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大公子年紀雖小,但一臉的嚴肅認真,坐在張謙下手,對張謙的三個側室正眼也沒給一個,徐嬤嬤在他旁邊服侍着,給他添飯。
二小姐囡囡則有乳母抱着,喂她吃一碗熬得爛糯的肉粥。
張謙也很配合冬兒的心思,沒和她有任何交集,乾淨利索的吃完早飯,略坐了片刻,等小承志也吃完一碗飯,爺兩個一起起身,由丫頭們伺候着穿上外衣走了。
姚氏的早飯卻細嚼慢嚥的吃了很長時間,直到囡囡不耐煩的吵鬧,乳母抱着她離開,也沒能中斷姚氏慢條斯理的早飯。
冬兒天不亮就到了姚氏的正院,直到過了巳時,冬兒才由王嫂子陪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候在錦繡院的巧雲和秀雲,見冬兒回來了,忙忙的伺候着,把冬兒外面的大衣服脫下,洗了手,端上溫在炭爐上的早飯。
巧雲一邊給冬兒盛粥,一邊問:“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一個時辰都不止呢。”
冬兒搖搖頭,“沒什麼,六奶奶是閨閣中的女子,吃飯講究細嚼慢嚥,用的時間長。”冬兒剛來張府,也摸不清姚氏的做派,不知道姚氏吃飯歷來就是慢,還是自己伺候她,她纔會用這麼長時間吃飯。
冬兒慢慢吃着飯,想着,姚氏如果就是這麼個做派,自己也得跟上她的時間表。早上九點多吃早飯,然後十二點去伺候她吃飯,自己下午兩點回來再吃午飯,晚上八點吃晚飯,這麼安排也還可以。
王嫂子把冬兒送回錦繡院,沒顧上吃早飯,就返回了萱馨園。
萱馨園的上房門外,徐嬤嬤聽了王嫂子的低語,訝然說道:“這個婆子,原來着實的沒方向,我還說她挺大年紀了,應該是個穩妥人,不成想是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貨色。唉,看我這事情做得,真是莽撞了。一定驚擾了楊姨娘吧?”
王嫂子笑着說道:“我們姨娘不怎麼知道大宅子的規矩,倒不覺得李婆婆有什麼不妥。只是這個婆婆居然不知道避着六爺,從六爺進了院子,就一直湊在六爺身邊,她搶着給六爺打簾子的時候,六爺有些惱了,才讓奴婢找徐嬤嬤說一聲。”
徐嬤嬤聽着王嫂子的話,似笑非笑的帶着疑問的口氣,說道“楊姨娘不知道大宅子的規矩?你們都沒和她說說嗎?”
王嫂子依然笑着,“讓嬤嬤您見笑了。我們倒是說了,可是楊姨娘生長在貧寒之家,楊家的情況,徐嬤嬤您是知道的,雖然我們也給姨娘說過,可她也得有個適應的時間不是。她這些天就記着對六爺、六奶奶恭敬了,哪裡還有精力記着下人的規矩。”
徐嬤嬤看了王嫂子一氣兒,見王嫂子還是滿臉的客氣笑容,等着她的回話,就說道:“說起來還是我沒安排好錦繡院的事情,王媽媽替我給楊姨娘陪個不是,我這就找人把那個婆子喚回來。”
王嫂子也就是過來告訴徐嬤嬤一聲,至於她怎麼處置,就不多問了。
既然已經得了徐嬤嬤的回話,王嫂子忙行禮告退,“給徐嬤嬤您添麻煩了,那先忙着,我就回去了。”
這個王媽媽也是個精明的,一點兒不往自己個兒身上攬事兒。徐嬤嬤微微皺着眉頭,目送王嫂子離開,才挑簾子進了屋。
姚氏正坐在榻上逗着囡囡玩,見徐嬤嬤進來,把囡囡交到乳母手裡,吩咐乳母,“你帶着二小姐到暖閣玩一會兒去。”又讓蓮喜把兩個鈴鐺,給二小姐拿過去。
等乳母抱着女兒進了裡間,才問徐嬤嬤:“剛纔是楊冬兒跟前的王媽媽找嬤嬤吧?她找你做什麼?”
徐嬤嬤微皺着的眉頭還沒舒展開,“安排進錦繡院的那個蠢婆子,昨晚上往六爺跟前湊,聽說還湊上去給六爺打簾子,把六爺惹惱了,讓換個人。那個王媽媽說,六爺說的,讓換個老實穩妥的去。”
姚氏拉下臉,冷哼一聲,“不愧是張家跟過來的老人,真是好大的臉面,隨隨便便就想調動府裡的人,都像她這樣,還要什麼管事。”
徐嬤嬤上前給她續了茶,低聲勸道:“雖說她是張家帶過來的人,量她也不敢擅自做主換那李婆子。一定是六爺說了,她纔過來傳話的。”
姚氏俏眉豎起,“誰知道是不是那楊冬兒給六爺說了小話?”
“唉,”徐嬤嬤嘆了口氣,揮揮手,把翠喜打發出去才說道:“六奶奶,那楊姨娘已經是六爺的側室,您不好再叫她全名,那樣是擡舉她。”
見姚氏雖然沒應聲,但是神色間沒有反對的意思,徐嬤嬤繼續說道:“楊姨娘已經進了門,早晚都是要圓房的,您又能攔得了幾天。您已經兒女雙全,正室的身份是穩穩的,如今又有了身孕嗎?她不過是個奴婢身份,怎能比得過您去?您聽老奴的,還像過去那樣,隨六爺怎樣去好了,您管好她們不要亂了規矩就行。您還能落個大度的名。”
“不行!”姚氏厲聲說道,“楊……她和另外兩個姨娘可不一樣,那兩個雖然長得好,六爺卻不怎麼上心的。可是她,還沒進門呢,你看看六爺那樣子,姨娘房裡的傢什,居然還要王管事從府州描了樣式送過來……,還安排個單獨的院子,進門居然帶了四個隨身伺候的,這還是姨娘嗎?這就是打我的臉呢。不行,我絕不能容她自在了去。”
說完這些,還覺得心裡不順暢,繼續說道:“那蔣六還對我說什麼,幾個伺候的也沒關係,反正府裡只給她一個丫頭的月銀,其餘的不用管。她楊家像個有銀子的嗎?還不是六爺貼了銀子給她?還把廉伯派個她用,那個老頭子,我見了都得禮讓三分,居然派給個姨娘,這就是跟我較勁兒呢!”
徐嬤嬤也覺得六爺做的這些事情不妥,可是那是張六爺,是外面大場面上的人,哪裡是後宅女眷可以左右的。
她只好繼續勸道:“六爺不也是爲了籠絡她,讓她用心給六爺做事嗎?籠絡人心,自然要給些甜頭的。”
“呸,”姚氏啐了一口,“我就不信她會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全天下就沒人能比得過她了?六爺不過是哄哄咱們這些二門裡的女眷們。哼,都是府里美貌的女子讓他看花了眼,倒把個相貌平平的貨色當個寶一樣。”
“那也沒辦法不是,”徐嬤嬤爲難道,“六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性子,越是吃不到的東西,越覺得香甜,您要是總這麼攔着,六爺豈不是對楊姨娘更上心?”
姚氏不屑道:“日子還長,怕什麼?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六爺對她不上心。現在,我就得讓她知道,沒有我的允許,她連六爺的邊也摸不到,以後她纔會聽話。現在不把她收服了,日後等她給六爺管了買賣,身子活了,哪裡還管得住。”
徐嬤嬤還想說話,姚氏很煩惱的擺擺手,“你不用說了,不治治她,我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
徐嬤嬤無奈的住了口,六奶奶的計劃,是一直把着六爺,把六爺留在身邊。或者讓六爺去晨姨娘那裡,好好吊着六爺和楊姨娘,不讓她們得償所願。
楊姨娘那裡好說,沒什麼家世背景,就算惹惱了,她也不能怎樣。可是,若是把六爺惹的不高興了,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六奶奶嗎?
想當年,家裡老爺和太太把姑娘嫁給張六爺,遭了幾個姐妹的多少嘲笑?可是,六奶奶嫁給六爺不過兩年時間,六奶奶的姐妹們,哪個還敢低看六奶奶一眼,都是巴着六奶奶,想着能跟着六爺得些好處,更是不敢得罪六奶奶。
這不都是六爺這個男人的本事嗎?這樣的男人,怎麼會被女子左右。
自家六奶奶也是順風順水的過慣了愜意日子,竟然想着拿捏六爺,那是個能讓女人拿捏的主兒嗎?
徐嬤嬤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又問:“那,李婆子的事情怎麼辦?”
姚氏哼了一聲,說道:“她那裡不過是個小院子,她不是帶進來好些個人嗎?咱府裡安排的人哪能合她的胃口,就讓她自己的人看門好了,咱給她兩個人的月銀。告訴府裡的下人,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錦繡院,讓她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去。”
說起來,冬兒住的錦繡院雖然是個單獨的院子,但也確實小的很,院子正面是個裡外間,是冬兒的住處。東西各兩間廂房,格局都不大。
李婆子就住着西廂房末尾的一間。
王嫂子回來和冬兒說了說徐嬤嬤的反應,冬兒笑着搖搖頭,“不過是女人僕婦們鬥心眼,不用管她。你先去吃早飯吧,都這個時辰了。”
過不多時,王嫂子的早飯還沒嚥進肚裡,院子裡就穿來李婆婆的叫屈聲,“哎呀,這還知不知道好歹了,婆子我盡心盡力的伺候着,倒惹了人了?不行,我得問問楊姨娘,我這到底做了什麼錯事,惹到了哪個人?就要把老婆子踢出去?”
王嫂子忙放下筷子,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