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靠不住啊!
松浦隆信在天守瞭望着城外局勢,並一遍遍問侍從他們僱傭的倭寇野武士們到底在哪。
還能在哪,跑了唄。
眼看火炮像沒有瞄準一樣散落城內,沒能對他們造成多少死傷,但對士氣打擊極大,就連松浦隆信本人都覺得這仗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不就是臣服龍造寺家那頭跟自己名字的熊麼?
臣服就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戰爭的動向遠比他想象要複雜的多,鍋島直茂所處的方向看不見,但依山而建的三層櫓上能看清,在西邊遠方田野上,有一支軍隊正自以爲隱蔽地緩緩向龍造寺軍逼近。
在高聳山城上看過去,一覽無遺!
正是這支看不清家紋的軍隊讓松浦隆信沉下心來,不斷向麾下武士傳達死守的命令,即使在二之丸城門被轟破後,他依然下令命部下退至本丸據守,集中了所有鐵炮,要用牆上的‘狹間’射孔給予這些入侵本家領地的敵軍迎頭痛擊。
“家主,他們行跡詭異,不是來救我們的。”
“我知道,但他們也不是龍造寺的盟友,他們的勢態是要攻打龍造寺。”
松浦隆信的判斷沒錯,就在南蠻大筒將城門轟碎不久,魚貫而入的龍造寺武士與來不及撤進本丸的松浦守軍廝殺一處,眼看節節敗退,突然來自西邊炮聲陣陣。
松浦隆信拉開木門,就見田野中、林地間揚起陣陣硝煙,數顆炮彈曳着尖嘯轟擊在城門、敵陣,登時炮彈墜地將龍造寺家武士轟得陣腳大亂。
值此危機之時,松浦隆信心底卻輕鬆起來,不論那是誰,至少他們確如自己所想,是來進攻龍造寺家的。
他腦海中閃過最大的問題並非來者何人,而是看着兩處炮彈落點,琢磨這支軍隊的南蠻大筒想要轟擊的究竟是哪?
“打中了!”
“前進!”
伴着齊行長歡快的高呼,陳八智抽出戰劍前指高呼,結成鴛鴦陣的旗軍陣勢中嗩吶聲高亢,硝煙裡蹲伏的旗軍個個起身,千戶大旗下一面面百戶旗自地上立起,一杆杆高大的鐵頭狼筅旁,小旗官執旗前行,身後旗軍緊隨列陣。
此時龍造寺兵勢少半軍兵已攻入城中,餘下也有不少在城外窄橋擁堵,驟然遭受不知從何處攻來的炮火令他們軍心大亂,不知該攻入城內還是退向城外好。
鍋島直茂遭此襲擊心中也是大驚,他心中不善的預兆應驗了,但直至此刻他依然認爲攻來的是島津家兵力,以爲相良阿蘇諸豪族已與島津聯軍,如此一想心中更爲驚駭,第一個反應就是派人傳信給佐嘉城的家主,告知其島津攻來的消息。
雖然島津是怎麼到這來的他也不知道,但此時此刻,能神不知鬼不覺攻入平戶的只有松浦黨的海賊與島津家的水軍,但松浦黨沒有大筒,尤其沒有這麼多南蠻大筒。
傳信武士纔剛翻身上馬,鍋島直茂已指揮圍城軍左翼藉助城下町林立屋舍與道路擺出迎敵陣形,大隊槍弓足輕依仗屋舍準備阻敵,兩支鐵炮百人隊在陣勢最前排出直陣準備應對敵軍衝擊,同時下令攻入城中的部下儘快撤出。
“要儘快攻入城中,依靠草野城據守等待援軍才行,現在撤出先前辛苦百廢了!”
面對百武賢兼的責難,鍋島直茂並不動怒,道:“我等攻取草野城,是因兩門南蠻大筒,方纔敵軍大筒不下十五門齊射,據守土壘城砦你能守住?”
百武賢兼被問得啞口無言,南蠻大筒對城砦的攻勢太強,再堅固的土壘木城都像紙糊的一般,即使此時此刻他們攻入城中又能如何呢?
“先把軍勢撤出來,佈置防備,敵軍勢大就撤軍。”鍋島直茂道:“留有兵勢最重要,不計較一城得失。”
每個人眼中的戰爭是不一樣的,在陳八智眼中,戰爭是心術,所以他挑選最恰當的時機,只是一擊,就能使敵人軍心大亂。沒有軍心的敵人,纔是最好的敵人。
六部百戶兵馬排成線陣向前推進,說是線陣,其實就是長蛇陣打橫,六個百戶部都是方陣,大盾手在前圓盾刀手在旁,後面跟着兩個槍矛手與狼筅兵,最後則是三名銃手與保護他們的殺手。
聲如霹靂炸響,六百戶陣後數門火炮齊射,炮彈破空帶可怕尖嘯轟在敵軍陣前,並未造成什麼傷亡,卻讓正揚鐵炮高拋欲射的鐵炮隊慌亂,不少人受到驚嚇提前放響鐵炮,兩道線陣噼啪響成一片,陣線也爲之動搖。
等他們再整隊成陣,六個明軍方陣已先後逼至二百步。
此時鍋島直茂也將己方兩門南蠻大筒調轉方向,正對敵陣轟出。
轟!轟!
兩門西班牙艦炮先後轟響,僅僅二百步距離火炮瞄準能力已不是那麼重要,一顆鐵炮彈正落在百戶陣形正中,砸翻當先兩名盾手後滾入狼筅手與矛手之間,接着橫穿數人而走。
殺傷十數,更驚恐的是令這支新兵百戶陣勢接近潰散,百戶與小旗高聲叫喊着約束部下。
另一顆炮彈並未直接命中戰陣,在陣前三十多步落下,彈了幾下滾落在陣勢左近,即便如此也使這個百戶隊向前的攻勢放緩。
僅僅片刻,鍋島直茂抓住機會策馬高呼着穿過鐵炮隊左右,命他們放響鐵炮攻擊敵陣,同時下令長槍足輕集結,他已看出敵軍兵力並不多,堪堪數百人,哪怕僅是城外部下也有一戰之力。
攻勢受阻的陳八智並不擔憂,擡手就有部下向林中搖旗,轉眼間埋伏林中的火炮丙旗收到進攻信號,數顆炮彈直朝敵陣轟擊過去,摧枯拉朽般掃過城下町正在聚集的長槍、和弓足輕,令敵軍後方大亂。
噗噗噗!
過早發出的鐵炮並不能在百步之外穿透蒙着鐵皮的大盾,即使有幾顆鉛子鐵子見縫插針打入旗軍陣形,也輕而易舉地被胸甲擋下。
原本被炮擊後士氣低落的呂宋旗軍突然發現敵軍的鳥銃並不能殺死自己,一時間戰意大盛,不過在旗官的約束下誰都不敢率先放銃——不聽發令提前放銃是要被割掉耳朵的。
繼續,繼續在鼓譟的嗩吶音中沉默地進軍。
陳八智在後方看着敵軍足輕集結一處,兩軍相距已近百步,張手下令道:“火炮轟擊,吹鼓變調,旗軍分陣,虎蹲齊射鳥銃輪射!”
炮聲再度響起的轉瞬之間,敵軍足輕分數隊向前挺進,他們已經能看清飄揚的鑲龍旗,旗軍陣勢當先盾手突然分開,整個陣形變得鬆散,三名鳥銃手交替上前,在陣勢空擋中向他們發出少量而整齊的輪射。
“銃手甲,放!”
百戶的高聲下令中,數十杆鳥銃由各個方陣向前放出,脆聲悶聲響起一片。
硝煙瀰漫裡,足輕衝鋒並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