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賴被押走了,堂下只剩了口不能言的俏兒和壓着俏兒的兩個婆子。俏兒心裡知道,這件事再沒有挽回的餘地,自己辦砸了差事,當日又赤/身裸/體的被那麼多人圍觀,以後可怎麼辦?灰心之下,渾身脫力,哭倒在地上,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廉伯看了眼被麻布堵着嘴,哭的哽咽的俏兒,對曲老爺說道:“曲大人,您看,你家的丫頭還需要開口說話嗎?女學的幾位嬤嬤問詢兩天,她一直言之鑿鑿的說,是楊姑娘求她幫忙,來私會這個賴子的。”廉伯說着,似笑非笑的看着陳嬤嬤方向問道,“陳嬤嬤,這個丫鬟一直都是這麼說的,小老兒沒說錯吧?”
陳嬤嬤已經被二賴的供述搞得頭大,自己一直很相信這個賴子的口供,一直都認爲就是楊冬兒行爲不檢點,從沒想過這個賴子和丫鬟說的是陷害之詞,也沒想過讓被抓的兩個人對質。這時面對廉伯的問話,她支吾着,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
廉伯冷笑一聲,轉回來,接着對曲老爺說:“剛纔離開的兩個姑娘,曲大人應該看見了,她們一個是我們姑娘楊冬兒,一個是齊家小姐齊十三娘。齊家小姐是來給我們姑娘做個見證的,而我們姑娘在場,則是爲了給那賴子一個認人的機會。可是,結果曲大人也看見了。”
曲老爺一聽,心下大驚。剛剛他也猜測過那兩個姑娘的身份,斷沒想到其中會有齊家小姐,以齊家的身份,齊小姐居然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另一個能和齊十三娘比肩的,身姿氣質絲毫不輸的女子,竟然會是楊冬兒,
廉伯又看向曲老爺,說道:“我家姑娘就坐在這裡,那賴子可是一點兒表示沒有,只認得你家這個丫頭。小老兒怎麼覺得,貴府的丫頭冒充我們姑娘做這等醜事,看起來是敗壞楊姑娘名聲,其實是用來給我家六爺難看呢?”
說着,端起茶,啜了一口,自顧自的笑了一聲,“曲大人也真能豁的出去,居然動用自家嫡女的貼身丫頭,來做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
這是告訴自己,若是處理的不好,自家悠姐兒的名聲可就不怎麼保得住了。
曲老爺連忙起身拱手,“廉主事可千萬不要這麼說,在下這麼急着來淑寧女學,就是爲了和江嬤嬤及廉主事解釋這件事情的。”說着,對着俏兒的方向揮了揮手,“帶下去吧。”
兩個婆子得到江嬤嬤點頭,把哭攤在地上俏兒架起來,拉回去關押。
這種時候,曲老爺自然不會替姚家和張倩倩遮掩什麼,把曲小悠做這件事情之前就計劃好的替罪羊放到明處,說了她們計劃這件事情的前後過程和起因。只略過了劉檀溪,沒提她一句,希望能混過去。
曲老爺說的很詳細,包括姚靜因爲她胞姐被張謙所拒帶給她的屈辱感,幾次尋釁又是自取其辱。還有地主家的女兒張倩倩,在幫姚靜出氣的時候,被冬兒反擊,心生恨意。這兩人對楊姑娘的恨意日漸加深,看不得一個貧家女子比她們出色,所以纔有了今天的事情。
而他家悠姐兒,只是個直性子,她們兩個求到他家女兒頭上,悠姐兒推卻不過,才幫着她們做了這件事。雖然悠姐兒犯的錯也是不可饒恕,但她終究不是主使之人。
曲老爺的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可廉伯卻聽得冷笑不已,“曲大人之女果然是性情中人,爲了個談得來的同學,能傾盡心力,幫人辦事幫到這種程度。”
曲家老爺只能乾笑着,連連對廉伯賠罪。
廉伯連稱不敢,又說道:“劉家也只是有個旁支的女兒嫁給曲大人的族兄,曲姑娘爲了幫人出氣,就能求得劉家宗主之女幫手。如此盡心盡力幫人,也是難的。”
沒想到廉伯竟然查到曲家和劉家有姻親關係,本來他還想着替劉家遮掩一二的,曲老爺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再次乾笑着,沒有辯解,但也沒敢應聲。
小成莊劉家,雖然家境不富貴,但是名聲響得很,主動咬出劉家姑娘,自家還是做不來的。劉家女兒主動要求幫悠姐兒,自然有她的私心,她既然敢參合這個事情,就要有善後的自覺。那張謙也是個惹不起的硬茬。
自己曲家,噹噹地頭蛇還行,對上這樣兩家人,自己只能往後縮了。
陳嬤嬤卻聽得大驚失色,劉檀溪?聰慧清潤、溫婉知禮的劉檀溪?幫着曲小悠構陷楊冬兒?怎麼會?可是曲大人剛剛已經承認了,曲小悠三人是有意陷害楊冬兒的。那麼,家世清貴的劉姑娘,竟然也參與了這樣一件骯髒陷害事件?
江嬤嬤對劉檀溪有些懷疑,但是,劉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她原本不願意把劉檀溪牽扯進來,可是,廉伯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了,也由不得她遮掩了。
廉伯轉向江嬤嬤:“嬤嬤您說這事怎麼辦?我家姑娘被人這樣惡毒陷害,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算了,只怕以後凡是嫉恨我家姑娘的人,都可以肆意出手了。”
不是自己不願意息事寧人,只能怪她們惹了不該惹的人。江嬤嬤嘆了口氣,吩咐蔡嬤嬤:“安排人,請姚家和張家明天一早來接人,告訴派去傳話的人,可以說說這兩天前的事情,告訴他們,帶上整理姑娘們行李物品的人。”
事關女子的名聲,是女子一輩子的事情,江嬤嬤還是有些不忍心,她又安頓蔡嬤嬤,“讓他們說話時避着些人。”
廉伯很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這樣惡毒的女子,還要什麼名聲,難道留這個虛假的名聲,方便再去做別的惡毒事情?
江嬤嬤忙用商量的口氣對廉伯說道:“這件事已經清楚了,劉家那裡,不好和姚家、張家等同論之,咱們晚一些通知他們,再和他們商議劉姑娘的事情該怎麼做,您看怎麼樣?”
處理劉家姑娘確實有些棘手,劉家要的就是面子,只要能給劉家、劉檀溪一個教訓,給他面子就是了。廉伯想了想,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張家離淑寧女不遠,請他家的人,用不了多少時間。可去府州城一來一往卻要三四個時辰,把姚家的人請來,中間耽擱的時間更長。又想有迴音,只能等到明天了。
到了這個時候,廉伯倒也不着急,和江嬤嬤、曲老爺商議幾句,徑直告辭離開了。
張家族人得到淑寧女學來人傳達的消息,族長一臉慚愧神情,客氣接待了女學派來遞信的人,告訴來人,張家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推舉主事的人選去淑寧女學請罪。
待送走了淑寧女學的人,族長直氣的跳腳,拍着桌子打罵了一通,然後才差人去叫張倩倩的爹孃。
等人的時候,張家一個有些臉面的族人問族長:“咱們怎麼辦?給那楊姑娘做些賠償?不知道她們打算怎麼處置阿倩?”
族長陰着臉說道:“聽淑寧女學那人的口氣,那楊姑娘恐怕不一般,人家大概不會要什麼賠償的。”
停了停,族長又咬着牙,極是懊惱的說道:“當時咱們怎麼就瞎了眼,選了張倩倩這麼個蠢貨去淑寧女學?照她這麼沒腦子,以後若是進了大戶,沒準兒咱們得不着丁點兒的好處,倒會給咱們惹來禍端。這下可好,咱們族裡的女孩子不會有機會去淑寧女學進學了。”
第二天,女學正式開課的時候,張家和姚家來人,先後被領進淑寧女學外院的議事廳裡。
江嬤嬤和蔡嬤嬤早早就等在那裡,先和兩家人相互見禮,請他們坐下。
侍女上茶之後,江嬤嬤首先問道:“兩位家長,可帶來了丫鬟、嬤嬤?若是來了,就去幫着您家姑娘收拾東西吧。老身已經讓賬房結算了剩餘學資,你們出門時結給你們。”
姚家來的是姚靜的父親,姚二爺。
姚二爺緊皺着眉,問道:“江嬤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就憑他們一方的言辭,就要把我家女兒攆出女學,以後我家阿靜會擔上怎樣的名聲?”
張家一個族老和張倩倩的爹候在一旁,雖然不敢說什麼,倒也滿懷希望的等着江嬤嬤能網開一面。
江嬤嬤嚴肅了面孔,垂着眼簾,緩聲說道:“這個事情,我們派去的人已經和您兩家說過了,具體細節,您兩位可以回去問問兩位姑娘。老身不是官府中人,淑寧女學也不是衙門,我們不想問哪個是主謀、哪個是從犯,只想着不要把事情鬧大,能安靜了事就好。”
“爲了淑寧女學的聲譽,也是爲了當事的幾位姑娘的名聲,我們不能把抓到的人送交官府,所以沒辦法給二位很明確的答覆,望兩位姑娘的家人能夠體諒。但是,淑寧女學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聚居之地,斷不敢再收您幾位家裡的姑娘在女學。”
姚二爺還要說什麼,江嬤嬤叫了一個侍女,“把昨天那賴子的口供,和前兩天賴子和那個丫頭的口供拿給兩位老爺看。”
不過是看個口供,姚二爺不用說,自然看得了,張家來的人也是選了識文斷字的,兩人各拿一份看,之後又交換着看完。
蔡嬤嬤又把事發當天和昨天的事情前前後後仔細說了一遍。
沉默了好半天,姚二爺問道:“我帶着女兒去楊家給楊家和楊姑娘賠禮,讓阿靜繼續進學可以嗎?”
江嬤嬤聽着,忽然就笑了,反問道:“姚二爺姚家的當家人,算是少有的有眼光。試問姚二爺,淑寧女學能做到如今的局面,靠的就是規矩和名聲。若是您掌管着淑寧女學,您能容忍謀劃出這樣傷風敗俗事件的人繼續留在女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