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在事後認真的想了想,當時自己的想法真的有些異想天開。
人家齊府是大糧商。這糧商到底有多大?生意做到了哪裡?不但二黑不知道,楊秀庭也不知道。
冬兒原本就是一個升斗小民,考慮的事情難免有侷限。在這麼關鍵的事情上,居然就真的疏忽了。自己和二黑兩個,根本就是沒搞清楚狀況。連人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就敢在人家出事的時候湊上去。萬一齊家是天國最大的糧商,那麼,齊家的家事就有可能關乎到家國民生。那樣,牽扯出的事情就是天家大事。若是這樣的齊家出了大問題,無論從哪方面講,死上百八十人,那都是小菜兒。捎帶幾個像二黑、寶生這樣無辜、不長眼的局外人,就是捎帶腳的事。
現在慶幸都還來不及,怎能再湊上去。
好在萬事順遂,沒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也許是二黑的小心起了作用,也有可能人家不太把二黑這個小蝦米當回事。總是沒發生什麼意外就是了。
這是冬兒來到這裡的第一個大年,過的還不錯。
不管怎樣,今年多了糖葫蘆和豆苗的進項,山楂糖也賣了些日子。基本上說來,今年比往年要好很多。所以,鄭氏平日雖節儉,各色年貨置辦的比往年好。
家裡人每人都置辦了新衣新鞋,過年的吃用也辦的不錯,雞、魚、肉、蛋都有盈餘。
冬兒的新衣是粉花上衣和藍底紫花的褲子,大紅棉鞋,還有扎頭髮的粉紅綢帶。就這粉紅色的綢帶,把冬兒鬱悶的夠嗆。無奈大家都說好看,自己除了用它在頭髮上扎出漂亮的蝴蝶結,還能有什麼辦法?
差點忘了花生末。放着沒用,還佔地方的花生末,楊秀庭在年前拿出一部分,與糖粉、熟麪粉拌勻,和熬好的糖裹、疊在一起,做了一些糖。成品有些像小號千層餅的樣子,賣相不太好。但嚐嚐味道,簡直沒的說。
楊秀庭嚐了千層酥糖的味道,神情複雜的看了看一臉淡漠的冬兒,暗歎一聲。
從大春成功說服家裡,開始拿糖給羅木匠,冬兒就不大對家裡的買賣發表意見。之後又和鄭氏較勁,寧可餓暈了,也不肯對鄭氏服軟。雖然楊秀庭也認爲冬兒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和母親這麼擰着勁兒的較真,楊秀庭也覺得冬兒這樣做有些過頭。性子太強,心思太重,動輒就拿生命賭氣。若是任由冬兒隨性發展,到再大些,就更管不了了。所以,楊秀庭也不再順着她的性子說話。
唉,楊秀庭嘆氣,這閨女好像感覺出父親的戒心,不但沒絲毫的憂心,反而更是萬事不上心。讓做什麼作什麼,沒讓做事也就歇着,再不是那個愛操心的孩子了。也就和二黑湊到一起能說幾句話,其他事情,都表現的無可無不可。
他做這酥糖,要是往常,冬兒早湊到跟前,這樣那樣、這個那個的指點不停。可是剛纔,冬兒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該幹什麼幹什麼了。糖做出來,家裡其他人嚐了,都交口稱讚,冬兒也只是點點頭說了句“挺好吃”,就完事了。
唉,這閨女,這麼容易就和家裡人離了心。雖說有原因,但是也太冷情冷性了些。
冬兒沒在意楊秀庭對她的擔憂,只是滿腦子想着以後該怎麼辦。
和家裡一起脫貧、致富的想法顯然不成。有鄭氏和大春師徒的參合,做什麼事都少不了分歧。家裡不掙錢倒也罷了,要是掙了錢,再掙的多些,難免會有人眼紅、記恨。像他們這樣沒什麼根底的人家,上下齊心都不一定保的了平安,何況自家人都各懷心思,揪扯不斷。
與其爲了掙些錢,導致家無寧日,最後招禍,還不如就這麼安安穩穩的過下去好了。
可是自己怎麼辦?再有三幾年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自己的婚事肯定是鄭氏做主,鄭氏絕不會害自己,但是鄭氏一定會替自己找一個鄭氏認爲好的男人。那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而且,自己家的情況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無論那個時代的婚姻,講究的都是門當戶對。和自家匹配的人家,可想而知,只能嫁到一個目不識丁的家裡。在這個時代,嫁入可不是嫁給一個男人這麼簡單,嫁入婆家面對的是一個大家庭。
自己去改造婆家的觀念、認知?談何容易。人家一家人以其固有的模式生活了幾十年,爲了一個初嫁入門的小婦人,改變人家老少一大家子的生活習慣和世界觀?太有難度了。遠的不說,大春和鄭氏不是壞人,甚至是標準的好人,不偷不搶不害人,遇到貧困弱小還能盡力幫助。讓他們聽自己的話試試,天方夜譚吧。
想到這些,冬兒就煩惱不已,哪裡還管得了其它那許多的事情。
自家爹擔憂?讓他去擔憂好了,管不了自己老婆,做女兒的有什麼辦法。
依着鄭氏的意思,自家閨女就應該溫順、聽話、沒思想。當然如果需要幹活,類似於出城打柴這樣的事情,彪悍一些也是可以的。
現在的自己,基本上就是鄭氏要求的樣子。難道爲了讓鄭氏的櫃底多幾個錢,自己卻頂着鄭氏的白眼上躥下跳。之後還要被打擊,被質疑,再被連累,直到屍骨無存?自己又沒有那樣的自虐傾向。
所以,還是跟着家裡的大潮流走,老媽讓做什麼做什麼,沒讓做,咱就歇着。於是,冬兒就跟着鄭氏投身到準備過年的一應事務中去了。
從臘月中開始,各家各戶就開始打掃、清理家裡犄角旮旯的灰塵、雜物。還要製作過年的食物,年糕、包子、餃子、丸子、燒肉等,據說要準備出除夕到十五的所有吃食。再不濟的人家也要應應景,即使少做,也要做些。做好了之後,放在外面凍了,過年那些日子都吃這些。
對這個事情,冬兒很不解,剛出鍋的新鮮飯食要比熱冷飯好吃的多吧,過年了大家又有大把的時間,爲什麼要花這麼大量的時間、精力,只爲了能吃到剩飯。
不過,冬兒也只能心裡不解一下,斷然不敢說出來,人家原來的冬兒就這麼過了十多年,這時候才提出疑問,說不過去吧。
鄭氏領着冬兒更早就開始忙活了,十幾天裡,冬兒累的幾乎懶得喘氣。
還好,勞動付出了,回報還是有的。除夕這天,已經潔淨一新的家裡。粉刷得雪白的牆上,貼上了喜鵲登梅、花開富貴的年畫,家裡的清潔、喜氣一下子就被裝點出來。
勞動果然很偉大。
大年初一,整個院子不但乾淨、整潔,到處都是紅彤彤的喜氣。
一年了,不管哪家哪戶,有錢的還是沒錢的,對聯、窗花、年畫是必須要有的。凡是有門窗的地方,都要貼一副對聯,就是柴房、小棚子之類的地方,對聯也一定得貼。
預示着新的一年的希望,家家都不得馬虎。所以,冬兒在院子裡看到的就是滿目喜慶,那些過往日子裡的寒冷、飢餓、奔波、艱難,在這一刻都被留到了過去。大家都期望着未來的一年,會好起來,有好日子過。