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曾經水從軍以來最惶急的一刻。
尤其是看到十里地外升起的一陣濃煙的時候。
看濃煙的範圍,那必定不是燒一間房子兩間房子所能造成的,那應該是個村莊,而且曾經水知道,除了日本人,沒有人會這麼做。而正處於對佔領地進行安撫的日本人,也不會輕易這麼做。
隱隱約約傳來的轟隆馬蹄聲印證了曾經水的想法。那裡,有戰鬥。
而且他終於敢斷定,騎兵旅被日寇騙了。
被冰雪覆蓋的崎嶇山路讓曾經水早在發現濃煙的那一刻就跳下了馬,提着自己的莫辛納甘順着山嶺拔足狂奔。那裡,肯定有他的兄弟。
獨自一人潛伏兩天於600米外狙殺日寇駐長城外100裡地冷家集中隊長的曾經水剛於一天前返回青龍山鄧文騎兵旅基地,就獲知有一支騎兵連執行任務出去五天了,還未歸來。
他們的任務,是偷襲內線前幾天傳來的情報裡所說的從承德城過來的一個日軍運輸隊,如果一切順利,他們應該在前天就該回營的。
可是,他們足足遲到了二天,方圓五十里也未見他們的蹤跡。
當然了,這其實也沒什麼,因爲要躲避日軍隨後的報復追殺,騎兵們在熱河山區和日寇兜個十天半個月的圈子也是常有的事兒。但曾經水卻忍不住有些焦躁,和騎兵排一起出任務的,還有特種大隊的新兵二貨男雕爺。
“狗日的刁葉又不聽老子的命令,擅自出戰。”曾經水一聽這個消息,差點兒沒咬碎了後槽牙。
是的,二貨男雕爺在山寨裡是曾經水的老大,但在特種大隊,卻是不折不扣的一名新兵,哪怕他現在已經是少尉,但在這兩人組成的特種作戰二人組裡面,上等兵曾經水還是他的領導。
做爲從小和二貨男雕爺一起長大的曾經水,太瞭解自己這位老大了,一身武力值全山寨無人能及,還擅於大智若愚讓人上當,但他心地太過善良爲人熱血衝動卻又很容易被殘忍的敵人用計策誘出。
說白了,在已經經歷過一年和海盜實戰大有長進的曾經水看來,現在和過去的雕爺可以成爲一個很好的兄弟,但現在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的隊友,他的心性還不夠堅韌,尚需磨礪。
所以,這二個月來,曾經水基本上都是和他一起出任務,從不讓他單獨行動。但沒想到他剛離開幾天,這傢伙就單獨跑出去了。
從這個騎兵排去執行的這個偷襲任務來看,幾乎看不出什麼毛病。內線是駐承德市日軍守備司令部的一個馬伕,因爲妻兒死於兩年前日寇進攻熱河的戰火而對日寇恨之入骨,去年春天就和鄧文在承德城埋下的暗線接上了頭,忠誠度方面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而且,他是通過給騾馬配飼料計算有多少匹馬外出而得出運輸隊規模,運輸隊運送的目的地則是通過和隨行的僞軍軍官喝酒所透露出的隻言片語所得。這樣的情報,鄧文騎兵旅已經收到過最少三次,前兩次都順利的偷襲成功,其中一次甚至有一個日軍騎兵小隊四十多人外加一個連的僞軍護送,被鄧文派出的一個騎兵營全部斬殺殆盡。繳獲了十幾輛大車足夠一個日寇步兵中隊生活一個月的物資。
這次的情報顯示,日寇不過一個騎兵小分隊和一個排的僞軍兵力護送至距離承德180裡地外距離青龍山130裡地外的黑龍集一個日軍步兵小隊的生活物資,一個騎兵連60多號人馬對付他們本就兵力佔優,再加上是伺機偷襲,那更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現在的鄧文騎兵旅的裝備可不是先前被日寇在東北土地上攆的到處跑的時候,一個騎兵連不僅裝備了重機槍還有迫擊炮,對付一個不過七八人的日軍騎兵小分隊實在不要太簡單,至於說那一個排30多人的僞軍,誰又把他們那點兒戰鬥力放眼裡了?
情報正常,兵力佔優,一切看似正常的再正常不過,但他們就是還未歸來。曾經水心裡的警戒不由直線上升。越是看似正常,就越是不正常。日寇也不是傻蛋,不到三個月內,連續兩次被伏擊損失慘重,他們竟然還敢只派這點兒兵力就運往180裡地外的據點?
曾經水馬上找到鄧文,將自己的想法告知。鄧文皺着眉頭思索半天后,決定派出兩個騎兵營近400騎兵沿線搜索那個騎兵連,但爲防止被日寇圍點打援,必須派出足夠偵查騎兵,大部騎兵不能輕易冒進。
因爲擔憂雕爺的安危,曾經水那裡還忍得住跟隨大部騎兵行動,乾脆充當了尖兵,提前先出發了,大部騎兵現在至少還在十里地之外。
曾經水正在朝自己想象中的戰場狂奔。
但,他擔心的二貨男卻並不是和他想象中那樣在戰場。
雕爺,被兩個身穿大皮襖戴着狗皮帽子的東北彪形大漢死死的按着,按在雪地裡,哪怕他眼中熱淚滾滾,目睜欲裂,兩雙大手也依舊死死的將他按着。
不過,兩名彪形大漢拼命按住雕爺的同時,他們自己的臉上同樣也是掛着兩行淚珠,因爲天氣寒冷,淚珠竟然被凍成兩條冰棱掛在他們滿是風霜的臉上。
“你們兩個狗日的,放開老子啊!讓老子去狗日的小鬼子拼了。”雕爺低吼着想掙脫兩名大漢的鉗制。
可兩名佔了先機的大漢的力氣顯然也不是白給的,死死的壓住他不讓他起身。
“雕爺,周老大說了,老子兩個就是死,也得把你給送回青龍山,否則對不起劉長官。”其中一名彪形大漢看着山下的戰場,噴着粗氣滿臉痛苦的說道。
“是老子害了弟兄們,你們讓老子去跟他們一起死吧!”雕爺脖子上的青筋直爆,拼力掙扎着。
“雕爺,老子幾個死了也就死了,可是,那幾個小兄弟不該死啊!”另一個大漢同樣痛苦的閉了閉眼。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躲在佈滿積雪的草窩裡滿臉驚惶。
“啊~~~~~”二貨男的身子猛然一僵,片響之後將頭猛然埋進可沒過人小腿深的積雪裡發出一聲悶悶的怒吼。
二貨男這一生可能都沒想今天這樣後悔和憤怒並無助過。
戰場,就在距離他不過三百多米的山下,不過一千平方米的山坳。一隊穿着羊皮襖的騎兵正在朝着一隊穿着黃色軍棉大衣的騎兵進攻。可顯然,黃色軍棉大衣騎兵的人數要遠多於羊皮襖們。
人數,至少是他們的四倍。
和那些正在衝鋒中的騎兵們一樣,二貨男不怕死,哪怕日寇騎兵的數量高達兩個騎兵中隊。
雕爺很很後悔,做爲偵查兵,他在兩天前的偷襲戰中已經將自己的偵查範圍擴大到承德方向十里地以外,一切正常。除了情報中護送日軍物資的一隊日軍騎兵小分隊和一個排的僞軍步兵,他沒發現任何異常。
可是,當他們全殲了那個步兵排並開始追殺日軍騎兵小分隊時,在不可能出現的相反方向,而且是青龍山方向,竟然出現了大隊的日軍騎兵。
顯然,他們中了日寇的計了。
他做爲偵察兵,未能發現大隊日軍的埋伏,顯然是失職的。但最令雕爺後悔的還遠不僅僅只是這個。
騎兵最強悍的能力是機動力,哪怕日寇擁有兩個中隊的兵力,但騎兵連也不是白給的,打不過還不能逃啊!可是,這幫日寇顯然也是接了死命令,一直追着他們不放,足足在山裡和日寇兜了三天的圈子,直到重機槍和迫擊炮已經用光了炮彈和子彈被迫丟進山谷,也沒有完全甩開日寇。
好不容易,甩開了日寇十幾裡的距離,來到了這個名叫靠山屯的山坳裡,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可是,他甚至寧願和日寇戰死在山嵐,也後悔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