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最終還是平安地回到了攸縣的機場,那些原本追擊着他的鬼子飛行員們,面對着複雜的山區氣候和地形,最終選擇了放棄。對於他們來說,擊毀了兩架國軍偵察機中的一架,就是他們可以爲之吹噓的資本了,畢竟,如今在中國的戰場之上,他們就算是想要與中國的空軍再發生一場象模象樣的空戰,也是求之不得的!中國的空軍太過羸弱,如今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所以見到他們就象是羊兒見到了老虎一樣,只剩下了飛奔逃走。
當自己的戰鬥停到了機場的跑道盡頭,王進並沒有象以往那樣,神采奕奕地走下來,他俯在操縱桿上,不由得放聲痛哭起來,那種悲痛如喪考妣一般,直將兩名開着吉普車準備接着他離去的地勤人員得得大眼直瞪,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王進一直在哭着,就象是一個受了無盡委屈的孩子。
邵主任也許是聽到了什麼消息,親自跑了過來,他來到了王進的座機之下,幫着他打開了座艙的保護蓋子,當看到裡面的王進還在嚎淘之際,他只能守在座艙的旁邊好言勸解着,雖然他很想知道跟着王進一起去執行任務的汪紀泉爲什麼還沒有回來,但是話到了嘴邊看到王進的這個情形,他也已然明白了什麼。
雖然邵主任耐心地勸解了半天,但是王進就好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哭得死去活來。他根本就無法原諒自己,忽然覺得自己真得就是一個懦夫,爲什麼去犧牲是汪紀泉,而不是他呢?他本來應該首先想到去爲汪紀泉解圍的,但是他什麼都想不到,而且真得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還是選擇了逃跑,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哪怕是跟着汪紀泉去死,也是應該的,最少也就沒有了如今的這種揪心的痛和永遠也無法釋懷的愧疚。可是,他不是怕死的,還是想要活下來的,有着如此強烈地求生慾望,所以纔會這麼頭也不回地逃回來,倉皇得就好像是喪家之犬。他越是這樣地來責備自己,也就越是傷心,越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和委屈。
最終,王進還是被邵主任抱了下來,就象是抱着一個受了傷、無法動彈的少年!而其實在這個時候,王進也幾乎是全身麻木,由於過度的緊張的疲勞,他真得是無力站起來了。
就象是保護自己的兒子一樣,邵主任親自抱着王進這個一百二十多斤的軀體,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吉普車上,直到這個時候,王進的頭腦纔在冰涼的春風吹面中清醒了過來,他抱住了邵主任的頭,就好像是受了欺負的孩子見到了家長一樣,一邊哭一邊哽咽得告訴着邵主任:“汪哥……他……他回不來了!……他被敵機打落……飛機就在空中爆炸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再一次因爲傷痛而泣不成聲。
聽着王進這如同夢囈一般的話語,邵主任的眼睛也紅了起來,淚水悄然的劃過了他略顯乾澀的臉,他緊緊地抱着王進的身體,雖然內心也如同刀絞一樣得難受,卻還是用右手的手掌輕輕地拍打着王進的後背,想要說些安慰他的話,可是到最終,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邊上兩名幫助王進停機的地勤人員,也已然是一臉得淚水。
汪紀泉的犧牲,對於攸縣機場、甚至對於衡陽的空軍基地
來說,無疑都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而受到打擊最大的卻是王進。在回到機場的當天晚上,他便發起了高燒來,若不是一直陪着他的邵主任親自關切着,爲他找來醫生打了一針,只怕他第二天根本就起來牀。
雖然承受着巨大的傷痛,身體也有些飄虛起來,但是王進還是咬着牙從牀上爬了起來,看看身邊的另一張牀上,依然平整如新,那裡還放着汪紀泉帶過來的一些隨身物品,睹物思人,這不能不令他再一次傷心起來,鼻子一酸,淚水又在不知不覺之間流了出來。
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靜靜地坐着,目光依然在望着汪紀泉的牀,並沒有在意那個走過來的人。
“醒了嗎?”這是邵主任的聲音,顯然門口還有另一個人。
“還沒有!”另一個人在回答着。王進馬上聽出來,這是負責保衛他和汪紀泉的那個姓林的少尉排長。看來,昨天晚上自己發燒的時候,不僅是驚動了邵主任,也令這個林排長十分擔憂,他可能一直就守在門外。
門外暫時是一片的沉默,但是,也只是稍稍等了一會兒,便又聽到林排長關切地問話來:“主任,你昨天晚上你爲王進都忙活了一個晚上,還是回去先睡一會兒吧!”
王進愣了一下,看這個意思,昨天晚上一直在服伺自己的原來就是邵主任,這位四十多歲的中校,幾乎可以作他的父親了,竟然親自爲自己這個中尉來喂水吃藥,請醫打針,這馬上令他感到了十分不安起來。
王進的耳邊還是聽着邵主任在和林排長的對話:“我這也是應該的呀!想一想吧,我們這個機場建成以後,纔來過幾架飛機呀?上一次來還是蘇聯人的飛機,那一次他們犧牲了兩名飛行員;而這一次王進和小汪可是過了半年多才過來的呀!如今我們的飛機是越來越少了,便是他們這些能夠飛得上天的飛行員也是越來越少,這就是我們的寶貝呀!如今小汪已經犧牲了,如果王進再有一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這個主任也說不過去了!”
聽着邵主任發自內心的話語,王進感動萬分,忽然覺得自己真得是太沒有道理了,只是因爲自己是一個飛行員,就可以如此任性胡爲嗎?想一想昨天自己是被邵主任抱出飛機的,他便有些臉紅起來!悲傷並不代表就可以消沉,更不代表就可以失去理智;他還是一個軍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怎麼可以因爲這麼一點兒的挫折而垂頭喪氣呢?如此一來,他又怎麼對得起爲他而死的汪紀泉?又怎麼對得起不拘一格將他提拔起來的何立民大隊長呢?想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由得羞愧滿面,腦海裡原來還隱隱有些感到害怕的思想,很快就被驅散開來,暗罵着自己的懦弱。
“主任,我也看得出來,汪哥犧牲了,王進備受打擊,你說他還能飛嗎?”林排長表示着懷疑。
門口的邵其峰卻是輕輕地笑了笑,道:“放心吧!他能夠挺過來的!”說着,又十分肯定地道:“我所見過的我們的飛行員,都是意志十分堅強的人,雖然如今沒剩下幾個人了,但是隻要是他們能飛,就一定會一飛沖天,象天上的鷹一樣毫無畏懼!”
聽着邵主任的話,王進只覺得
自己渾身發熱,這一回雖然也是一種發燒的感覺,但是卻並沒有感到燒得頭髮痛,相反,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信念也油然而生了。
“但願王進象你說得那樣堅強!”林排長道嘆息一聲,又問道:“只是,如今上高那邊的會戰還沒有結束,正在緊張的時候,汪哥犧牲了,王進又病倒了,這偵察的任務怎麼辦呢?”
“是呀!”邵主任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長嘆來,他停頓了一下,才道:“小汪和王進的偵察活動真得給第十九集團軍帶去了很大的幫助呀!我在給長官部打電話的時候,長官部的幾個長官都經不住地誇讚着的情報比那些軍統的情報還準,說得我都覺得面子上很有光彩!如今,不僅是長官部,便是連十九集團軍的司令部的羅司令,每天都非常期待我們的偵察情報!”他說着,又顯出興奮地樣子,告訴着林排長:“你知道嗎?昨天王進就發現了一支準備偷襲十九集團軍司令部的鬼子大隊,要不是他及時的報告,十九集團軍還真得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損失呢!呵呵,也正是因爲他的那個報告,昨天十九集團軍方面又打了一個大勝仗,他們把那股準備偷襲的鬼子大隊包圍了,打死了一個大隊長,今天早上就傳遍了我們整個戰區!”
王進也馬上激動起來,看來,昨天汪紀泉延長偵察時間還是對的,正因爲他們延長了搜尋的時間,才使得他及時的發現了潛行隱藏的敵人,否則的話,真得是後果不堪設想。如此算下來,雖然搭上了汪紀泉和一架伊爾一五三型戰鬥機,但是這種損失與殲滅那支鬼子的突擊大隊相比,還是十分划算的。
“這下真得難辦了!”林排長卻顯得有些爲難的樣子,道:“現在我們只剩下了王進這一個飛行員,他又飛不了,這後面的仗怎麼打呀?”
“原來沒有飛機偵察,不也一樣得打嗎?”邵主任道:“有飛機偵察,也只是能夠幫助前方的部隊獲得更準確的情報!當然這是最好的!”他說着,又有些無奈,道:“我已經向上面報告了,希望軍委會再派一架偵察機過來,這兩天好好地讓王進休息休息,他也的確太累了!”說着,命令着林排長道:“小林,王進的病,我就先交給你和馮醫生來負責,無論如何,你們一定要幫我把他的身體調養好!聽到沒有?”
“是!”林排長低聲應答着。
邵主任又和林排長說了一會兒話,便離去了,林排長這才悄悄地推開了門來,他的眼睛馬上睜大了起來,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王進已然從牀上起來了,正穿着飛行服,雖然臉色蒼白,但是卻精神抖擻,正繫着帽子下面的兩棵帶子。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連忙跑了進來,不由得問道:“王進,你什麼時候醒的?這是要做什麼去呀?”
王進對着他笑了笑,蹲下身子又把自己的鞋帶繫好,站起來的時候,從牀上取過武裝帶系在自己的腰間,這纔對着他道:“我要出航了!”
“啊?”林排長張大了嘴巴,半天沒有合攏來,突然想起來,問道:“你的病還沒有好呢!怎麼可以駕機呢?”
“我的病已經好了!”王進淡淡地道,背起自己的行囊,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得向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