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是一份地圖,很大的亞洲地圖。
這幅地圖的最上方是黑水靺鞨羣島,再往北則是虛線勾勒出通往北極的海域,上面的標註是萬曆六年麻城知縣趙用賢勘定路線。
整幅圖的有半部分幾乎是不用看的,看也沒用,全是空白,只有新大陸中部狹長地帶有來自明西兩國多份資料對照,即便如此西印度羣島的地圖仍舊是存疑的。
陳沐一直懷疑西班牙爲防範他染指西印度羣島而通過不同渠道給了他幾份假地圖,搞得東洋軍府現在手上七八份不一樣的西印度羣島地圖,都不知道究竟哪個纔是真的。
不過現在只是在這幅圖上存疑了,畢竟李旦和陳九經人都已經過去,艦隊正一邊收保,不是,艦隊正一邊驅逐海盜一邊勘錄地圖呢。
至於圖的下半部分,和上半部分差不多,都是大片空白,遠不像中間那樣精確還能用不同顏色擦出高度差異與大致的植被地形與道路,畢竟北方雖然有蒙古馬隊在跟着麻貴撒歡,但一年半載情報必然滯後。
南方在地圖上要比北方清晰,只是不夠精確,劃分爲大塊大塊的土地,像受控西班牙的秘魯、大明的智利中北部、原住民的智利南部、西班牙的阿根廷分外清晰。
不過,都只是一部分,有些諸如現在邵廷達正在探索中的荒漠,沒人知道那究竟有多大,就以虛線大概劃出方位,僅供參考。
陳沐看向這幅地圖時無疑內心是充滿驕傲的,顯而易見,這幅不斷更新的《萬曆亞洲輿圖》是東洋軍府在地理學上的集大成之作。
在得到西班牙人在巴拿馬存檔的資料後,原住民不如他們瞭解整片大陸的全貌、西班牙人也不如他們瞭解新大陸北方及北方內陸。
陳沐甚至可以自豪的說: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新大陸的人。
但陳沐心裡有一個問題想問趙士楨,他輕聲道:“常吉,我讓你拿資料,是要拿什麼資料?”
“我要的是關於巴西的資料,你擺在桌面上這幅地圖什麼都有,它上頭甚至有麻帥藏炮洞,可巴西呢——你給我回來!”
陳沐問出這句話時趙士楨已經揹着手甩着袖子一蹦一跳挪到偏廳門檻去了,聽到陳沐喊話身形頓住,垂頭喪氣地一步一步挪了回來,攤手道:“大帥,這就是我們對巴西的全部資料——沒有資料。”
“我們不知道巴西有多大、不知道紅木長什麼樣、不知道那有多少原住民、不知道有幾條河流、也不知道那的地形,巴拿馬的西班牙人對那也沒有記錄。”
陳沐的眉頭漸漸擰起:“沒有,你還拿來這些東西做什麼?”
“大帥要啊,所以我給大帥拿來了‘沒有’。”
趙士楨一本正經,陳沐看了他半晌,不動肝火,最後只是無可奈何地搖頭嘆了口氣。
“我一直以爲帥府幕僚只有一個瘋子。”
沒想到還有個傻子。
趙士楨別過頭去,不理會陳沐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譏諷,他覺得陳沐也沒聰明到哪兒去,明知道那是一片誰都沒接觸過的土地,還讓軍府文吏把避水閣翻找一遍。
這不,翻找完了,給你拿過來個沒有,你又生氣。
陳沐也不理會趙士楨的小煩惱,他對着地圖撓了撓頭,叉腰道:“這樣的話,難道真要自己派人去探地方?不行,還是先站在別人肩膀上比較好。”
“想辦法收買一下巴西的商人的,買幾幅地圖回來,至少有標明道路、河流,然後等巴西總督回信了再說下一步,不過這個地方我倒是知道。”
陳沐的手從地圖上應該是巴西所在的大片空白向下挪了挪,指着道:“阿根廷,這應該叫潘帕斯草原,應該有很多牛,趙先生你最近怨氣有點大呀,總帶着情緒工作可不好,我給你放個假吧?”
趙士楨正聽着陳沐的‘預言’,突然就聽陳沐扯到他的情緒,這讓他突然機警起來,眯起眼睛察覺到一絲不祥的氣息,果斷搖頭道:“大帥多慮了,學生沒怨氣、沒情緒、不累,不用放假。”
陳沐根本不管這茬,自說自話:“到這吃牛肉去吧,裝點硝石,咱們設計一下製冰船,然後你先去巴拿馬,讓鄧將軍給你派一船隊護衛,到這去找西班牙人買牛肉,給我帶一塊回來。”
趙士楨已經不知道陳沐這句話裡的毛病應該從哪挑起了,是從萬里之遙買牛肉說,還是該說給陳沐帶一塊牛肉發動一支船隊六艘戰船加至少一條福船近千人的規模說呢?
“就,就爲一塊牛肉?”趙士楨小心翼翼地朝這邊湊了湊,從大袖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北方麻家港說道:“那有牛,也遠,不影響那塊牛肉的尊貴,一條福船就行。”
“可赤道在南邊啊,我不是想要那一塊牛肉,是要你帶一塊牛肉穿過赤道,如果這塊牛肉沒壞,你就是世界上第一個坐着冷藏船把食物送到赤道另一邊的人了,這不是很厲害麼?”
“好厲害啊!”
趙士楨的語氣挺到位,但耷拉着眼角,講話根本不走心:“大帥,你隨便說個我尚未出生之前的事,有什麼我們不是第一?”
突然一下,陳沐還真沒想到。
不是因爲確實是第一,而是因爲陳沐無知——陳沐就是這麼想的,因爲突然二下,他還是沒想到。
“你贏了,阿根廷半年遊屬於你。”
趙士楨沒有犟嘴,因爲他知道犟嘴也沒什麼用,非常平順地接受了這個現實,道:“那讓我多帶點硝吧,好歹多買幾頭牛,帶一塊肉回來多虧啊!”
“你給我帶幾頭牛回來才真虧,五兩硝制一茶杯冰,想凍一塊牛肉好歹得一斤,一斤夠用一個時辰,你還想給我凍幾頭牛?夠打一場仗了,你當作冰牆呢,涼快一點兒就舒服?”
陳沐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怎麼蹦出這個想法的,他只是覺得想試試,剛好看趙士楨最近有點煩躁,讓他在海上漂幾個月清醒一下。
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冰櫃,可什麼東西能真正實用的製冷呢?他不知道。
也許等趙士楨完成這次創舉,後面帶來的影響能夠爲他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