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紅雲由校場的盡頭向主席臺的方向飄然而至。
整個已經轉向,轟然踏步已行的軍隊隊列雖然未違抗軍令停下,但腳步卻是緩了許多,踏步聲也是不自主的小了許多,眼裡更多的不是驚,而是喜。
紅雲由遠及近,大家夥兒分明已經看清,那是一襲紅衣的軍中女神---紀中校。
獨立團幾乎就是男性的世界,數千大老爺們就二十幾個女護士和七名女兵以及一名女中校和一名女中尉,可以說,每名女子,對於獨立團的官兵們來說,都是女神般的存在。
但若非要從中選一個最女神的,那自然是野戰醫院負責人紀中校莫屬了。不論是傷愈歸隊的老兵,還是聽着紀雁雪率領着醫生護士冒着炮火搶救傷員、一天之內跑遍整個北平城醫院苦求醫院接受重傷老兵故事入伍的新兵,對於這名美麗的中校,都是發自內心的崇敬與喜歡,並不僅僅只是因爲其是獨立團主官劉團座未婚妻的身份。
被任命爲基地守備營政訓處主任的她沒來給誓師出征的大家送行,絕大多數人心裡其實和劉團座一樣,是黯然而遺憾的。
但是現在,她來了。不僅來了,還穿着新嫁衣。
紀中校這是要做什麼?全團官兵們驚訝中亦帶着一絲欣喜。
雖然長官並沒有命令停止前進,但幾乎那一瞬間,所有人堅定前行的大步變成了小步,速度瞬間下降,卻奇蹟般的並沒出現混亂。因爲,那是個集體行爲。
紀雁雪一身大紅色繡着金花的嫁衣,三年時間逐漸留長的長髮盤成髮髻,沒有戴鳳冠,只簡單插着一根吊着珍珠的玉簪,面白如雪,脣如紅日,在緩步行軍的大軍之側,兩萬百姓的注目禮中緩步而行,一直走到有些癡了的劉浪面前兩米處停住。
美麗動人的臉上露出悽美一笑,道:“夫君今日和弟兄們即將出徵,雁雪怎敢不來相送,因那幫笨丫頭都沒有出嫁經驗,收拾晚了,望夫君莫怪。”
“雁雪,何至於此!”劉浪眼中閃過一絲痛惜,有些艱難的開口道。
“我這樣的打扮美不美?”紀雁雪卻是不回答劉浪,徑直問道。
“美!”劉浪重重點頭。
“那你願不願意娶我?”紀雁雪燦然一笑。
“我願意。”
“現在就娶我,就在今日,就在此時。”紀雁雪臉上在笑,卻是步步緊逼。
“好!我獨立團所有弟兄,這裡所有鄉親,就是你我的賓客。”劉浪這一次卻是毫不遲疑,點頭道。
如果此時此地再不答應,劉浪覺得自己一定是柳下惠轉世,自己會不會一槍幹掉自己?劉浪覺得,那很有可能。
聽到劉浪這個承諾,一臉決然的紀雁雪卻是雙腿一軟,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劉浪一個健步上前,將自己的新娘擁入懷中。
“劉浪,你沒騙我吧!”軟倒在劉浪懷中的紀雁雪眼光中依舊有些不信。
“我哪能騙你,從你在長城選擇和我和獨立團同生共死那一刻,我就早已決定非你不娶。”劉浪看着懷中的麗人,眼中的剛毅盡去,柔情萬種。
“可是,你終究還是不願的,就算答應,亦是我今**你所致。可我,真的想做你的新娘。對不起!”紀雁雪先是一喜,接着,一雙美目中閃出黯然。
劉浪心如刀割。
生死在這一刻彷彿都已成小事,這一刻,對他來說,不辜負,纔是他要做的。
他,不能再辜負眼前這個女子,縱使日後身死於戰場之上。
“是我以前想得太簡單了,該是我說對不起纔是。既然你紀雁雪敢成爲我的妻,那我又如何不敢成你的夫?不過是槍林彈雨罷了,我劉浪的命,小鬼子想拿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可還要你給我生上十個八個娃娃的。”劉浪臉上露出自信道。
“十個八個娃娃,你當我是母豬嗎?”紀雁雪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動人的紅暈。
“哈哈,等到我們趕走小鬼子戰爭結束,我除了和你生娃娃可是啥子事也不會幹的囉!”劉浪放聲大笑。
接着,毫不遲疑的雙臂一緊,輕輕一吻吻在紀雁雪雪白柔嫩的額頭,在將紀大中校的一張玉臉吻成她身上新嫁衣顏色的同時,擡起頭看向還在緩緩前行的大軍,厲聲大吼:“獨立團全體都有,立正。”
“嘭嘭”幾乎在劉浪命令聲下達的同時,數千人腳跟碰腳跟立定站齊。
摟着自己的新娘,劉浪的目光在身形挺立如林的官兵們身影上滑過,金屬質聲音傳遍全場:“幸蒙紀氏不棄,在大軍出征之際欲嫁於我劉浪爲妻,雖不知戰事幾何,亦不知生死幾許,但我劉浪欲娶之,衆位弟兄,我可娶否?”
“娶,娶,娶!”
聲音頓時轟然如雷,周圍的百姓們怔然之餘,也一起嘶吼。
聲音之隆,甚至比剛纔山呼海嘯般喊口號還要齊整還要大上一些。
淚流滿面者,眼含熱淚者不在少數。
先前獨立團誓師出征之際,是生死訣別,淚水忍不住。
但此時,一身新嫁衣的紀中校出現要和劉浪結婚,卻更是讓人無比感動。官兵們付出的不過是未知的生死,而這位以嫁衣“逼婚”的女子,付出的卻是剛剛開啓人生的未來。
無論劉浪是戰死或是因傷殘疾,她以後都是他的妻子,將自己的所有未來都繫於出征將士的身上,這對於一名年輕的女子來說,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勇氣。
於臺下站着的勞拉美麗的藍眼睛裡閃動着黯然,但更多的卻是欽佩。她終於知道自己和紀雁雪相比差在那裡了。她的爽直和豪邁,卻遠比不上這名錶面上看着柔弱的東方女子骨子裡的堅韌和決絕。
表面上,她是在逼婚,但是,她用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來逼婚,面對這份如海一般的深情厚意,誰又能拒絕?哪怕是她,如果劉浪此時拒絕了,她自己恐怕也是對劉浪頗有微詞的。薄涼如此,還是不是她曾喜歡的男子?
“哈哈,好!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同樣有些錯愕的張儒浩大步走上前,衝單臂環抱着自己新娘的劉浪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儒浩不才,自請當二位證婚人,不知二位可願意。”
“求之不得!”劉浪眼中閃過一絲敬意,同樣鄭重的回了一個軍禮。
有些害羞的紀雁雪雖然還穿着嫁衣,卻也同樣還了一個極爲正式的軍禮。
這夫妻倆卻是都很明白張儒浩這個看似簡單的“證婚人”,那是代表着紅色承認了他們這個戰前成婚的行爲,絕對的一份大禮。
“今天是大軍出征的日子,我們二人在此結爲夫婦,高堂皆不在,無法跪拜,我們不拜天亦不拜地,衆位廣元百姓養育諸多子弟入我軍中,即爲我獨立團全體官兵之父老,這第一拜,拜廣元衆父老鄉親。”與紀雁雪攜手走上主席臺的劉浪高聲吼道。
說完,夫妻倆齊齊朝兩萬百姓鞠躬一禮。
百姓們卻是齊齊鞠躬還禮。
軍民雙方互鞠躬這一禮,卻是熱淚滾滾灑了一地。對於所有百姓,這絕對是他們今生所見過的最感人也是最難忘卻的婚禮,沒有之一。
“這第二拜,拜我所有生死相依的弟兄,有國家纔有小家,正是因爲有你們離家別子,拋頭顱灑熱血,我中華纔有繁衍生息之希望。我夫妻二人日後若亡,必將與衆弟兄比鄰而居,葬於此地。”劉浪和紀雁雪先是面朝烈士陵園墓碑方向深深鞠躬,再回過身來朝林立如雲的官兵們鞠躬。
“敬禮!!”一向鎮定很少書生意氣的張儒浩此時卻是滿眼淚花,率領着數千官兵齊齊向臺上的兩位新人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這個軍禮,敬的不是長官,敬的是他們要爲之付出生命的祖國的未來。他們每個人,此去一行,不是博取功名利祿,亦不是爲青史留名。
他們,只是爲了,子孫後代的平安幸福。
“這第三拜,屬於我夫妻二人,願我妻能於後方服侍父母雙親,更願我妻厲兵秣馬不忘日寇之威脅,若夫馬革裹屍,則踏夫之血繼續前行,萬勿使日寇佔我河山,縱使一代不成,那就二代三代,我中華世代絕不爲外寇之屈服。劉浪身無長物,唯貼身虎牙軍刀一把,贈與我妻權當求婚之禮。”一身戎裝的劉浪將軍刀遞給身着盛裝的紀雁雪,退後一步鄭重朝紀雁雪深深鞠躬。
“我夫當自前去前線,爲妻者當以夫命,絕不負今日之誓言。我自四年前於我夫盟約終身,長髮及腰,如今夫贈我軍刀,雁雪贈我夫青絲一抹,常伴君畔!”一身嫁衣的紀雁雪提起軍刀,散去自己的髮髻,揪住長髮,一刀揮下,青絲飄飄,將一抹青絲放於劉浪手心,盈盈下拜。
臉上的幸福溢於言表,彷彿根本沒有把劉浪新婚大喜之日所說之“馬革裹屍”放在心上。
三拜完畢,互換新婚之禮,即爲夫婦。
證婚人張儒浩則是將一旁王縣長臨時書寫在廣元縣送於獨立團“百戰百勝”錦旗撕下的兩角的婚書拿上臺,咬破中指,以血爲印,蓋上自己證婚人的手印,鄭重的遞給劉浪。
“出征。”劉浪將錦旗所制婚書藏於胸前荷包,深深的看了一眼滿眼歡喜的新婚妻子,再次下達了出征軍令。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擋大軍出征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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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章,是把風月自己給寫哭了的,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不是風月矯情,而是,那個時代讓我感動。本來,浪團座的婚禮不在此時,但是,寫至上一章,我突然覺得,我不該辜負如此女子,浪團座也不應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