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蒼茫大海上,藍白相間的中型炮艦漫無目的地飄着,桅杆下披着波斯鎖子甲與奧斯曼板鍊甲腰挎明戰劍的海盜們用力喊着號子,推動船帆絞盤,將沉重的蝴蝶帆緩緩升起。
幾條飛鯊炮艦在遠方環伺遊曳,看上去像海天之間的星星藍點,這種類似戚繼光帳布城牆的保護色能很好地保護他們在更接近的距離追擊獵物。
海面上漂浮着武裝商船殘骸船板與逃命時丟下的木桶木箱,海域上空的硝煙與血腥味道還未散去,攥着釘索與錘子的海盜赤膊躍入海中,與船上的同夥合力將漂浮的貨箱拽到船上。
他們的動作要快,否則濃重的血腥味會引來海中的捕食者。
親兵踢開箱子,咧嘴笑着取出幾個裝滿金色液體的玻璃瓶,用袖子擦淨上面沾染的水漬,如同獻寶般將酒瓶捧給坐在火炮上擡頭仰望天空的首領——漢國最傑出的海盜將軍,楊策。
在漢國得到大明天子冊封並報復性焚燬薩菲在波斯灣的沿海城鎮後,馬達加斯加島上的漢國在印度洋上的威勢無可匹敵,只不過幾個海盜王,有些離心離德。
因爲萬曆僅冊封了林鳳一人。
不過天子冊封從來不是一句虛名,至少在林鳳這兒,意味着實實在在的利益。
諸王都離不開林鳳,因爲殷正茂只與天子冊封的漢國進行定點、定期的貿易,貿易的位置就在漢國過去的都城,紅海口的西大城。
那如今已成爲西洋軍府的駐軍地,殷正茂在增加西洋軍府對漢國的掌控力,只要這些海盜有反意,覆手之間就能以心術令其分崩離析。
作爲大明帝國進士出身的正統官員,殷正茂一輩子都在和叛軍、海寇打交道,如今能讓他在西大城設立與漢國固定交易的商市已經是看在黃金的面子上,完全信任是不可能的。
要說起來,西洋軍府的發展可要比東洋軍府好得多,環境條件好太多了,這其中漢國的林鳳,對殷正茂也是功不可沒。
正是因爲林鳳阻斷了葡萄牙人回家的路,讓這些歸鄉無望的葡人急需尋個靠山,殷正茂正是他們爲虎作倀的最好選擇。
在這一方面,殷正茂背後的大明,天然比奧斯曼、薩菲波斯、莫臥兒、埃及諸國有更好的優勢……大明能影響漢國的決策,而影響漢國的決策,能讓他們回到故鄉。
如今西洋軍府的直屬土地並不算大,只是依託果阿將印度南部納入版圖,由皇帝冊封了幾位部落首領執掌大權,但財富要比東洋軍府多得多,他們這貿易太容易了。
印度大陸的棉花、硝石礦、陶土、鐵礦、銅礦、金礦、木料、皮張,統統被商船運回大明,而另一方面北方莫臥兒帝國與西面奧斯曼帝國的龐大市場又是明商貨物最好的傾銷地。
何況還有漢國這個糧食不能自給又盛產黃金的海盜國家。
黃金對林鳳太重要了,因此盤踞在馬達加斯加的林鳳擁有龐大的野心——將非洲納入自家的後花園,容不得旁人染指。
別管是大明、奧斯曼還是歐洲諸國,誰都別想把胳膊伸到盛產黃金的非洲南部。
還真別說,雖然林鳳國小力弱,但這樣的二百五週圍哪個國家都不願招惹。
還是穿鞋的怕光腳的,別人國家就在那跑不了,哪怕在沿海佈置重兵也無法防備林鳳千日,而林鳳的國家卻沒有疆域,他們今天能住在馬達加斯加,明天也能跑到非洲東海岸的木骨都束,實在不行還可以去西海岸。
大明海盜已經從南洋來到印度洋上,他們睚眥必報、四海爲家。
楊策如今所處的位置是非洲西海岸的赤道北部,離摩洛哥很近。
他率本部艦隊停留在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這個位置,他能儘可能堵截所有來自歐洲的運奴船,並躲避西班牙巡邏於大西洋沿岸與直布羅陀海峽的龐大艦隊。
儘管楊策部是漢國海盜中的正規軍,裝備、船艦、銃炮都較爲強悍,但對比歐陸強國的海軍,還是不值一提。
可尋常的武裝商船隊,對他來說可太好欺負了。
那些似商似盜的歐洲海商不過擁有幾條船、幾百人就已是非常龐大的船隊,可他有十二條裝載火炮的飛鯊炮艦,另有十二條用來裝貨的福船,除此之外還有一批受訓於他的南非火船隊。
倘若將大西洋比作遼闊草原,楊策就是最敏捷的獵豹,他沒有雄獅猛虎強健的體魄,卻比誰都要迅捷而致命。
金黃色的朗姆酒口感還不錯。
楊策只喝了一口,便將酒瓶遞給部下,道:“這瓶子回頭可以賣給酋長,他們那些人還沒招麼?爲什麼從西邊過來的貴族越來越多……這麼多人,再去送信要贖金很危險啊,這得找他們的國王要吧?”
遠在常勝的陳沐絕對想象不到,他爲奪取新大陸霸權而發起的戰爭,卻讓楊策這個漢國海盜成了最大贏家。
三個月來,這支海盜船隊橫行大洋,見到落單或少量幾艘大船便通過幾天幾夜的追逐截擊圍攻,本意只是想找點兒糖吃,卻沒想到抓了一打又一打的西班牙貴族。
他確實是想吃糖,西印度羣島和葡屬巴西種了很多甘蔗,人們把甘蔗拿去榨糖,再把糖通過航線運回西班牙和葡萄牙,過去像這樣的事楊策也幹過幾回,能吃就吃,吃不完的糖就賣給西海岸的桑海人,收穫頗豐。
卻沒想到這一次捉到的貴族比糖還多。
都是有錢人,一個個兒的先是聲稱這些北非海盜會遭受西班牙的懲罰,在看清楚他們上層軍官都生着一副明人面孔,立即改了口,說自己在家鄉非富即貴,一定能給得起贖金,只要別殺人就行。
搞得楊策這幾個月非常自戀,他們一看見自己就乖巧了,看來楊將軍的名號已經可以罩得住一片海了。
老規矩,讓家裡送來和人重量相等的白銀,立馬就把人放了。
一人五千到七千兩,一條性命這很划算。
不過貴族猛得扎堆來,讓楊策心裡有點惴惴不安,這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吧?
“東洋軍府在新大陸大勝,嚇得這幫人要回家?”坐在炮尾的楊策手扶着船舷向西眺望,面上不自覺地露出喜悅,連脖頸的寒毛都炸了起來:“連起來了?我們把天下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