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布條上寫着:“父母家人安康, 不嫁”。
週四郎一邊抖,一邊想也沒想,提筆就在不嫁後頭加了兩個字“別人”, 這才交給了小尼姑。想了想, 又要了一根布條, 自己寫了, 讓小尼姑趕緊掛上去。
衆人離了四女寺, 丫頭們就都求着英姐兒要去逛鎮子,買東西。
週四郎便分派那幾個船伕道:“你們分兩個人來跟我走,賠我去辦點兒事兒。其餘的陪着奶奶和宋先生, 回頭都有重賞。”
見週四郎走了,阿奇也說有事, 帶着鎮書走了。只剩一羣女人, 在這店鋪林立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可真是如魚得水。
英姐兒見着一隻描金白瓷貓,笑道:“這貓兒跟活的一樣, 要是上了船,不知道會不會去偷船孃的魚吃!”
一問價錢,竟然要一兩銀子,英姐兒嘆了口氣,見雪卻道:“來前爺吩咐了, 奶奶想買什麼就買, 銀子我都帶着呢!”
英姐兒聞言愣了一下, 想了想:“算了, 不買!”週四郎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英姐兒覺得心裡有點兒堵。
到了傍晚,一行人在鎮上吃了飯, 纔回到船上,都是又累又興奮。
英姐兒整理着買來的東西,她獻寶一般翻出一個茶碗來,遞給宋先生看:“先生,我買了這個茶碗來烹茶。”
宋先生一看笑了:“這個竹筒子固然可以當茶碗,可是竹筒本身就有香氣,味道。這裡面又塗了層清漆,用這碗,就是好茶也壞了!”
英姐兒一拍頭:“哎呀,這錢白花了!先生,這茶裡這麼多講究,我什麼時候能煮出好茶來啊?不如先生寬限我一些時候,一年,一年好不好?”英姐兒也會耍滑頭,跟先生住一年,就是不拜師,也能學到很多本領了。
宋先生笑吟吟地看着她,話卻不好聽:“若是你沒有過了拜師的三關,下了船,咱們就各奔東西!”
英姐兒還想繼續撒嬌,就聽見船外人聲噪雜,有船伕大聲喊道:“船上的夥計們,都來幫着搬東西。”
她們走到窗口看去,就見週四郎和任俠正在上船,岸邊三輛大車,上面放滿了東西。
宋先生看了英姐兒一眼:“四郎這是要把半個城都買空不成?”
英姐兒卻皺了眉:“他就是有錢不花手癢。”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那修墳的五十兩了!英姐兒沒好氣地說。
艙外有人敲門:“阿英,我有東西給你,你出來一下好嗎?”
英姐兒聽見是阿奇的聲音,就要出去,宋先生卻道:“讓他進來說話吧。”
阿奇遞給阿英一個大紅色的護身符,正面寫着“開光護身符”,背後寫着“石佛寺”;又拿出一個三寸高的小石人來:“這是石佛像,你拿着,保佑你平平安安,再也不生病!”
英姐兒接過來就把護身符掛上了,又把石佛擺在牀頭上:“謝謝阿奇,我也有東西給你。”說着從包袱裡取出一把兩寸長的小梳子:“以前那把太舊了,這把我瞧着不錯。”阿奇心頭髮暖,眼眶一紅,把那梳子緊緊地攥在手裡。
宋先生在一邊只當沒聽見。週四郎卻出現在門口,他大步進門,一眼就看見了英姐兒脖子上掛的護身符,渾身怒氣勃發:“阿奇,請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英姐兒說!”
週四郎咬着牙道:“你答應過我再不跟他單獨見面的!”
英姐兒目瞪口呆地看着週四郎,伸手指了指。宋先生正在一邊慢條斯理地查看那竹碗。
“週四郎,請你看清楚!”
週四郎轉頭一看,“騰”地紅了臉,咬着牙:“宋……宋先生,請你也出去一下,我有話要跟英姐兒說!”
宋先生看着他眨眨眼:“週四郎,這裡是我和英姐兒的艙房!你要說話,出去說!”
英姐兒一把推開週四郎,氣沖沖地跑了出去。他自己連交代一聲都沒有,整個下午跑得不見蹤影,剛回船就莫名其妙地跑來找麻煩!
週四郎也馬上衝了出來,跟着英姐兒,兩人一路到了船頭。阿奇也跟了來,不過躊躇着沒有靠得太近。
週四郎看着氣鼓鼓地英姐兒,剛纔的氣焰不由矮了幾分,壓着嗓子道:“就算不是單獨見面,你跟他私相授受,也是不守婦道。”
英姐兒一偏頭,冷笑一聲:“週四郎,我就是不想守你們家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婦道纔要去蘇州的,你以爲我是喜歡你纔跟來的嗎?!”說着,一摸自己的耳墜子:“我可沒忘記你送我這個墜子是什麼意思!”
週四郎張張口,一急,本來想說:“我錯了!”出口變成了:“還給我!”
英姐兒一愣,這週四郎還是個賴子!送出去的東西還往回要,伸手就摘了下來,扔給他:“還你就還你!你還有什麼東西,要我還的?”
週四郎不理她,接過那水晶耳墜看也不看就一揮手,使勁往河裡一扔。
誰知道這碼頭上船挨船,連成一片。這一扔倒扔到旁邊停泊的一艘官船上了。
只聽得一聲嬌喝:“大膽,什麼人敢往我們船上扔垃圾?!抓起來,扔河裡去!”
英姐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個嬌蠻的聲音,她可聽過,她順着聲音看去,馬上傻了眼,居然是那小郡主阿清!
她急得六神無主,一縮腰,躲到週四郎身後,抓住週四郎的腰帶,低聲央求道:“別讓她瞧見我。”這個郡主可惹不起,自己可不想再捱上幾鞭。
那小郡主站在船頭,猛地看見週四郎,呆了一呆。
週四郎今日上岸,穿了秀才服飾。頭戴烏紗方巾,身着一件寶藍色盤領衫,銀藍色鑲邊,纏同色雲氣紋腰帶,墜一塊龍魚玉佩,暗紅色汗巾。
他本就生得俊俏儒雅,此時夕陽西墜,金光帶粉,更是照得週四郎整個人都在發光。
小郡主一下變了聲音:“你……你剛纔扔了這個?”小郡主手上拿着的正是剛從英姐兒耳朵上摘下來的耳墜子。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這耳墜子有些眼熟。
週四郎心思都在後面勒着他腰帶的英姐兒身上,呆呆地看着小郡主沒有說話。小郡主臉色一紅,怒道:“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是!”“是!”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說不是的是週四郎,說是的是阿奇。
阿奇看見英姐兒摘了耳墜子交給週四郎,而週四郎卻給扔了,不知道就裡,以爲是週四郎扔了英姐兒的東西,自然想幫她找回來。幾步上前,跟週四郎並排而站,幫英姐兒擋住那小郡主的視線。
小郡主這纔看見對面船上還有一個少年。她怒道:“你們騙人!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我的!”阿奇道:“他搶了去扔了!請你還我!”
小郡主拎着那耳墜子,右手食指和拇指圈起來,食指一彈:“這分明是女人的東西,怎麼會是你的?”
“是我娘子的!”阿奇想也不想答道。
週四郎忍無可忍,怒目道:“她怎麼會是你娘子?!她是我娘子!”
小郡主“噗嗤”一笑:“原來是兩隻貓兒爭春!你們兩個打一架,誰贏了,我這耳墜子就還給誰!”
“阿清,你又淘氣!還不趕緊把東西還給人家!”一個女子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小郡主在對面船上一晃,就不見了。
週四郎這才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阿奇,猛地一拳打在阿奇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