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獨立團全體出征抗日前線將士即將踏上征途,在這裡,我不想講什麼大道理,我只想念兩份書文給大家聽。”劉浪也沒用話筒,踏步走到原木搭建的禮臺邊緣,目光掃視全場。
“一份是自1937年7月7日以來,我軍戰死將領名單:上將佟麟閣,中將趙登禹戰死於北平南苑;少將黃梅興戰死於虹口,少將蔡炳炎,戰死於羅店。開戰不過十數日,我軍四位將軍即戰死於前線,我劉浪雖不是將軍,但亦不會讓將軍們專美於前,業以做好殺身成仁之準備,不負四川,不負廣元父老之期許,亦不負我父母雙親之囑託。”
劉浪斬釘截鐵之誓言讓全場一片寂靜,甚至都忘了鼓掌。尤其是提到劉浪父母之囑託那一刻,滿場官兵盡皆默然。
雖懷抱保家衛國之志,但父母雙親和妻兒亦是他們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思及他們,很難不悲慼。
“另一份書文是我老父日前託人給劉浪帶來家書,劉浪每每眷讀,必淚灑衣襟。然劉浪身爲國家之軍人,保家衛國乃爲天職,心如刀割之時,只能遙望西南,願吾之鮮血能護得父母雙親平安。現將老父家書念於衆人,與諸弟兄共享父母之念。”劉浪從胸前兜中掏出一封家書,高聲念道:“吾兒劉浪,見信如面。自日寇鐵蹄入我邊關,爲父時常夜半難眠,近月以來,爾母亦稍顯清瘦。
初始你於淞滬從軍,我與爾母皆未反對,緣爾思你,能做之自身想做之事,或升職名利光榮,或同爾愛慕之女子共度一生。然吾之最恐,乃吾之獨子,尚未享受人生,即喪身於槍彈之中。
然,這數旬夜不能寐之餘,終則思通。國破則家亡,山河破碎之際誰人能獨善其身?又何來享受之人生?你即身爲我中國之軍人,要踏上保衛民族戰爭的最前線,那亦是你愛之人生,我當然要助成你的志願,決不能因爲舐犢之愛而忘我中華之民族。
別矣,浪娃兒。大軍即日即將出徵,爲父與爾母不來親送,免徒增你內心傷感無益。即在前線,當以國事爲重,勿以父母爲念。我與爾母當在家中訓練鄉勇,爲我國家民族之後備,必不負我兒與衆官兵血染沙場之意。”
一封家書讀完,滿場悲音。
不少婦女捂着自己的嘴才努力的不讓自己大放悲聲,男人們亦滿眼水色,努力的憋着不讓淚水滾滾滑落。
那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卻在這個國破家亡之時忍着內心刀割一般的苦痛送兒上戰場,甚至,爲了怕眼淚傷了士氣,連最後一眼都未能來看。劉順和寫給自己兒子劉浪的家書對於爲人父母者絕對是一顆重磅的催淚彈。
迎着衆將士衆百姓滾滾熱淚,雙目亦微微溼潤劉浪鏗鏘有力的聲音並未停歇:“觀我整個中華整個四川,不光我父如此深明大義,這面由王家老者送於其子之“死”字旗,亦是我中華父母之代表。這樣的父母,我們不衛,誰來衛?這樣的家園,我們不護,誰來護?此地有我獨立團兩千爲國犧牲之烈士,有我廣元數萬百姓,我劉浪在此誓言,一日倭寇不滅,則誓不返鄉。”
“倭寇不滅,誓不返鄉。”
“倭寇不滅,誓不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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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獨立團所有官兵縱臂高呼,周圍之民衆也被劉浪被場中羣情激昂的官兵們所感染,大部分淚流滿面揮舞着手臂高呼口號。
山呼海嘯的聲音在羣山中激起一陣陣轟隆隆的迴音,就算劉浪向下虛按示意可以停止,轟隆隆的回聲依舊在羣山之中盪漾。彷彿,古老的秦嶺,也在爲這支正在誓師之軍發出來自於大山的吶喊。
“現在,有請廣元縣王縣長代表民衆致辭。”張儒浩上前一步,邀請站在臺下的王縣長上臺講話。
王縣長這次沒有穿平日裡的西裝,而是穿着一身中式長袍,站到臺前,這位在官場上廝混了數十年的老官油子竟然一時有些哽咽,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嘶聲說道:“即將出徵諸將士多爲我廣元之民,王某在此承諾,在任一日,必將善待其父母親族使其衣食無憂。王某昔年做過不少錯事,但今日王某欲改其錯,我川軍十餘萬人出川奔赴前線,王某欲在此建捐款臺籌措軍餉軍需,王某先捐家資一萬。”
說完,這位發言簡單直奔主題的廣元縣長朝臺下招招手,四名大漢擡着一個大木箱放在臺上,王縣長拿着家丁遞給他的一把斧頭,猛地朝木箱劈去,白花花的現大洋滾落出來,一片雪亮。
一萬大洋不是很多,很多經營了上百年數十年的家族地窖裡都藏着比這多得多的銀錢,但這筆銀洋對於這幾年沒什麼油水可撈的王縣長來說絕對是不小的一個數目。
就連劉浪也沒想到這個老官油子今天會來上這麼一出,這是不過日子的節奏啊!
顯然,王縣長比劉浪想得還決絕,劈開銀箱還不算,還把自己的金錶,金戒指都給丟到銀洋上面。
有了他這個示範,一幫在臺下觀禮的士紳們紛紛有樣學樣,帶錢準備勞軍的將錢拿了上去,沒帶錢的,也把自己身上帶的金飾丟到臺上。男人,拿出了金錶,女子,褪下手腕上的金鐲。
讓劉浪和獨立團官兵們沒想到的是,不光是這些富人們在行動。圍觀的羣衆,竟然也自發的排成兩列長隊,從主席臺下走過,每個人都掏出錢放到了臺上,有大洋,有銅元。
但讓人最意想不到的是,一名拄着柺杖拿着破飯碗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顫顫巍巍的將懷中藏着的三塊銅元輕輕放在錢堆上,那或許是他最後的財產,更或許是他爲防止好幾天討不到飯食而預留的活命錢。他卻毫無留念,毅然決然。
看着那個顫顫巍巍有些佝僂的背影,那一刻,所有的人是沉默的,所有人的眼睛是溼潤的,無論官兵平民。
那一幕,在無數年後,依舊停留在曾站在這個校場的所有人的腦海裡。
而一羣沒有了胳膊和雙腿或雙眼的殘疾老兵將自己儲蓄的軍餉毫不留戀的放在臺上的那一刻,催燃了場內拼命忍住的最後淚點。
無論是剛強如劉浪,還是柔弱如野戰醫院的小護士,皆熱淚滾滾淚流滿面,全場民衆更是哭成一團。
不算士紳們承諾的,僅現場清點,全場之民衆就捐出大洋二十五萬餘,金器四百餘兩。但劉浪卻是堅辭不受,認爲這筆錢既然是廣元民衆捐給川軍的,獨立團就不該獨享。
劉浪太知道川軍此時所遭遇的困境了,因爲有了自己的橫空出世,川軍的武器現在比曾經時空中的什麼單打一,一個營都沒幾挺機槍的狀況不知道要好到那裡去了,在營一級輕火力上,川軍甚至比日軍都不會弱。
但是,川軍是真的窮,膠鞋也送了,可他們出川之時,膠鞋大都還放在揹包裡,腳上穿着早已習慣的草鞋。據成都那邊的人說,準備北上抗日的第二十二集團軍,他們也不過是每人準備了十日口糧,期待到山西了再找山西老漢要補給。
可是,劉浪很清楚,曾經的時空中山西老漢對這批川軍卻是無比厭棄,根本不撥一毛軍餉給物資補給,若不是李上將因嫡系桂軍損失慘重需要兵員收留他們,恐怕統帥部一紙軍令又讓這幫他們眼中的“叫花子”軍又回四川了。
最終,這批財物決定由廣元縣政府先運回縣城,然後交由馬上就會沿川陝公路出川的鄧錫侯第二十二集團軍充作軍資。
而小洋妞兒則單獨捐出五萬大洋交由獨立團,劉浪沉思之後和張儒浩遲大奎簡單的商量了下,把這批錢交給了原先在山口開羊肉店的老夫妻倆和曙光小鎮的鎮長,希望他們在公路邊建一個大型的涼茶鋪。
川陝公路,將成爲四川聯繫各省的要道,大量的物資和人員將會從這裡路過,如果有這樣一個涼茶鋪免費提供茶水和米餅,也將是廣元全縣對他們的一個支援。
老闆夫妻倆熱淚盈眶的接受了這個不是軍令的請求,拍着胸脯說一定不負劉浪所託,將這個涼茶鋪辦下去,戰爭打多久,他們就開多久,哪怕爲此耗盡家財也在所不惜。
“曙光”小鎮的鎮長---一名獨立團因傷殘退役少尉,也表示一定會傾盡全力協助老闆夫妻倆將此事辦好,鎮財政會保證所有錢糧供應。
所有事畢,該講的也都講了,隨着劉浪一聲大吼,“出征”。
獨立團全體出征人員集體轉身,在人們的注目禮中,留守戰友的軍禮中,向已經在三裡外集結好的三蹦子車隊行去。
劉浪看看四周,始終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那個最愛他的女子,那個曾經和他同生共死的戰友,並沒有出現在送行的人羣中。
以劉浪之灑脫,也不由默默黯然,此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可是,就在劉浪欲行之時,目光猛然一凝,腳步不由頓住了。
確切的說,是劉團座呆了,也是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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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書友們端午節快樂,中午陪父母過節,更新晚了,見諒!感謝書友“HZWANGDD”的過節萬賞。還有,這些誓師出征的情節,不是風月所虛構,那是曾經發生在我中華大地上的真人真事,無論是“乞丐”捐款,還是傷殘老兵,或是士紳,那都是真的,整個四川,八年間捐資有6--8億銀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