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於王進來說,真得就是一個快樂的一天,但是快樂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下午的時候王風帶着表妹裴芙蓉和石永川走了,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對一堆枯燥無味的面孔和冰冷無情的機器。
按照預定的時間,在過了幾天之後,王進在副隊長高飛的帶領之下,和隊裡的另外八名隊員,乘座着一架小型運輸機先期到達了蘭州。
蘭州,是甘肅省的省會,也是西北地區僅次於西安的第二大城市,因爲正位於西北的交通中心,所以在抗戰開始之後,這裡也成來了國統區大後方的一處重要的軍事基地和物質中轉中心。就中國大陸而言,在東部沿海地區被日軍佔領之後,除了西南地區可以藉助越南和緬甸出海之外,也只有西北地區與蘇聯毗鄰,而來自蘇聯的所有援助物資,必定會在蘭州匯聚,然後再從這裡南下四川或者東入陝西。正因爲如此,蘭州城也成爲了日本空軍重點轟炸的對象,爲了應付日本的轟炸,保衛蘭州安全,國民政府在蘭州專門設立有第四路空軍司令部,也就是蘭州空軍司令部。原本,在蘭州附近只有兩個機場,一個是拱星墩機場,一個是臨洮機場,但在抗戰爆發以後,這裡又新建了東古城、西京城和中川村三個機場,從而構成了一個大的蘭州機場羣,並且航委會將空軍驅逐機教導總隊也從四川的梁平移駐到了蘭州,對驅逐機空勤人員進行輪訓。而此時,在蘭州擔任空防的是空軍第十五和十七中隊,蘇聯的空軍志願隊也在這裡派駐有一個驅逐機大隊,而且這裡還建有蘇制飛機的維修總廠。
王進還是第一次到蘭州來,對於西北風情的這座古城,對於他來說,有的是無限有神秘和遐想,但是高飛卻並非是第一次到這裡,他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半年的時間,並且曾經參加過一年前著名的蘭州空戰。
運輸機在蘭州的拱星墩機場降落下來,這個機場就位於蘭州東郊的城關附近,也算是離着蘭州城最近的機場,最早建於三十年代初期,由歐亞航空公司在這裡開闢航線,於一九三二年建成通航,當初這個機場建成之後,基本上沒有進行場站的建設,電務、機務使用房屋及油庫,均是簡陋的土木結構建築,只在蘭州市內租用民房設置辦事處辦理客貨業務,連候機室都沒有,通信更是毫無保障。一直到抗戰爆發之後,由於軍事上的需要,航委會對這個機場進行了擴建和改造,如今這個機場就同重慶的白市驛機場一樣,成爲了蘭州市最便捷的軍用與客貨混用機場。這個機場的地理環境比較好,四周環繞着羣山,山頭上有防空炮火的保護,而空軍的一些設施就建在羣山之間,隱蔽性很好,雖然日本空軍曾多次對這個機場進行過轟炸,但是都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他們的戰機反而被四周的防空炮火擊中,損失了不少。
飛機一停穩,作爲領隊的高飛第一個跳下了艙門,當王進最後一個來到艙門口的時候,卻看到高飛正在與一位身着空軍少校軍服的接機人員擁抱着,看着他們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對已然失去聯繫很久又突然重逢的兄弟,他們一邊笑着,一邊叫着,還一邊流着眼淚,就好像是兩個孩子一樣。
王進也跳出了艙門,站在飛機的下面,看着那個被高飛所擁抱的
人,這是一個與高飛年紀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的壯漢,沒有戴帽子,齊整短平的頭髮又黑又亮,王進還沒有看清楚他的面容,首先就看到了他從鬢角一直長到下巴處的絡腮鬍子,他顯然有兩天沒有刮過了,所以那鬍子茬顯得又黑又粗。
“這個人是誰呀?”王進好奇地問着在自己前面的站立的翁覺民。
翁覺民回過頭來,告訴着他:“他是飛哥在航校的同學,也是過命的好朋友,叫作夏剛,現在是這裡維修廠的一個主任,去年我到蘭州來的時候,託飛哥的福,也是他接待的我!他這個人特別熱情,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修理廠的?”王進有些詫異,不由得又問道:“既然是飛哥的同學,爲什麼沒有當飛行員呢?”
翁覺民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他原來就是飛行員,跟飛哥一樣得出色,但是後來在空戰中他的防護鏡被彈片擊碎,碎片傷了他的眼睛,就那樣,他還是忍着痛在擊落了一架敵機之後,把飛機完好的開回了機場,但是他的那隻眼睛最終也沒有保住!”他說着,嘆息一聲,又指着夏剛的左邊眼睛道:“你看他的左眼,是不是跟人的眼睛不一樣?那其實是一個玻璃做的假眼,他的眼珠子被摘了出來!”
聽着翁覺民的介紹,王進不由得肅然起敬。
翁覺民還在說着:“後來,本來是要讓他復員的,但是他死活不願意,而且他對各種飛機的結構又十分了解,便自告奮勇地要求到了維修廠來,他說過,只是鬼子不投降,他就一直要堅持下去,除非抗戰勝利了,他纔會考慮退役!”
“他真得不簡單呀!”王進十分佩服地道:“瞎了一隻眼,還能夠做維修,這可是需要技術的呀!”
翁覺民也點着頭,道:“可不是嗎?所以呀,我也特別佩服他!”他說着,又象是想起了什麼來,對着王進警告着道:“對了,阿進,我可跟你講,到時候我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問他的眼睛?聽到沒有?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是半瞎子了!”
王進愣了愣,連忙點了點頭。他還一直有些奇怪,既然是瞎了一隻眼睛,夏剛爲什麼沒有和許多的人一樣,用個眼罩把那隻瞎眼罩上,反而痛苦地裝上一個玻璃眼,自然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來他是個殘疾人,可想而知,這個人是一個多麼好強的人呀!
此時,高飛與夏剛擁抱了良久之後,這纔想起來自己的身後,還帶着一羣小弟,連忙鬆開了夏剛,拍着他的肩膀,互相凝視了片刻,這才鬆開手來,對着夏剛道:“呵呵,你是怎麼知道我會過來的呢?”
夏剛也笑着,臉上的淚水還未乾透,告訴着他:“昨天成都那邊過來了二十多個人,是老溫帶隊,我就問他們,你會不會過來?老溫說你肯定會來,而且他跟你們的何隊長聯繫過,說你們今天到,所以我就在這裡守着你了!”
聽完夏剛的話,高飛有些感動,想了想,道:“老夏呀,算一算,我們兩個也有快一年多沒有見面了,我還想着呢,準備明天去看你,呵呵,哪曉得你倒是先得到了消息!”
“呵呵!”夏剛也笑着,看了看他身邊的諸位飛行員,想來也有幾個他認識地,當下對着大家打着招呼道:
“兄弟們好呀!”
“夏哥好!”幾名隊員齊聲喊着,王進也跟着喊起來。
夏剛顯然和大家都是比較熟的,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看過去,並且能夠很快地叫出這個人的名字,而大家也十分熱情地向着他問好。夏剛的目光投到了翁覺民的臉上,笑了起來:“覺民,你現在做側後翻還有問題嗎?”
“早就沒有問題了!”翁覺民答着,卻又道:“夏哥,你還記得我那一回沒有翻好的事呀?”
“當然記得!”夏剛道:“你們那次在教導總隊做特訓,我就一直在下面看,那一次你差點撞上了邊上小葉的飛機,我還在罵呢?不知道哪個傢伙這麼笨?呵呵,哪知道你們訓練完了回來一問,才知道是你!我當時就想,高飛是怎麼教你的?怎麼連這個動作都做不好,要是真得上了戰場,看你怎麼辦呢?”
聽到夏剛揭起了自己的老底,翁覺民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撓了撓頭,有些不滿意地道:“看你,夏哥,咱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好!好!”夏剛哈哈笑着,把目光投到了王進的臉上,但是仔細盯着看了半天,覺得並沒有見過,不由得問道:“咦?這個英俊的小夥子我怎麼沒有見過?”
王進的臉紅了起來,連忙走過來叫道:“夏哥好,我是新來的!”
“呵呵!他是我們第四航空隊裡最新的隊員!”高飛連忙走到了夏剛的面前,指着王進介紹着道:“老夏,這個小子可不簡單喲?他纔到我們航空隊一個月,就能夠開着飛機上天了,而且飛得不錯,還可以跟着我們組隊!”看到夏剛的臉上露出了不相信的樣子,他又接着道:“他在到我們航空隊之前,可是什麼訓練都沒有經歷過的喲?最早他只是重慶大學的一個在校大學生!”
聽到高飛最後的補充,這一回夏剛的越發得不敢相信了起來,睜大了自己的那隻獨眼,象是在看一個怪物一樣得看着王進,不由得道:“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真得看不出來呀?你叫什麼名字?”
“王進!”王進告訴着他,聽着他如此得誇獎着自己,他已經不好意思了起來。
“王進!”夏剛點了一下頭,顯然是在記住這個名字,卻又有些奇怪,轉頭問着高飛:“高飛呀,你們航空隊是怎麼了?沒有經過系統學習的新兵,就敢讓他試機嗎?”
高飛愣了一下,驀然覺得自己說走了嘴,連忙打着哈哈笑着道:“老夏,你就別問這麼多了,等有空的時候,我再跟你說說是怎麼回事!”他說着,又把話茬岔開來道:“現在食堂裡還有飯嗎?我們幾個從早上來就沒有吃飽,現在經過在天上這麼一顛,肚子早就空了!”
夏剛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此時已然是下午一點多鐘了,他搖着頭,道:“這個點上,早就沒有飯了,呵呵,我就知道你們會餓的,我在城關的清穆園給你們定了一桌接風的酒宴,離這裡不遠,走吧,大家去前面坐車,現在就過去!”他說着,指了指停機坪外面不遠處停着的一輛軍用大卡車。
“好呀!”高飛也笑了起來,毫不客氣地道:“恭敬不如從命!今天我可要好好的跟你喝一頓了!”說着,當先地向那邊走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