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皓白，澄江如練明橘柚，卻已是往昔。
楚盡忠在跳江前引爆了早已準備好的集束炸藥，整座小樓瞬時間化爲灰飛，楚盡忠等人也在氣浪的衝擊下，化作一道弧線，向江面上墜落。
入水的瞬間，日軍的子彈分落，水中聽不到彈道呼嘯聲響，卻能看到子彈劃破了水面，在氣泡構成的軌跡下，射穿皮肉，鮮血頓時如同牡丹般，大片大片綻放開來。
血水瞬間染紅了楚盡忠的視線，這或許是他最後的印象了。
水下，暗潮推着楚盡忠的身體，不由衷地前進，柔軟的水流給了他全所未有的放鬆，楚盡忠太累了，全身的肌肉緊繃了幾天幾夜，疲倦和窒息感同時襲來。
這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武漢方面，盛大恢弘的授銜儀式已經準備好了。
除*高級將領外，出席了這一榮耀儀式的還有各界名流新聞記者，鎂光燈聚焦，無線電臺實時播報，*恨不得將這一盛況廣告天下。
在授銜儀式開始之前，何應欽曾親自找到了*。
“委座，”性格倔強的何應欽顯得有些焦急，面色凝重道：“楚盡忠此人雖作戰有功，然而爲其授發青天白日勳章，未免有些功過其爲，且直至如今尚且不知楚盡忠所部何許，連身份尚且不清楚，如此段然受之功勳如此，敬之認爲似乎有所不妥。”
*靠在太師椅上，目光凝視着窗外，北方所在便是南京，*眯着眼睛，目光似是有些迷離，搖頭道：“敬之，古法講究疑人不用，然用人便應不疑。憑南京傳來的消息來看，此人僅憑一槍一彈竟集結了一營餘兵力，在南京城內大破日軍圍剿，即便不是將才，也是敢死之士，淞滬、南京之敗，士氣頹廢，部隊傷亡巨大，*現在太需要這樣一個英雄振奮民心士氣了，我們的將軍就是說得太多，需要他們爲國家捐軀的時候，他們又都縮了回去，光喊口號有什麼用？”
*是否是愛才之人，何應欽斷然不可妄做評論，然而青天白日勳章自民國十八年五月五日頒行至今，也僅有七十名將官得此殊榮，僅頒發與在中東路戰爭、淞滬抗戰及長城抗戰中有卓越功勳之將士，自設立之初便有一種高不可攀之感，頒發條件也異爲苛刻，頒發給楚盡忠的這一枚，將成爲全面抗戰以來所頒發的第一枚青天白日勳章。
楚盡忠自有非常人之異能，何應欽何嘗不知？可何應欽最爲關注的是楚盡忠的出身，在黃埔系中派系林立，唯獨何應欽獨木不成林，楚盡忠將站在哪一邊，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着何應欽，尚且不知是遠是近之時，何應欽怎可妄自將楚盡忠納入其中。
不等何應欽再度勸說，*目光矍鑠地望着何應欽道：“敬之，且待我問你，卓著何等功勳者可頒發青天白日勳章？”
可受頒青天白日勳章之功勳共有九條，無需多說，何應欽便知道*向說的是其第四條。
楚盡忠無疑是在國軍內外憂患軍政皆頹，即爲最困苦時，依然奮起戰鬥挽回頹勢，且不說最終結果如何，但在國際上的頹勢，的確因楚盡忠之所爲，得到了大大的逆轉。
更何況何應欽的拍戲之憂並非*之憂。
1938年1月1日晨，文天祥中隊的*艇已經依照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前往燕子磯，電報在第一時間送到了*手上，英雄即將凱旋，儀式上的氣勢一度高昂。
一枚青天白日勳章擺放在金絲絨布上，代表國家的青天白日國徽位於正中，圍繞周圍的光芒，則象徵被授予者英勇克敵，得使國家光輝四耀，自一九三五年改版後，以純銀爲底，青天白日國徽則爲琺琅質，並配有勳略，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榮譽。
楚盡忠人雖未在，卻聲名遠播，此時這枚勳章吸引了衆人的眼球，前來參加儀式的諸多將領各有心思，尚未謀面的楚盡忠就像一顆彩蛋，究竟花落誰家，成爲了最大的懸念，令人在興奮與期待之餘，也有幾分與何應欽相似的擔憂，畢竟這一枚勳章有着太多的含義。
且不說楚盡忠之前擔任何等職務，僅憑這一枚青天白日勳章，便必須給楚盡忠晉升中校軍銜。
授發青天白日勳章的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並沒有因其主人的出席而顯得有所缺失，*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隨時準備着將自己志滿意得的笑容展示在各國各界面前，只等授發青天白日勳章儀式結束，他將親自爲楚盡忠晉升軍銜，想到即將得到盛名遠播的英雄，*難以控制自己的得意。
就在這時，南京的消息已經迅速送到武漢，一條重磅消息打斷了正在進行的儀式，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的臉色瞬間大變。
“消息確定？”*不甘心地再次重複一遍道：“全部犧牲？”
副官默默垂頭，語氣沉重道：“報告委座，南京方面戰事已經全部結束，據飛機偵察情況得知，燕子磯一帶已再無交戰，突圍部隊無人生還。”
在一陣悲痛的沉默中，*痛心疾首聲音低沉道：“諸位，壯士爲國捐軀矢石間，身先士卒，爲*灑盡最後一滴熱血，此等忠義之舉令蔣某人爲之震撼，古今中外，能人志士層出不窮，然此等唯有國之榮耀不吝個人未亡之人，實屬萬中無一！我宣佈，爲楚盡忠追封國民革命軍少將軍銜！”
臺下的將領們仍處在震驚之中尚未回過神來，報紙和無線電已經迅速將這個消息帶到了大江南北，他們不得不去深思，一個活着的中校的價值遠遠大於一個死去的少將，破格給一個死人少將軍銜，這份殊榮一般人是嫉妒不起的，畢竟生命誠可貴！
南京城外，燕子磯上，日軍已經進行了整整一上午的搜索，從凌晨時分便投入戰鬥的第六炮兵聯隊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東西，進行搜索的士兵無暇顧及勝利的喜悅，反倒暗自罵娘。
一個能帶回去領賞的屍體都沒找到，中國士兵紛紛投江自盡，即便到最後也不肯向日本人低下頭。
站在江邊的藤村謙望着那滔滔江水，卻情不自禁地深鞠一躬。
就在藤村謙彎腰的瞬間，一個黑點從江面上浮過，冥冥之中，巧妙地躲開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