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的金山衛,炮火連天猶如煉獄,中日兩軍各自爲自己的命運而拼命廝殺。仗打到這個份上,軍令不軍令的已經不重要,只要已經登上戰場,退則被督戰隊所殺,進則被對手的子彈和炮彈射殺,雙方軍人朝着對手的方向打空子彈,然後再打空。
所求的,不過是自己能存活下去罷了。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一樣。
五十公里外的松江,一萬餘青壯,在歌聲中在各部長官的催促聲中奮力挖掘,他們一樣在拼命。沒有完善的工事,在日軍鋪天蓋地襲來之時,他們將會瞬間被覆滅。現在拼命幹活,過了這個夜晚,自己會少流不少血的同時還能讓日軍多流血。
而在距離松江200多公里外,一支由汽車和三蹦子組成的這個時代中國很少見的純機械化部隊正在公路上由南京經宜興向松江方向狂飆。甚至,車隊裡還夾雜着日式坦克,那是獨立團在晉東戰場上繳獲的第20師團戰車直屬大隊的89式坦克和94式偵察裝甲車。
爲了避免在戰場上被自己人給誤炸,這些日式坦克上原有的太陽標誌被刮掉,取而代之的是青天白日。
從上午十時許正式進入公路,車隊就以2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向宜興方向突進,到了下午傍晚時分,距離宜興城也只有10公里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車隊在晚上9點左右就可以進入宜興市郊,距離松江也就剩下200公里的路程了。
此時獨立團和第23集團軍警衛團全速行軍已經過去了7小時,連中飯都是在行軍途中自己解決的,劉浪的軍令很嚴厲,軍情十萬火急,所有人沒有命令不得下車,就算是要拉屎拉尿也得拉到褲襠裡。
那是因爲劉浪知道,這應該是兩團行軍最順暢的一天了,錯過了這天,兩團再也不可能以這樣的速度行軍了。不光是淞滬前線瘋狂後撤的軍隊人員和物資會堵塞公路,日軍的飛機也不是呆在杭州灣看戲的。
獨立團和第23集團軍警衛團要去支援松江戰場的軍令是由軍事委員會直接下發到兩團團部,直接繞開了第23集團軍軍部也繞開了第三戰區司令部,算是絕密。
可這種秘密,對於江浙淞滬地區密佈的日軍間諜來說,保持不了多久的。淞滬中國大軍已經開始後撤,卻有一支數千人的部隊在逆流而上,本身目標就很明顯。
再加上車隊裡還有十來輛日式坦克,就更能讓日軍判斷出這支部隊的番號,不是那支中國部隊都有殲滅日軍一個師團並繳獲戰車的履歷的。浪團座就算是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是阻擋不了躲在田野和城鎮角落裡覬覦的目光的。
劉浪甚至敢斷定,從獨立團拔營而出全軍進入公路那一刻,日軍上海派遣軍統帥部就已經獲知有支部隊在向淞滬方向前進,五六個小時的時間,也已經足以讓日軍從各種情報分析判斷出是獨立團了。
至於獨立團要去哪兒,隨着獨立團高速向宜興方向機動,只要鬆井石根智商不低於80,一定知道獨立團是去增援松江方向。日軍第十軍十萬大軍已經於凌晨在金山衛登陸,那是日軍上海派遣軍動用的一記要人老命的“殺手鐗”,中方只要不想被日軍這麼一棒子打死,松江地區是必守之地。
那從南京和嘉興的兩路軍隊去支援松江也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兵力調動了。
位於嘉興的第67軍距離松江的路程稍短,大約只有150公里,他們雖然是純步兵,行軍速度要緩慢的多,但他們躲避日軍飛機也要方便的多,聽到飛機的轟鳴聲,公路上行走的部隊往公路兩邊的棉花地裡一鑽就完了,就算有些許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
可獨立團就不行了,假如有日機來襲,擺在公路上的汽車和三蹦子基本就是靶子任日機轟炸,就算獨立團裝備的有不少蘇羅通20毫米機關炮也不行,日機在高空投彈,只要有那麼幾枚炸彈炸中,就有可能造成極大損失。
其實獨立團白天進入公路開始行軍是極爲冒險的,最穩妥的方式是利用晚間行軍,等到天色大亮以後,全軍進行藏匿,等至夜色降臨再行軍,那樣速度雖然慢一點兒,但能避開日機的襲擊。
事實上,第67軍雖然也上路了,但經過和第67軍軍部電文交流,第67軍是準備前行20公里即進入野地裡修整,等到晚飯後再連夜行軍。
別看現在上海以外都還是國軍的控制區域,但隨着弱小的中國空軍耗幹了最後一滴血,現在的制空權已經徹底是日本人的了,崑山、嘉興、無錫一線的城市和車站沒少被日機轟炸,而杭州、宜興也都在日機轟炸範圍之內,若不是顧忌南京還有最後一支成建制空軍部隊的存在,南京恐怕也不會少見日機的身影。
但劉浪偏偏來了個反其道而行之,自接到軍令開始,全軍就以摩托化方式前進,一路不歇,一口氣突進了120公里,行軍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那是因爲劉浪知道,任何作戰任務,都是得有反應時間的。你得知道目標是誰,目標的目的地是哪裡,目標又要做什麼,等把這些都搞清楚,日本人最少也得有五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看來,日本人比他想象的還要慢一些,他們的執行效率並不怎麼樣,劉浪坐在車上不停看着手錶再看看天,如果日軍那幫將軍再蠢一點兒的話,兩團或許還能以這個速度再前進一個半小時超額完成第一天的行軍任務。
但,隨着一陣摩托車發動機的怒吼聲響起,劉浪從副駕駛的後視鏡裡看到一輛日式三輪摩托正在瘋狂的向自己所在的汽車追來,那是屬於通信排的專用裝備。
劉浪知道,自己的夢想落空了,恐怕是有敵情了。
“三川兒,打信號彈,命令全軍暫停前進,給所有人五分鐘下車修整時間,裝備不離身,就算拉屎也給老子端着槍,鬼子的飛機一來可不會管你是不是還在方便,還有,十三幺,通知所有步兵營,將機槍小炮都給我搬下車,尋找適合陣地,等待團部軍令。”劉浪探出頭朝着站在車斗裡自己的兩個勤務兵下令。
“是!”
隨着三顆紅色信號彈由劉浪所在車輛裡射出,一分鐘後,猶如長龍一般的車隊全部緩緩停下,全副武裝的軍人們紛紛跳下車,以最快的速度在路邊方便。
基本上都是大號,小便啥的早在車上對着外面自己就解決了。現在的這支軍隊幾乎都沒有雌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全是雄性,憋急了誰還會顧忌那個啊!一排排黑乎乎的屁股讓一直跟隨獨立團前進的小記者根本就沒下車,哪怕她也早就憋得小臉通紅。
還是負責照顧她的獨立團警衛排排長急眼了,一聲怒吼“都特孃的給老子滾蛋!”把周圍五十米範圍內“不知羞恥”的夯貨們趕走,他則帶着警衛排的步兵手挽着手身體站得筆直圍成一個半圓,臉衝着車隊,將背後的一塊棉花地擋得嚴嚴實實的,給兩團最後一個女性硬生生的造了個“人工女廁”。
自然還是羞澀,雖然小記者敢斷定沒人會偷看,但那啥的聲音讓人家聽見,還不是羞煞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家的嘛!可沒人敢讓她跑遠,剛纔團座長官的軍令雖然沒有明說日機可能會來襲擊,但獨立團的兵跟劉浪多久了?多的五年了,少的也有兩三年,自是從劉浪的軍令中聽出了危機。百分之八十,獨立團就會打響自打來東南戰場後的第一仗,不過不是和步兵,是和日寇的空軍打。
官兵們在以最快速度解決人體三急。
“團座,通信排檢測到電臺信號激增,發射地就在右後方兩公里位置。”追上劉浪的通信排少尉急切的彙報。
“那裡,是什麼地方?”劉浪一皺眉,伸手拿過三川兒遞過來的地圖,目光在地圖上逡巡着。“是個小鎮。”
“是,團座,自我軍出發,經過城鎮,就會監測到電臺信號,但剛剛,我們監測到電臺信號激增,超過平常最少三倍,並且聯繫頻繁,連續監測十分鐘,在我們來之前,還在發報。”少尉說道。“我們要不要派人去鎮上看看,如果是日本人的間諜,先端了他。狗日的,要不是軍情緊急沒空理他們,他們還真以爲自己藏得挺好。”
“不用。”劉浪擺擺手,神情很淡然。“通報全軍,將汽車全部開進樹林,開不進去的,用樹枝進行僞裝,所有可高射機槍,構築防空陣地,其餘人員全部疏散,全軍備戰。”
下達完軍令的劉浪眯着眼睛看向天色正在黯淡的天空,眼中閃着難明之色。
通信排監測電臺小分隊可是獨立團反偵察的一項利器,老葉同志麾下科研團隊的新成果,在晉東戰場上就已經經歷過實戰,方圓十里內,他們能監測到電臺信號並基本能將電臺信號發射源定好方位,唯一的缺陷是不能精準定位,但這項技術也最少領先日軍三四年了。這會兒的日本人倒也有監測電臺信號的設備,只不過,最多定位到東南西北方向,那要到三四年以後他們才能定位到一個範圍內,然後靠大量人員逐屋搜查才能找到發電報人員。
只是,那個效率,足以讓諜報人員早就逃之夭夭了。
從兩團行軍開始,監測電臺信號小分隊就在忙碌着,一路上的電臺信號頻發,那很正常,有可能是軍事委員會調查局的,也有可能日本間諜的,但到現在,電臺信號突然激增,那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魚兒終於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