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現如今在家的地位可不必從前了,她們都得捧着自己。姚氏看見劉嬤嬤賠笑迎上來的時候,先側臉瞟了徐嬤嬤一眼,才款步上前,對滿臉笑容的劉嬤嬤說道:“看這大冷的天,怎麼能勞動嬤嬤您出來迎着?”
劉嬤嬤忙屈膝行禮,“姑奶奶這話說的,可折煞老奴了,姑奶奶身份尊貴,別說在家門口等等您,就是去二門迎着,也不過分。不過是姑奶奶沒提起遞個信兒來,時間過於倉促,沒來得及罷了。”
劉嬤嬤見過姚氏,又對着後面的囡囡屈了屈膝,說道:“小小姐也來了呢,快進屋,別凍着了。”
剛升遷的侍郎大人的正妻 吳太太坐在裡間的炕上,等姚氏給她行了禮,忙招手笑道:“上炕來坐,把囡囡抱過來,我看看我這外孫女兒。”
姚氏謝過母親,才上炕坐在吳太太下手,又從乳母手裡接過囡囡,解下包裹囡囡的棉衣,叫囡囡說:“叫外祖母,問外祖母好。”
囡囡是經常見吳太太的,也不認生,樂呵呵的叫道:“外祖母,外祖母好。”雖然有些含混,但是叫的甚是順暢。
吳太太忙接應,“好好,外祖母好,囡囡也好。”說着,伸手過去,“來,外祖母抱。”
姚氏把囡囡遞到吳太太懷裡,囡囡坐在吳太太腿上,甚是乖巧的等着大眼睛四處看着。
丫頭們張羅着換了新茶點上來,姚氏和吳太太說了會兒閒話,可巧吳太太就問了姚氏:“姑爺納的府州城的側室,不是說冬月裡擡進門嗎?進府了吧?”
姚氏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呢,吳太太就提起這個話頭了,姚氏苦着臉說道:“說起這個,女兒都快氣死了,女兒正想和母親說說呢。六爺和那楊姨娘,真真的太不像話了。”
吳太太很是迷惑,“不就是個姨娘嗎?只要立好規矩,其餘的事情由着他們好了,還能怎麼不像話。我就不信了,一個妾室,還能翻出天來?”
吳太太懷裡的囡囡坐不住了,伸着兩隻小手,衝着地上的乳母“啊,啊”的叫。
姚氏忙把囡囡抱過來,遞到乳母懷裡,交代她:“抱好了,讓二小姐四處看看。”
然後,對吳太太說道:“母親您是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姚氏一股腦的,把張謙給楊姨娘的各種違規、違制統統說了出來。
吳太太聽了,搖頭道:“這個張謙,做事一向穩妥,怎麼會在這個事情上犯了糊塗。”隨後,不解的問了一句,“你是說過,那楊氏長相也就是中上之姿。”
姚氏不屑道:“哼,那是擡舉她,說她長相平常,那都是和市井粗婦比。”
“哦。”吳太太寬慰她:“那你還擔心什麼?那樣的長相,又是窮苦出身,想來粗鄙的很。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家六爺就會厭棄她。到時,她的結局怎樣,還不是由着你?”
怎麼都是這樣的口氣,自己是侍郎家的女兒好不好,爲什麼要對一個窮丫頭忍讓?
姚氏怔怔的看着吳太太,半晌才說道:“母親,咱們家是官宦之家,女兒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小姐,怎麼能放下身價,忍讓一個市井婦人?這要是說出去了,咱家還不得被人笑死。”
吳太太有些不悅的看着姚氏,原來看着還是個有心計,知道進退的人,怎麼把事情辦成這樣?
而姚氏以爲,吳太太終於惱了張謙和楊姨娘,接着說道:“父親剛升了戶部侍郎,六爺就辦出這種事情,明擺的就是不把咱家放在眼裡。母親,您和父親說說,讓父親敲打敲打六爺,讓他收斂些。”
她就不信了,有了父親大人給自己撐腰,他張謙還不得收斂些,至少也得像過去一樣,把自己放在後宅最主要的位置上,後宅的事情得自己說了算。
徐嬤嬤和吳太太身邊的劉嬤嬤一起,站在靠近門的地方,等着隨時伺候主子。
徐嬤嬤從看到吳太太的臉色不佳,就微微低了頭,心裡想着,不知太太會怎麼推脫自家六奶奶。
果然,吳太太在姚氏滿是期待的眼神中,耐着性子開了口:“二孃啊,母親對你說,這後宅的事情,雖說是由着正妻做主,男人不插手。可是,你得明白,不管正妻的地位怎麼高,那也是靠着自家男人吃飯的。”
姚氏聽得有些頭暈,母親過去可不是這麼說的,她一直說的是,正妻就是後宅之主,後宅中,正妻之外的所有人的生死,都是掌握在正妻手裡的。
吳太太看着不爭氣的姚氏,心裡很是煩躁,那張謙可不是普通的市井之徒,甚至不是普通的幕僚、卿客。自家老爺雖然沒有仔細說張謙的勢力有多大,可是她卻知道,老爺這七八年的官運,離不了張謙的運作。
自家老爺見了姑爺,都是笑臉相迎,客氣有加。她一個庶女想做什麼?想讓自家老爺從此斷了和張謙的聯繫,斷了老爺的官途,只爲她一個庶女出氣?
“母親。”姚氏見吳太太面色不悅,又沉默了這半天,忍不住叫了一聲。
吳太太雖然心中不耐,可也知道,還得勸說姚氏,決不能讓她惹怒了張謙。若是沒有姻親關係,人家張謙幫誰不是幫,爲什麼要幫自家老爺?還有自家兒子和姑爺的前程,雖然有老爺扶持,可是若是對上張謙,那就不好說了。
吳太太緩解了情緒,“二孃,你聽母親說。咱們女人和自家男人相處,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總是要軟下性子和睦、相讓才行。硬着來,最後吃虧的還是咱們女人。”
“你父親雖然能去說姑爺,可是,姑爺的性子,你父親可比你知道的清楚,只怕是你父親說了,姑爺返回去對你更加不待見。你終歸是嫁出去的人了,是張家婦,若是姑爺因爲氣惱,真的把你怎樣了,我們還真不好插手太深。”
姚氏已經有些覺出不對勁,這時再聽太太說的話,臉上的失望哀痛就越來越重。太太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父親不會管,不會管她在張家是不是得臉,有沒有地位。
一旁的徐嬤嬤卻大大的鬆了口氣,慶幸吳太太還顧忌着張謙,沒把話說的太狠,六奶奶也就是有些失望,不會太過傷心。
最後,吳太太以一句“聽母親的沒錯”,結束了對姚氏的勸說。
“這樣啊,”姚氏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沒指望了,也就不再堅持,面色也恢復了正常,“多謝母親教導,女兒明白了。”
姚氏固然沒了心情,吳太太更是懶得理會這個歷來不親近的庶女。兩人各懷心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了一會兒,姚氏就告退了,“女兒出來也沒和六爺說,還得早些回去的,免得六爺擔心。”
吳太太也不多留,“天色還早,去看看你姨娘吧,有些日子沒見了。”
姚氏應聲,硬是讓自己的舉止神態看起來嫺雅恬靜,給吳太太施禮、退下。
姚氏臉色陰沉的往姨娘院子裡去,心裡琢磨着,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和太太拿一樣的主意。剛纔吳太太的意思是,怕張謙除了不停父親的規勸,反而回去對自己不利。可是,如果父親能表示出足夠強勢的姿態,來保護自家女兒,張謙就是爲了他自己,也要對自己懼怕一二不是?她纔不相信太太是爲了自己好。
姚氏的生母是姚府的柳姨娘。柳姨娘原本因爲上了年紀,人又怯懦,已經很少在姚家的公衆場合露面,基本上被邊緣化了。
可是,人的機緣總是難以說清楚。當年在戶部做了多年主事的姚大人,雖然做事循規蹈矩、政績平平,但是,看人的眼光還是很厲害的。他看作爲市井之徒的張謙,年紀輕輕,竟然能在官員中混的如魚得水,下意識就覺得,張謙以後或者會有些出息。
打聽得張謙還沒有婚配,姚景嚴當下做主,把柳姨娘跟前的自己的庶女二孃嫁給張謙。
姚景嚴當時想的是,張謙處事的圓滑,正是自己欠缺的。以後若是張謙有出息,自己作爲他的岳父,總能得些助力。若他在市井中蠅營狗苟的浪/蕩一輩子,二孃不過一個庶女,自家也沒什麼損失。二孃雖然長得出挑,可是身份低微,根本不可能高嫁出去。把她當美色送出去籠絡人這樣的事情,自家又做不出來。平白的嫁給尋常人家,還不如嫁給張謙,賭一把。
這個賭注讓姚大人押對了,張謙在短短兩年間就混出了名堂。
明面上,張謙是給身居要職的官員們做客卿、幕僚,或者被官員請去暫時任職,而且,只要是張謙輔助的官員,政績都不錯,甚至還有幾個政績特別突出的。
至於張謙暗地裡做的是什麼事情,姚景嚴也說不清楚,總之,財勢都不缺,展現出不尋常幕僚可以具備的能力。
結果,作爲張謙原配姚氏的生母,柳姨娘也開始得到姚大人和吳太太的禮遇,院子裡服侍的奴婢們大都是迎高踩低之輩,自然多有逢迎,柳姨娘的日子漸漸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