬艾蘭騎兵與商兵火槍手列出二道陣線,面臨騎兵踐踏的威脅,右營火炮半數啞火,不過就算僅剩六門佛朗機炮仍在轟擊,依舊把正前方的敵軍步兵打得魂飛魄散,張不開弓。
與他們對陣的敵人已經衝進佛朗機炮散子殺傷力最大的範圍內,每一次衝鋒都只能在五十步外的空地上留下一地哀嚎的傷員,左翼和中軍兩營牧野保甲兵甚至都已經在把總的率領下迎着敵軍衝殺過去。
沒有騎兵威脅,得到炮兵支援的左營甚至一馬當先踏着屍首把數個敵軍隊形沖垮,朝圍城大營追了過去。
中軍把總沒那麼悍勇,他是把敵人嚇跑的,這個蔫壞的傢伙以前在艾蘭學了滿嘴英格蘭土話,戰場上時刻關注着右營騎兵的情況,眼看着敵軍騎兵被投矛射擊隨後戰事膠着步騎戰做一團,他便帶兵在戰線最前與敵軍血戰的過程中開腔了。
“伯爵死了!伯爵死了!”
對面正在和艾蘭下馬騎兵作戰的騎士們都懵了,本來大夥打起前線混戰就挺難的,他們自己的騎士和騎士碰面了弄不好還得先提大劍上去幹兩下,說兩句話才分開去尋找別的敵人。
有時候還會遇到敵軍騎士穿着自家紋章罩袍,上來還能接上兩句,剛轉過身一斧子就劈後腦勺上,再扭頭接着打架。
尤其是看見倆板甲怪物撞在一起格鬥,都不知道該提着兵器幫哪個。
雙方言語不通,敵軍還有部分人穿着自己的鎧甲,突然有人在陣前用己方言語喊出這麼一句話,完事還有穿板甲的騎士扛起戰斧就往自家大營跑,邊跑邊叫伯爵死了、男爵死了、貴族老爺死了。
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敵軍指揮官到底叫啥,在這幫人的理解中,這就跟戰場上大喊將軍死了是一樣的。
這要是有無線電,伯爵下一秒就能在電臺裡叫罵:放你孃的屁。
可是沒有,整個牧野中營是攆着敵軍潰敗砍殺,輕裝牧野兵在此時此刻爆發出最大的戰鬥能力。
他們環刀鋒利、還有鏢槍大弩手弩等遠程投射能力,追殺起敵軍效率極高,經常跑過了餘光一扭頭:喲,這還有一個。
擡手一弩箭射過去,提着刀繼續追。
押在中軍的應明看見戰局也大爲振奮,將麾下五十騎全部撒了出去,不是讓他們參與追擊,是讓他們在敵軍大營附近收攏各個部隊,這場戰鬥勝利能解決他心裡頭最重要的問題。
鎧甲裝備的問題。
左中兩營的大勝連帶着影響了右翼敵軍,他們在拼死搏殺中受到越來越大的阻力,牧野右營以生命爲代價幹掉他們大多數戰馬,把他們統統變成下馬的重步兵,在三十多個身披板甲的艾蘭步兵加入戰鬥後,他們就不再有那麼大優勢了。
這個節骨眼上,應明早先派出的一總旗北洋騎兵馬隊同樣殺至側翼,友軍全線潰敗,讓他們成了困獸之鬥,最後能做的只有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