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獨立團基地四周的山上,不是滿眼鬱鬱蔥蔥代表生命的綠色,而是白色。
一根根招魂幡,插滿了四周的山巒。
因爲,在抗日戰場上犧牲的戰士的魂魄將回歸故里。
劉浪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溼潤了。
是的,他回來了,帶着勝利回來了,可是隨他出徵的2500人,有一半,不是自己走回來的,是躺在一個小匣子裡回來的。他們再也不能在這鬱鬱蔥蔥的春天裡沐浴陽光,不能在這座凝聚着他們汗水和淚水的基地裡哭着,笑着了。
哪怕是每一條招魂幡上寫着他們的名字,他們也沒辦法在呼應他們親人任何一句的呼喊了。
劉浪雙目溼潤駐足的時刻,基地大門處已經站了一羣人,靜靜的站在那裡,等着他們的長官歸來。
目光從領頭的樑文忠臉上滑過,葉企孫、範子冉、小洋妞兒一衆熟悉的人俱在,劉浪艱難的露出一個笑臉,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敬禮”樑文忠鼓足所有力氣,大吼一聲。
在場所有獨立團所屬,包括山上山下值勤的哨兵們,全部擡起右臂,衝劉浪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你們辛苦了。”劉浪認真的還了個軍禮,衝樑文忠等人道。
“我們不辛苦,長官辛苦,爲國出征的弟兄們辛苦。”樑文忠和獨立團所屬士兵們行着軍禮的手未放下,齊聲大吼道。
劉浪腳步一頓,強忍了半天的淚水,在這一刻不禁脫眶而出。樑文忠和幾名迎接出來的軍官以及附近的哨兵們終於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雖然獨立團大軍尚未歸來,但他們都知道,有一千三百四十二名戰友,他們將永遠也看不到了。
一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上校長官,就這樣和他的一幫負責留守的下屬們,在夕陽西沉的黃昏,行着軍禮默然相望,淚水在他們堅硬如鐵的臉上滑落,夕陽的餘暉照在其上,閃爍着點點光澤。
小洋妞兒在多年以後的自傳中這樣形容劉浪給她留下的這個最令她心動的時刻。
他,曾是我眼中最勇猛的騎士,兇殘的日本武士在他近乎狂猛的武技下節節敗退;他,曾是我眼中最熱血同時也是最冷酷的軍人,爲了被屠殺的同族,他追殺數百里用數以倍計的敵人的生命用以祭奠,東方古國的殘酷京觀令人毛骨悚然;他,也曾是我眼中最狡猾最智慧的商人,他不僅成功的使羅斯家族成爲他領導下的商業集團的附庸,還成功的讓羅斯家的公主丟失了自己的心;但這一切,都在這個夕陽西下的初夏,被我自己推翻。
這樣一個堅強的男人,在遇見另一羣同樣堅硬的如石頭一般的男人,竟然在一個簡單的軍禮之後,哭了。他是因爲遇見友人而激動嗎?不,我知道,他是因爲懷念,懷念那些沉睡再也不能醒來的戰士們。
是的,在夕陽的光照在他淚光閃閃的雙眼的時候,我,羅斯拆爾德。勞拉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軟,很想將他抱在懷裡,告訴他,每一個爲了自由而戰死的戰士,都會重新迴歸上帝的懷抱,他們將成爲東方這片神秘國度天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他們,都會爲自己感到驕傲和自豪,爲有他這樣一個長官而感到欣慰。
“禮畢。”劉浪突然笑了,狠狠的笑了,將自己的氈帽扔到空中,“我們勝利了。”
“勝利,勝利,勝利。”戰士們流着淚學着自己長官的樣子,將軍帽拋在空中縱情呼喊着。
“葉教授,讓你見笑了,一路辛苦。”劉浪首先走向歡迎人羣中的葉企孫。
“劉團長,雖一直無緣得見貴軍英貌,但今日於這官兵一禮之間,老葉盡窺矣,得如此一強軍,實爲我中華民國之幸,我中華民族之幸。”葉企孫握着劉浪的手感嘆道。
“中華民族之幸,絕不僅僅爲獨立團之區區數千人,而是因爲千千萬萬矢志爲中華民族崛起而努力抗爭的人,就如現在,如果沒有葉教授和您這樣的科學家造出槍炮彈藥,我軍又如何和日寇決一死戰?您說是也不是?”劉浪認真的說道。
“哈哈,劉團長時時刻刻不忘將我老葉的軍那!既然你劉團長和戰士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我老葉又怎敢藏着掖着,無他,鞠躬盡瘁而已。”葉企孫不由大笑起來。
劉浪心潮澎湃,也許在這一刻,老葉同志纔算是沒有僅僅只把獨立團基地當成一個教學實習基地來看,一個科學巨匠如果爆發出他的全部能量,無疑是可怕的,尤其是他還帶着一幫未來的科學精英們的時候。
也只有這樣的他們,才能完美的實現劉浪給出的來自未來已經全部實現的創意,不用領先太多,只要二十年,獨立團設計出來的黑科技就能打得小鬼子滿地找牙,劉浪有這個自信,哪怕在未來,共和國軍工的智慧都讓共和國在強敵如林的世界裡擁有了一席之地。
沒有歡迎晚宴,因爲,無論是歡慶還是祭奠,是需要所有人都歸來的時候。
由唐永明率領的獨立團大軍,將於明日清晨抵達,現在,他們已經夜宿在距離獨立團基地不過三十里的地方。
清晨五點,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劉浪就已經穿上常禮服,等候在獨立團基地大門口。
他的兩側,站着樑文忠和留守基地的五百士兵,原本是一百二十名正式士兵和三百八十名壯丁身份的民兵,在昨夜劉浪歸來一道軍令過後,三百八十名民兵皆轉爲現役上二等兵軍銜,現在,他們亦是獨立團正式士兵。
無論是劉浪還是士兵,右臂上皆戴着白色袖箍,五百官兵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隊列分列於道路的兩旁。
劉浪的背後,是近三千穿着普通服飾至少有一半頭纏着白色麻布的百姓。他們,都是獨立團在廣元各地招募新兵的家屬,早在數日之前,樑文忠就已經遵照劉浪先前的命令,將他們盡數接到了獨立團基地。
他們,要在這個清晨迎接他們的親人子弟迴歸,無論是活着的,還是死去的。
迎接的人羣,還遠不止這些。
不遠的山坡上,站着一羣頭上盡纏白布的女人和孩子,他們是敢死連的家屬,敢死連古山一戰當場戰死144人,最終受重傷不治者十六人,共歿160人,206人的敢死連成爲獨立團戰死人數最多的連隊之一,而敢死連百分之八十的兵源,全來自黑龍山土匪們,他們的家屬全員披麻戴孝,基本不會落空。
附近數十里村寨的人們早在數天都已經知道獨立團將於這兩天迴歸,不少人也與這兩天就到達基地外圍,用他們的話說,雖然獨立團的新兵們不是他們的親人,但亦是他們村寨的子弟,更是爲國效命的英雄,這次大勝而歸,打出了四川娃兒的威風,他們自然要來迎接。
他們沒有空手而來,帶的有酒有肉,有鑼有鼓,他們要用四川人特有的儀式歡迎出征戰士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